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76、第七十六章：归途中的感慨与分享

　　山区之行，像一场深入灵魂的淬炼，将都市的浮躁与算计涤荡一空，只留下最本真的震撼与沉甸甸的感悟。返程的车队行驶在依旧颠簸的盘山路上，车厢内却不再是来时的沉默与忐忑，而是弥漫着一种共同的、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沉思。

　　每个人都像是被重新洗刷过一遍，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依旧贫瘠却显得无比辽阔的山峦，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孩子们清脆的歌声、杨老师慈祥而坚韧的面容、那间漏风的教室、那道雨后的彩虹……无数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撞击着心灵最柔软的地方。

　　林薇靠在后座，额头抵着微凉的车窗玻璃，任由身体随着颠簸轻轻摇晃。疲惫如同潮水般漫过四肢百骸，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高度兴奋状态。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山里孩子偷偷塞给她的、用野花和狗尾巴草编成的粗糙手环，此刻却觉得比任何珠宝都更珍贵。

　　背包里那台沉重的卫星电话安静地躺着，像一块灼热的炭，时不时提醒着她那个石破天惊的“嗯”字。

　　他收到了？他真的收到了那段根本没发出去的、只有十几秒嘈杂雨声和模糊歌声的视频？还是说……那只是他对之前某条工作信息的回复，恰巧在那个时间点发了过来？

　　「林薇，别再自作多情了。」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试图用疼痛驱散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卫星电话费很贵的，他那种资本家才不会浪费资源看你无聊的随手拍。」

　　可是……那个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心脏不听使唤地加速跳动，一种混合着羞窘、悸动和难以言喻的倾诉欲，在她胸腔里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

　　她迫切地想要说点什么，想要把胸腔里那股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澎湃情绪倾倒出来。想要告诉别人，那座大山里有什么，那些孩子们的眼睛有多亮，杨老师的背影有多挺拔，那片星空有多近，而他们平日里纠结的KPI和办公室政治，在那种极致的坚守和纯粹面前，显得多么渺小可笑。

　　她下意识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依旧显示着无服务的状态。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袭来。

　　就在这时，车队驶过一座山隘，手机信号格突然微弱地、顽强地跳动了一下，显示出了一格微弱的信号！

　　如同溺水的人抓到浮木，林薇几乎是想也没想，手指已经本能地点开了那个几乎刻在她DNA里的、没有署名的短信界面。

　　压抑了一路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她忽略掉那可怜的、随时可能消失的信号，忽略掉所有的理性权衡和后果考量，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飞快地跳动，将自己所有的震撼、感动、甚至那些微不足道的脆弱和疲惫，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她写了很长很长。语序甚至因为急切而有些混乱。她描述崎岖的山路和破败的校舍，描述孩子们冻红的脸蛋和清澈渴望的眼神，描述杨老师三十八年的坚守和那句“能多教一个娃认字，山里的未来就多一分光亮”，描述骤雨初歇后的彩虹和那首跑调却无比动人的山歌，也描述团队成员们的狼狈和团结，以及自己内心受到的巨大冲击与反思……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保持专业和冷静的林经理，她只是一个被深深触动、急于分享的普通人。

　　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的瞬间，那格微弱的信号也如同完成了使命般，再次彻底消失。

　　屏幕重归沉寂。

　　一股冰冷的后怕瞬间浇灭了方才的冲动，让林薇猛地清醒过来！

　　她……她刚才做了什么？！她居然给江辰发了那么长一串……近乎日记般的、充满个人情绪的碎碎念？！还是用这种时断时续的破信号？！

　　「疯了！林薇你绝对是疯了！」她恨不得立刻抢过司机的方向盘把车开回去找回那该死的信号把信息撤回来！

　　他会不会觉得她公私不分、幼稚可笑？会不会嫌她聒噪浪费他时间？会不会……根本懒得看？

　　巨大的懊悔和尴尬让她坐立难安，脸颊烧得厉害，只能把滚烫的额头更用力地抵在车窗上，试图用玻璃的冰凉给自己降温。

　　接下来的路程，她几乎是在一种凌迟般的煎熬中度过的。每过一分钟，后悔就加深一分。她甚至开始祈祷信号永远别恢复，就让那条愚蠢的短信石沉大海好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当车队终于驶出山区，重新回归满格信号的覆盖范围时，她的手机立刻像抽风一样疯狂震动起来！无数条延迟的工作信息和邮件提示争先恐后地涌入。

　　而在这一片嘈杂的通知声中，一声独特的、专属于那个匿名号码的短信提示音，像一把精准的匕首，瞬间刺破了所有的喧嚣！

　　林薇的心脏骤然停跳！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点开那条新信息。

　　预料中的冰冷斥责并没有出现。

　　甚至没有一个“收到”。

　　屏幕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却像一道温和却有力的闸门，瞬间安抚了她所有翻江倒海的焦虑：

　　「辛苦了。」

　　后面跟着的，不是句号，而是一个罕见的、带着些许停顿意味的逗号。然后，是另外三个字：

　　「回来细说。」

　　回来细说……

　　林薇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四个字上，反复确认，仿佛要看出隐藏的密码。

　　辛苦了。回来细说。

　　没有不耐烦，没有敷衍，甚至……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接纳”的意味？他愿意……听她细说？听那些与他掌控的商业帝国毫不相干的、关于大山、孩子和彩虹的琐碎？

　　一股难以形容的、汹涌的暖流，如同地下奔腾的岩浆，猛地冲破了所有冰冷的担忧和尴尬，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酸软得一塌糊涂。

　　鼻尖毫无预兆地泛起强烈的酸涩，眼前迅速模糊一片。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被车外的阳光晃了眼，手指却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城市繁华的轮廓逐渐清晰。

　　可她的心，却仿佛还留在那片苍茫的大山里，因为一条简短到吝啬的回复，而剧烈地、持续地地震动着。

　　他总是这样。

　　用最少的字，搅动最汹涌的波澜。

　　回来细说。

　　这四个字，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又像是一个充满无限遐想的……邀请。

　　接下来的路程，林薇安静得出奇。

　　她不再看手机，也不再说话，只是偏头看着窗外，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一点一点，缓缓向上扬起一个极其柔软的弧度。

　　归途依旧漫长。

　　但心底的某个角落，已然云开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