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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凝望 ...

  •   整个世界猛地一歪。
      “完蛋了。”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开学第一天,在全班同学面前,摔个结结实实。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立刻到来。他紧闭着眼,等待那声闷响和随之而来的哄笑。
      可比嘲笑声先到的,是一个有点冷、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喂。没事吧?”
      陈年丰猛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然后聚焦。最先看到的,是一只伸到他面前的手。
      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算不上特别干净。那只手就停在那里,没有催促,也没有收回。
      陈丰年顺着那只手,有些狼狈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很自己差不多高的男生。明明与自己同样是新生,却滋生出一种随意、不羁的味道。
      那手的主人,叫兰斯年。
      他的头发有点乱,额前几缕垂下来,遮住部分额头。从颧骨到耳际,有一片颜色较深、纹理不甚平滑的痕迹,在右脸肆意的生长着。
      陈丰年像是害怕冒犯,不敢细看,视线也慌忙的躲开。
      “能起来吗?”兰斯年见他一直不动,眉头微蹙,又问了一句。
      “啊?哦!能,能!”陈年丰这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烧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手掌撑住冰凉的地面,有些笨拙地爬了起来。膝盖和手肘隐隐作痛,估计是磕到了。
      “谢……谢谢啦,同学。”他拍着身上的灰,朝他露出个示好的笑。
      兰斯年没再说什么,只是收回手,插进裤兜,微微点头。随后把头扭向一边,没再看陈年丰,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的侧脸和那片显眼的胎记。
      “同学,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是刚才在门口朝他笑着挥手的那个女生。她眼睛亮亮的,脸上带着真切的担心。
      “都怪这门槛,设计得太不合理了!对了,我叫白喻,刚刚那位是…”她拿起登记表看了看。
      “那个同学叫兰斯年,你也是我们班的吧,先不着急登记,快看看,有没有摔伤?”
      “没、没事,俺叫陈丰年。”他连连摆手,脸更红了。被一个女生这么关切地问候,让他浑身不自在,小声的嘟囔着。
      “就是……有点丢人。”
      “这有什么丢人的!”白喻笑起来,用黑笔在登记表上上打了个勾,“快找个位置坐下吧,班会马上要开始了。”
      陈年丰低着头,几乎是逃似的溜到右边一排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一半是摔的,一半是臊的。
      他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倒也不能说觉得难受,只感觉有些不舒服。
      把深蓝布包塞进桌肚后,他也趴在桌上,偷偷抬眼,打量这个新环境。
      教室比村里的学校宽敞多了,桌椅是淡黄色的,带着木头的纹理。
      前面不远,一男一女正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个,看起来格外温和,头发软软地贴在脸颊,半框眼镜后是一双带着倦意却温和的下垂眼,衣领上别着一枚小小的、白色的百合花胸针。
      而旁边那个女生,扎着高马尾,在空中挥舞这本子,炫耀的朝他比划着,性格似乎更活泼些,声音也稍大了些。
      “知晓,你看我这本笔记,封面好看吧?我挑了好久……”
      “嗯,很配你。对了,林彤,我们中午要不要……”余知晓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天然的柔缓。
      他们的对话自然又亲切,是陈年丰熟悉又陌生的那种同学间的熟悉。他收回目光,又看向别处。
      “同桌,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小声点,坐你后面那个,脸上有疤的看着不太好惹。”
      “沁园春·长沙”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同学,有的已经趴在桌上,读着父母买来的学习资料,有的在交换联系方式。没有老师的班级,总是群龙无首,传来轻微的躁动。
      只有他,身旁的座位还是空无一人。这里的热闹是他们的,他倒像个误入的旁观者。
      “阿公,城里真的很大,人真的很多。”
      他默默地想着,就在这时,有人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他旁边的桌面。
      “笃,笃,笃。”
      声音清脆,陈年丰抬起头。逆着光,一个身影站在他座位旁边。
      他的脸庞被光线反射的模糊不清,只见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在往上看,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是他!”
      此刻,那双眼睛正看着他。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陈丰年此刻终于寻到了词句去描摹那双眼。
      温润中藏着不驯,像山涧里自顾自流淌的溪水,漫过石面留下潮湿的印记,却从不为谁停留。
      “同学,”对方开口,声音清朗,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礼貌。
      “这里,有人吗?”
      陈年丰愣愣地看着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们…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话一出口,陈丰年就后悔了。
      他看见那双含笑的眼睛,掠过一丝困惑,所幸,那点负面情绪并未在那漂亮的眸子里。
      “同学,这都几几年了。”少年轻笑,左腿一勾,利落地在他身旁落座。“这样的搭讪方式,多少有点老套吧。”
      陈年丰窘迫得只想钻到桌子底下去。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鞋尖,讷讷地说不出话。
      “我叫江望舒。”那男生似乎觉得有趣,也没再继续为难他,把书包随手一放。“愿望的望,舒心的舒。你呢?”
      “陈、陈丰年。”他几乎是用气音回答,“丰收的丰,岁岁年年的年。”
      江望舒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拿出纸巾,开始擦拭本来就看起来很干净的桌面。
      陈年丰又把头转向窗外。操场上,那棵老梧桐的树冠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诶,听说了吗?我们学校之前……”
      “去你的,别瞎说,怎么可能每个学校都有恐怖故事。”
      周围的声音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陈丰年的世界只剩几声"扑通"在身体里跳动。
      过了一会儿,他把刚才那阵莫名的心跳加速和面红耳赤,统统归结为开学太紧张了。
      “对,一定是这样。”
      似是风停,梧桐树也不再动了,最终。他的脑袋不自觉地往江望舒那边偏了偏,微微抬眸,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身旁人身上。
      那眼神带着点新奇,他没见过江望舒这样的男生,眉眼总是弯着,笑意清浅。
      “可能城里的少年,都是这般模样。”
      或许陈丰年是目光太专注,江望舒似有所觉,忽然转过头,眼帘低垂,恰好对上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刹那,陈丰年有些怔神,周围的喧嚷依拍打着耳膜,他的目光却像被什么钉住,定定地凝在一点。
      江望舒右眼尾处,缀着一颗墨点似的痣。方才隔着的薄雾仿佛瞬间消散,那张脸清晰地映在眼底。
      短暂的凝望中,还是江望舒先开了口。
      “怎么偷偷看我,我脸上沾东西了?”他歪着头,语气带着点探究的笑意。
      陈丰年喉结动了动,未及出声,尖锐的上课铃声骤然撕破了空气。
      教室里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一位戴着老花镜、面容慈祥的老师走了进来,站上讲台。
      她环视教室,目光温和,带着笑意,却有种不怒自危的气场,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同学们好,”她的声音不高,经过耳麦的传递,传到众人耳旁。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姓李。也是这个班的语文老师,往常同学都叫我什么,李妈啊,什么李姐呀。”
      李老师讲起过往时,眉眼总是笑着,又朝大家摆了摆手。”
      “诶呀,好了,我这人就这毛病,总是会不自觉的跑题,行,以后上课大家多提醒我啊,打住,不说之前的事了,未来的三年,很高兴能和……”
      话音未落,就传来了一阵刺耳的电音,陈丰年捂着耳朵的同时,又匆忙看了一眼江望舒。
      他总觉得,城里的孩子金贵的,经不起这样的闹腾,可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又收回了那些固有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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