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棠》千千万万山

77、第 77 章

　　改完协议，会议室的气氛有些焦灼。宗棠合上笔记本，仔细想想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卢敏看着眉眼低垂却情绪沉稳的宗棠，忽然开口道，“听说你考上了江城大学，祝贺你。”
　　“谢谢。”宗棠从沉思中回过神。
　　“说起来，我算你的校友。我也是江城大学毕业的，不过跟你不是一个专业。”卢敏说。
　　宗棠对卢敏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无措，因为马上要签协议了，所以心情放松了？
　　但她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卢敏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最新的协议送过来了。宗棠认真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房子转到她的名下，户口依然挂在老房子这。宗文忠给了100万作为她日后的生活保障，不过是以教育基金的形式给的，所以不能一次性给到位，而是分了年数。此外，还给唐桂秀补了将近10万的薪资。
　　这些，对于宗文忠而言，不是完全不在意的支出。尤其是教育基金，一但划账，以后就算他想反悔，也要不回来。按宗棠对他的了解，出了钱起码会来摆个姿态，教训她一顿出出气，但不知道经纬集团怎么操作的，宗文忠全程没有露面，签字都是通过委托书办理的。在公证人员、律师的见证下，宗棠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卢敏迅速收起文件，伸出手，“合作愉快。”
　　宗棠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和卢敏握了握手。
　　“新的房产证到时候会给你送过去，这是教育基金的账户，每年的8月25日，会给你打款。”卢敏递给她一个文件袋，“收好。”
　　宗棠接过，下意识的说了声谢谢。
　　走出律所，宗棠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还觉得有些不真实感。就这样？房子归她了？上大学也不愁学费了？喜悦的心情越来越鼓噪，汹涌的情感似乎要冲破胸腔，宗棠很想放声大喊，可她只是站在街头，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她已经习惯面对各种困难挑战，习惯面对不好的事情。所以当幸运突然来临，她反而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站了太久，直到夏天最后一丝炎热的风将眼泪带走，宗棠才拦了辆出租车回去。
　　卢敏没有骗她，几天后，她收到了新的房产证，基金账户上也多出了一笔钱。此时，社区公益课堂也接近尾声，不止是宗棠要开学了，孩子们也要迎来新的学期。
　　“杨老师，您今晚有空吗？我想请您和万老师吃饭，感谢你们这一年来对我的栽培。没有你们，我也考不上江城大学。”宗棠专门找了时间上门，请老两口吃饭。
　　“你这孩子，跟我们客气什么。我们也沾了你们的光，跟着吃了多少瓜果蔬菜的，不要在意这些。”杨老师想推辞，架不住宗棠三番五次的邀请，最后没办法了，只得同意在宗棠家里吃饭。为了这场宴请，唐桂秀提前关了店，去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肉菜，一大早就在家里准备。等晚上老两口来的时候，差点被一桌子菜惊到。
　　“你们太费心了。”杨老师感慨的说。虽说只有四个人，但是氛围融洽，除了宗棠，其他几个人都喝了点酒，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很晚。吃过饭，宗棠送老两口回去。路上万籁俱静，偶尔听见几声虫鸣，路灯昏黄的灯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江城大学有个校史馆，等你入学了，去看看。”万老师忽然说，“这个学校历史很长的，清朝洋务运动时候开设的，办学的时候没钱，差点没办下去，后来还是周老太爷出了一大笔钱，才坚持下来的。”
　　见宗棠一脸茫然，杨老师跟她详细解释，“江城大学历史超过百年了。当年为了培养人才，扬城仿照其他地方，也办了一所学堂，那会扬城最大的富户姓周，眼见着没资金学堂盖不起来了，周老太爷拍板，几乎捐出去了半个身家，才让学堂成功开课。周老太爷也没别的要求，就是希望学堂无论男女，都能招生，特别是周家的女孩子们，都要去上学。”
　　“这个周老太爷，思想这么超前啊？”宗棠惊讶的说。
　　“嗯。周老太爷的画像，现在还挂在江城大学的校史馆内。”杨老师带着些怀念的语气说，“后来，周家，跟周家沾亲带故的孩子都进了学堂，无论男女，不分贵贱。这个风气影响了很多人家，扬城到现在都以书香传家为荣，除了这个城市历史底蕴深厚，跟上学堂也有关系。”
　　“听您说的，江城大学应该在扬城啊？怎么搬到临州来了？”宗棠好奇道。
　　万老师跟杨老师对视了一眼。“呃……周家生意做得大，有一房逐渐在临州扎根。后来日本人打进来了，扬城的学堂被炸掉了。在临州的这一房捐资就地修了新学堂，基本上把之前的老师都请来了，这事也得到了当时的官方认可，挂的牌子跟原先也一样。新中国成立之后，学堂改了江城大学的名字，就一直用到现在了。”杨老师含糊道。
　　宗棠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正想继续问，杨老师到家了。看着他俩上楼之后，宗棠才慢慢往回走。
　　走到自己楼下，她猛然回过神来，扬州学堂被炸了，为什么不原地重建，为什么要让临州的这一房重建？扬城的周家人呢？而且，怎么又是姓周的。说到姓周的，宗棠上楼梯的脚步一顿。这两个月盘亘在心头的难题又冒了出来。周镇武的钱还没还。她给于安元打了好几次电话，也发了短信，但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也没有短信回复。下周就要开学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回事。
　　有心事，宗棠睡得并不安稳。起床之后，她数次拿起手机，又放下。等到收拾过一遍卫生，洗了所有该洗的衣物，甚至把厨房都打扫了一遍之后，宗棠才坐下来，重新打开手机，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终于，她下定决心，快速找出另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对方接通的很迅速，“你好，宗小姐。”周东原略带疏离但不失礼节的问候道，“很久没联系了，最近好吗？”
　　“挺好的，谢谢关心。不好意思周经理，我找你有点事情。我之前借了周……周总的钱，现在要还给他，你在盛德酒店吗？我给你送过去。”宗棠握紧手机，说道。
　　周东原沉默片刻，“抱歉宗小姐，我不在酒店，恐怕无法代为转达。”
　　“那于总呢？于总在酒店吗？”宗棠赶忙问。
　　“于安元也不在酒店，无法转达。”周东原说，“既然你跟周总借的钱，还是你还给周总比较合适。周总虽然不在国内，但是接电话应该没问题，他会告诉你如何还款。”
　　“那你或者于安元什么时候回来？等你们回来，我……”
　　“抱歉，宗小姐，周总的个人事务，我们不便插手，还是你直接联系他比较合适。”周东原打断宗棠的话，说完自己的意见，直接挂断电话。
　　宗棠怔忡，怪不得打不通于安元的电话，她最近不在酒店吗？周镇武也不在国内，他们都出国了吗？国外有什么重要事情吗？说起来，似乎大半年没有周镇武的消息了？宗棠一个激灵，赶紧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周镇武去哪跟她有什么关系，想这么多干嘛。
　　只是，周东原不想插手，恐怕于安元就算回来也不会多管闲事的。
　　可是，直接联系周镇武……宗棠回忆起当初两人吵架的情景，她没给周镇武留任何余地，周镇武也说过以后不会再来了。都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必要联系。宗棠深深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
　　周东原挂掉宗棠的手机，沉思片刻，刚要联系周君台问问周镇武是否有时间，老金就直直闯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周东原眼前的桌子上。
　　“有事？”周东原抬眼看他。
　　老金见他这幅样子，都要气笑了。周家人抬眉看人都一个德行，看着就让人不痛快。
　　“当初周总让我跟宗棠跟到高考，这高考完都俩月了，她都要上大学了，不会还让我跟下去吧？”老金气咻咻的说，“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欧洲？”
　　“你得问周总，问我没用。”周东原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我要是能找到他还用来找你？他到底在希腊干什么？不就是重启个破酒店，怎么我听说快把圣托尼翻过来了，干什么？干涉他国内政啊？”老金一想起弟兄跟着周镇武在希腊搞事，而自己只能蹲在这里看着一个准大学生天天不是看店就是看孩子，心里郁闷的不行。
　　“老金，注意言行！”周东原敲敲桌子，“跟你无关的事少打听。”
　　“当初周总说跟宗棠就跟到高考，之后由他接手，不用我管。这俩月呢，算赠送的。我把话放这儿了，宗棠下周就去大学报道了，我可不管了。”老金摆手，“资料还在老渠道，你们自取。”
　　“等等。”周东原叫住他，“周总没说不跟，你就这么跑了，不怕周总追责？”
　　“继续跟也行，让他跟我说，你也说不着。”老金瞥了周东原一眼，扬长而去。
　　周东原站在原地，吐了口气，直接打给了周镇武。电话接通后，他迅速说完了老金的诉求，末了，也把宗棠打电话过来想还钱的意思转述了一下。
　　周镇武一直没说话，只是听着。等到周东原说宗棠来电话想要还钱的时候，终于冷笑了一声。那声笑，听的周东原起了一身冷汗。
　　周镇武挂掉电话，窗外的爱琴海，波光粼粼，湛蓝如一块镜面，有种摄人心魄的美。他来这里多久了？229天。每一天，他都要竭力压住内心的冲动与渴望，竭力不去想万里之外的某个人，竭力把所有精力放在处理这边的事物上，哪怕这件事，其实已经到了他可以退居幕后的阶段。
　　周镇武打开电脑，进入某个网址，经过层层验证，页面跳到了一个文件夹上。鼠标已经划到了文件夹上，但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忽然伸手将笔记本合上，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不行！现在不能看，既然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就一鼓作气，把这件事处理到底。如果看了那些资料，说不定今晚他就会按捺不住情绪，立即飞回临州。
　　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多等几天。周镇武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海面，努力集中精神，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