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棠》千千万万山

73、第 73 章

　　高考头两天，学校放了假，让大家回去放松身心。宗棠把所有的书本和卷子都一块带走了，唐树良拎过书包，差点坠到地上。
　　“你这里面放的是金子还是书啊，这么沉。”唐树良打趣说。
　　“书中自有黄金屋，肯定是金子。”宗棠笑着说。
　　“嘿，说得对。”唐树良也笑。
　　在家的两天里，宗棠一直按照学校的时间表来生活，继续保持适当的紧张状态。头一天下午，她到店里吃饭，发现程钰已经在那等她了。
　　“程钰？你怎么来了？”宗棠拉着她坐下，“最近怎么样？挺好的吧？”
　　程钰点点头，“我不知道你几点放学，所以到这里等你。你明天考试，祝你成功。”她拿出一支很可爱的笔，递给宗棠，“没什么送你，这是我的心意。”
　　“谢谢你。”宗棠接过，郑重地道谢。
　　“你把钱还给梁志飞了吗？”宗棠小声问。
　　“嗯，还了。第二天我就给他了，他问是不是你给我的，我没说，我说是实习发了五百块钱。”程钰说，“我本来挺害怕他再来找你，耽误你学习。不过现在没事了，他不会再来了。”
　　“嗯？”宗棠疑惑，“怎么了？”
　　“他死了。”程钰紧张的咽了口水，“听说是上山跑摩托车，被撞死了。我没退出之前的高中群，群里最近都在说这事。”
　　宗棠猛然想起之前看过的新闻。这么巧的吗？梁志飞刚要来找事，就死了？
　　“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也有点疑神疑鬼，只要出了学校，老觉得有人盯着我。”程钰苦笑，“吓得我校门都不敢出，今天要不是为了给你加油，我也不出来了。”
　　“你可能过度紧张了。”宗棠安慰她，“梁志飞这种人，也算是咎由自取。跟你没关系，别想了。”
　　程钰点点头。“那我走了，你明天好好发挥。”
　　送走程钰，宗棠吃完饭回家。唐桂秀也早早关了门，两个人把开始要用的准考证、身份证和文具捋了好几遍。等宗棠睡着之后，唐桂秀不放心，又悄悄起床看了看。这一夜，她几乎没怎么睡。
　　高考三天，唐树良每天就像往常一样送宗棠去学校。唐桂秀每天在店里，魂不守舍。终于到了最后一天的最后一门课，唐桂秀掐着时间去了学校门口。门外，家长们都着急的等待着，还有各路媒体扛着摄像机，准备记录高考结束后学子们兴奋地状态。
　　铃声猛然响起，一个学生出来了，十几个学生出来了，无数学生出来了。当唐桂秀看到宗棠笑容满面的走过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唐姨，你高兴的哭了？”宗棠抹去她的眼泪，“我考完了。”
　　唐桂秀说不出话来，百感交集，只能一个劲的点头，“好好，考完了，考完了。”
　　“走，我们回家！今天晚上，我要吃大餐，我还要喝酒！”宗棠故作豪气的说，唐桂秀噗嗤一下笑出来，“好好好，吃大餐，喝酒！”
　　话虽这么说，可是宗棠还是滴酒未沾。上辈子酗酒给她留下的阴影足够重，这辈子是不可能再碰了。反而是唐桂秀，喝了个酩酊大醉，醉了之后开始又哭又笑的说家乡话，口音很重，宗棠听不明白，正要问唐树良，他就和妻子找了个借口，将唐桂秀带回自家了。
　　唐树良明显不想让她知道唐桂秀的过去。宗棠这几年一心放在学习上，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问。上辈子她一开始没把心思放在唐桂秀身上，与唐桂秀重逢之后，了解到的也只是唐桂秀的丈夫去世了，两人没有孩子。至于个中缘由，她从来没深问过。
　　如今，她是不是可以问了？
　　这一晚，考试的兴奋劲还没过，加上挂念着唐桂秀，宗棠很久才睡着。她又做了上辈子的梦，真实的就像是人生回放。宗棠自考了成人高考之后，开始准备CPA。第一年报考，宗棠为了保险起见，只报了最有把握的两门，会计和成本管理。她本来想，能过一门就算成功，没成想，查成绩的时候，两门居然都过了！她店里当时有两个来吃饭的大学生熟客，看到她的成绩后，爆发出了一阵阵欢呼。
　　“今天我高兴，在座各位的馄饨，我请了！”宗棠乐得直拍大腿，爽快的请店里的人吃馄饨。她视线扫过表达祝贺的人，最后落在靠墙一侧沉默着的周镇武身上。
　　周镇武似有所感，抬眼与宗棠对视。
　　宗棠挑眉，“包括你，你今天也不用付钱了。”
　　此时周镇武来吃馄饨，依然是100块钱一碗。宗棠其实根本就不想赚这个钱，巴不得周镇武以为她是个黑心商贩，以后不来了。谁知道周镇武压根没把100块一碗的价格放在眼里，时不时就来店里。
　　“宗姐，你太厉害了！我太佩服你了！”大学生向她竖起大拇指，“你老说自己没上大学，这么厉害还上什么大学啊？”
　　“别这么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参加高考，没上大学，要是人生能重来，我一定好好学习。”宗棠遗憾的说，“你们要珍惜大学时光，别光顾着玩啊。”
　　两个大学生嘻嘻哈哈，跟店里其他人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热闹中，宗棠无意瞥见了周镇武，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宗棠狠狠瞪他一眼，自顾自忙去了。
　　梦境渐渐消散了，宗棠挣扎着醒过来。其实这不算梦，因为这件事真实的发生过。考过了两门课，为包括周镇武在内的所有人免单，说出那句“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参加高考，没上大学，要是人生能重来，我一定好好学习。”
　　宗棠抹了把脸，脸皮紧绷，估计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哭了。
　　高考后第三天，是学校定下的高三学生返校日，大家最后一次集体回校，拿毕业证，拍摄毕业照。有些学生还准备了个性演出，唱歌、跳舞甚至COSPLAY，只要别太出格，学校也不会干涉。
　　宗棠拍完集体毕业照，又跟平日走得近的同学单独拍了几张。每个班级都请了摄影师，也有同学单独请了摄影师，所以当宗棠看到有摄影师似乎给自己拍了几张照片时，也没有多想。
　　“我们留个合影吧。”陈宏昭走过来，邀请宗棠一起合照。
　　宗棠痛快的答应了，她刚摆好万能剪刀手，肩膀一沉，陈宏昭居然揽了过来。咔嚓——宗棠来不及惊讶，照片已经拍好。
　　“宗棠，祝你前程似锦。”陈宏昭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
　　周围的同学刚要炸，结果陈宏昭淡定的一个个抱过去，大家瞬间开始嬉笑怒骂，把宗棠抛在了脑后。宗棠站在原地哭笑不得。看着陈宏昭走远了，殷睿走过来，两人也合了影。
　　“他其实喜……”殷睿刚要说什么，就被宗棠打断了，“殷睿，我们找老师们拍照片吧。”宗棠指指不远处的老师们，向殷睿微微摇头。
　　看着宗棠的眼神，殷睿知道宗棠并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再看看还在附近耍宝的陈宏昭，殷睿只能在心里轻叹，他已经出局了。
　　拍了一大圈，宗棠热的不行，找了个阴凉地凉快。高中生们的精力是真好，冒着大太阳折腾一上午了，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上学的时候恨不得立即毕业，可真到了这一天，大家反而不想离开。
　　“宗棠，谢谢你。”李珊珊走到了跟前，递给宗棠一本笔记本。“这是我的谢意，礼轻情意重，你收下吧。”
　　宗棠诧异的看着她，“谢我？”
　　李珊珊在她身边坐下，“对，谢谢你，骂醒了我。也谢谢你，提醒殷睿不要再来找我。否则，我心态可能早崩了。这几个月，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想一遍你说的话。我是能进实验班的人，我能力摆在这，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然后，我也没想到，居然坚持下来了。”
　　“你发挥的怎么样？”宗棠笑着问她。
　　“自我感觉不错，过重本线应该没问题。”李珊珊说。
　　“想好学什么了吗？”宗棠好奇道。
　　“学经济吧，我还是想出国看看更大的世界，不过在那之前，要学会赚钱，赚很多钱，然后毫无负担的出国。”李珊珊自信的说。
　　赚钱的专业？宗棠脑海里忽然浮现周镇武曾经的话，经济专业其实是滞后于现实经济活动的。但是此时，她不会说这些丧气话。而且，周镇武的经验未必适应他人。
　　“我看好你，你一定行。”宗棠坚定地说。
　　“我以前觉得你真蠢，人人都藏私，你居然毫无保留的帮高菲学习。”李珊珊叹了口气，“后来等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又特别感激你的蠢，给我留了后路。宗棠，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种表扬，就不用说了吧。”宗棠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不管如何，谢谢你。”李珊珊向她伸出手，“虽然我们无法做朋友，可是我很感激老天，让我认识你。祝你学业有成，一切顺利。”
　　宗棠伸出手，两人紧紧握了握手。
　　临近中午的时候，学校终于重新组织学生集合。炎炎烈日下，校长站在台子上，声情并茂的背着演讲稿，一开始还有些官腔，说到最后，看着台下眼睛红了、嘴巴瘪了、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学生们，校长索性抛开稿子，跟大家说了最后的祝福：“不管未来的世界有所大，都不要忘了来时的路有多长。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不要虚度每一天，不要自怨自艾太久。记住！前方永远光明，只要勇敢向前！”
　　说完，台下掌声雷动。此时，已经有同学哭出了声，就连宗棠，心里也是酸涩的。跟着人群往外走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离别的愁绪终于有了具象化的体现。以后，不必早起赶公交了，也不必辛苦补课了。怎么考上这所学校的，她早就忘了。可是怎么离开的，她会铭记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