《十里荒凉 胭脂泪》荒凉

87、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

　　行军滚尘，马蹄烟幕遮天蔽日。
　　司空从境上回来，只是带了些随从的兵士，不到两百人马，却都是精干英才。再加上一小批刚刚如编的，还有些文书随从，共是三百多人。一气全是马队，纵是要背井离乡，却全都是豪情冲天，一路高谈纵笑，策马急驰，何等意气。
　　这一队人马都是轻狂少年。司空和他几个爱将行在前面，也不去管他们，一出皇城，才觉得真是天高海阔，放声说笑起来。
　　还晌午不到，那小厮已经是第三次低着头来报，却一直不将话说完：“将军……”
　　司空停了说笑，一皱眉：“她又吐了？”这女子怎么如此烦人，自皇上把她赐到府里那天起，苵琏便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绕是说了不关自己事，直到出行前她都未让自己近身。再想那白发女子，也无端生出些不顺眼来，她那时要是说了一句推诿的话，自己定是要顺水推舟的，莫不是真的以为进了将军府便上枝头了？偏生是皇上赐下来的人，御赏的要随征。军中除了军妓，从不留女人，自己想带苵琏好多次都未如意，这次竟轻而让她夺了位置去，心中更是生出好许厌恶来。
　　小厮不语，点点头，踌躇半天，总算说出来：“将军，她说想要骑马……”
　　司空眉毛拧成一团：“乱说什么，这点规矩都没有……”却还是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
　　看着将军面色不悦，罕井则是闭嘴敛笑，一言不发，双眼瞟向旁处。子桑不似他在这种事上那般灵巧，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便不顾原来过节，对司空一抱拳：“将军，是否让属下去看看？”
　　司空想了一番，点点头。毕竟是皇上那里下来的人，除了什么差错可是不好看的。
　　子桑领了令，勒转马头，随那小厮反着队伍跑过去。他一副风流漂亮面貌，便是粗布衣衫也是勾人眼光，口哨声此起彼伏。倒是都上些档次骑兵营里的，未尝有人口出秽语，只可怜子桑如何见过这种阵势，又是新兵不好发作，只是红了一张俊脸赶紧策马过去。
　　一直到队伍最后面，才单独见着个拖拖拉拉的平常车棚，只让一匹马拉着，半点装饰没有，看着硬板生疼。
　　车夫见了他，赶紧跳下来，站在了一边。
　　忌讳她算是将军名下的女人，子桑只好站在帘外问：“将军让我过来问，姑娘还好么？”
　　里面没有声响，子桑自己想也好笑，一早上都晕车吐过三回了，如何好的起来？
　　车帘一打，里面出来的人竟是男子服饰，面目只是清秀，神情平常，连头发都染了黑，真要认不出来了。再仔细一看，还是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五官端丽，面色颇惨，有些灰蒙。
　　她自是用了楚冉给的东西，头发如平常男子，全绾了个髻，清爽利落。面貌不露弱色媚情，只像个瘦弱俊秀少年。
　　看着面前少年，难得脸上无笑，问道：“公子可还有闲置马匹？”
　　有些好事之人一直盯着这边，却还不见那少年就是将军带来的女子，见个俊俏小厮，都一同起哄说：“嘿嘿，要不来同大哥乘一骑，匹匹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包君满意，哈哈……”
　　子桑耳根一红，只当没听见他们，看着她解释：“你若出了什么事情，皇上那里不好交待，将军也是有考虑的。”
　　她一声冷笑：“将军厚爱，在下当是感激不尽了。”
　　子桑见她如此待遇，自然什么都不好说，又讨了没趣，勒马回头就要走：“姑娘既然身体无恙，我就去回将军的话了。”
　　此次若再被忽视，怕真是要沦得以色侍人之列，再无翻身之日，自己身埋奇毒，如何等得起。
　　纵手一拉子桑缰绳：“若是担心在下骑技，公子可是要与我比试一场，若我赢了，公子将□□良驹与我一路，自己去做那破车可好？”
　　她的声音颇大，一旁的兵士听见了，全部起哄，还正经有人下了马来，要将马给那羸弱少年。
　　她也不客气，道过谢后牵来，翻身上马，动作倒是利索。挺直腰板坐正，扬鞭一指队首：“各位兄弟做个见证，我若离若是先到了队首，便要你们校尉□□坐骑，让他去坐那牛车可好？”
　　一群人嚷嚷起哄，直叫好。子桑却是顿时楞在当场，看她笑回头来：“校尉还是不要承让得好，将军备的车，不是一般滋味的。”
　　言毕转头，一鞭狠狠下去，马惊撩蹄狂奔。子桑才回神，猛拉缰绳纵身追去。
　　一伙人起哄，也要扬鞭追上去看，只见那瘦小身影，向马臀上猛抽两鞭，快、准、狠、绝，惊空两响全是戾气。
　　众人一愣，转眼叫好声出来，几个人都奔马追上去，其他人反应过来，也不甘落了后，大笑嚷着也纵马随上去。
　　她在前面将缰绳拉得紧紧的，踩紧了蹬子，蹬得太厉害都不沾马鞍子，听得身后的马蹄声逐渐靠过来，咬咬牙，再死命一拉缰绳，向后转腕又是一鞭狠狠下去。
　　那马跑得嚼子上都沾了白沫，如何还能快得起来，眼见着队首的帅旗就要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却是愈加近，连它喷气打鸣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身后还跟着那帮骑射营的，甩着响鞭叫好，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在都城里呆久了，做什么多是小心翼翼，再回这一片驰骋天地，恨不得心智都飞起来。
　　子桑见着前面人的身影愈来愈近，不由拉紧缰绳，心中又想到刚才她的话，若离？她可是说自己名字为若离？
　　乱想中，竟是前面有什么东西飞砸过来，以为是暗器，身手过快地躲过去，却不过是普通的马鞭一根。再回头看前面人，扔了鞭子，双手攥紧缰绳拉得死紧，几乎是半站在马上，紧贴着马背，实在不是什么漂亮姿势，可是却见她□□那匹马似受了什么惊，嘶鸣一声，竟不要命地奔了出去，转眼便将子桑甩下一大段。
　　后面队里混着那马的主人，一见便失叫道：“马惊了！”
　　所有人都是一顿，唯只有那惊马上的人，面色都不动，双目直视，纵着缰绳由它狂奔。
　　这便不再只是什么跑马了，若出了什么事情，将军铁定是一同怪罪下来，那开始让出马的人不禁喊起来：“小哥，莫要再意气了，我让你同乘一骑如何！”
　　那马上人却是不理他，双眼只盯着队首帅旗，眨眼便要到了，瞬时却是一个英气将士提着戟出来，见当头一骑过来个陌生小子，后面随着刚提的校尉，再后面却几乎是整个骑射营的兵马一道在追着。
　　不由深色一秉，厉声问：“何人纵马？”
　　那马上人却是不理会他，只是闷头跑，见着形势不对，他立马举戟，见惊马跑来，不由一屏气，要将那人戳下马来。
　　后面子桑见了大惊，尖叫：“不要！”
　　这一下总算惊动了将军，司空示意停军，刚一回头，就见一匹杂色惊马上的瘦弱少年，一翻身躲过迎胸而去的三叉戟，却还是叫戟尖挑去了包在头上的青布头巾，一头青丝全甩开。他一侧身着地，往后翻身两周，卷起一堆尘土，终是单膝单掌着地，青丝甩开，待尘土散去，见她抬起头来，面上不动，一双眼睛坚硬。
　　那一队人马追赶上来，连着司空他们，全部看着他，竟无一人说话。
　　一眼将他们全扫过去，慢慢从硝尘里站起来，散发随风动，对子桑笑着指向那面帅旗：“夙沙校尉，愿赌服输，你那□□坐骑这一路上便是在下的了。”
　　子桑一时舌燥，竟不能言。
　　司空全不记得队里有如此个小子，身材太过瘦削，面目倒算清秀。
　　刚才那个将士却是提着戟要逼过去，子桑翻身下马，挡在她跟前：“将军，一场误会，这人是……”
　　司空一挥手让他噤声，子桑只得退到一边，他踢马上前两步，将他上下打量几番，笑道：“小小年纪，倒是难得一身犟骨头，新入编的么？抱个名号上来。”
　　她面色不变，直视着司空眼睛，朗声道：“若离，在下名姓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