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棠》千千万万山

65、第 65 章

　　“宗棠，很高兴认识你，在我离开这个世界前，我还有个朋友可以聊聊天。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这个手机是我偷来的，我在继续犯错，没有改正的机会了。”程钰哭着说，“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我妈妈，替我转告她，她没有罪了，所有的罪我都替他还了。”
　　“程钰！程钰不要！程钰！”宗棠大喊，只听到对面咣啷一声巨响，而后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宗棠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一样，她瘫坐在地上，还维持着将手机举到耳边的动作。“不要啊，程钰，求你了，不要。”宗棠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她边哭边回拨电话，一遍又一遍，全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求求你，不要，程钰，求求你。”宗棠浑身酸软，她流着泪喃喃自语，终于，不知道拨到第多少遍的时候，对面接通了，传来一个粗狂的声音，“喂？”
　　宗棠的心瞬间狂跳，她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喂，请问程钰怎么样了？程钰呢？”
　　“程钰啊？啊？你说那个小偷啊？嗨呀，无事啦，被好心人拽回去啦。我来修手机呀，要不然开不了机。”对面似乎是手机的主人，一直在说什么小偷，好心没好报之类的话。宗棠听得难受，道谢之后挂断了电话。
　　她擦了擦眼泪，努力想站起来，发现腿已经麻了，她靠着床缓了一阵。终于缓过来之后，她打了个电话给殷华德，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殷华德安慰她不要着急，他会尽快联系广东那边。过了会，唐桂秀打电话来叫宗棠过去吃饭，为了不让唐桂秀担心，宗棠故意含了口水掩盖沙哑的嗓音，说跟同学约好了出去。
　　安静的屋子里，宗棠呆呆地坐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好几次拿起手机，拨出了那组熟悉的号码，然后又一个个删掉。唐桂秀明天就要回老家了，一年就回去这么几天，她不想让唐桂秀因为担心她而放弃回家。想到这，宗棠去洗了把脸，煮了两个鸡蛋，在眼睛周围慢慢滚着。除了殷华德，还有别的办法能尽快知道程钰的消息吗？
　　宗棠想到了社区。她立即换上衣服，打车去了程钰家所在的社区服务中心。上次那个热心大姐对宗棠还有印象，听说是来问程钰的事情，大姐一头雾水。
　　“她不是在广东学习吗？前些日子我们还联系了那边的学校，说是除了想家，都挺好的。”大姐说。
　　“您能给我学校的联系方式吗？”宗棠怕大姐误会，简要地跟她说了说上午程钰可能出事的消息。大姐一听脸色大变，叫来了领导，几个人讨论了半天。然后从街道又来了一位看似领导的中年女性，“你是程钰的同学吗？”女子问宗棠。
　　宗棠点点头，“对，我们是朋友。”
　　“这样，你留个联系方式，我们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你好吗？因为两地对接需要时间，就算你说的那样，程钰真的不想在那边学习了，是否要把她送回来，也需要时间沟通联络。你放心，如果她要回来，我们是必须得接收的，肯定会知道消息。”女子和蔼的说。
　　“真的吗？”宗棠还是有些不放心，“现在没办法知道她什么情况吗？我真的很怕她出事。”
　　“我们没有接到警方的通知，一切都要以警方通知为准。现在我们贸然去联系学校，也不合适。”女子说。
　　“那，能给我学校的联系方式吗？你们不方便出面的话，我自己去问问行不行？毕竟上午程钰给我打电话了，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是等消息而已。”宗棠坚持说。
　　女子又劝了一会，见宗棠态度坚决，于是给热心大姐递了个颜色，“把学校管理处的电话给她吧。”
　　热心大姐面露犹豫之色，但是女领导坚持，宗棠最后还是拿到了学校的管理处电话。她倒了谢，急匆匆出门。
　　热心大姐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担忧。“唉，程钰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啊。她要是真回来了，这临近过年，家也没个家样子，让她上哪啊？”
　　“她不是还有外公外婆？实在不行，只能往那送了。孩子不懂事，只能怪父母没教育好，你看她父母那个样子，歹竹哪能出好笋。”女领导也跟着叹气。
　　“那个孩子联系学校，不要紧吗？当时不是说一切信息保密吗？”热心大姐问。
　　“现在放寒假，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谁接电话？她那么热心，爱打打去吧。”女领导起身，“我去趟派出所，问问什么情况。”
　　事情果然就像女领导预料的那样，那边学校管理处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宗棠也意识到，这是在假期，学校放假了。这么说来，程钰大概是为数不多的留校生，看着其他人都回家过年了，自己也想回来。结果被拦住了，一时想不开做出了疯狂之举。
　　宗棠站在街上，直愣愣的看着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人们说笑着从她身边经过，工作人员将一串串红灯笼挂到两侧的路灯杆上。喜庆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可宗棠的心越来越冷。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许久，直到华灯初上，殷华德终于来了电话。他说的很快，意思主要有两点，第一程钰目前没事，在当地的一家医院接受治疗。起因是因为她想回家但是学校不让，于是她偷了来学校送货的货车司机的手机，给几个亲戚打电话，希望他们来接自己，可是都被拒绝了，有几个亲戚说话也不中听，进一步刺激到了她。程钰万念俱灰之下，想跳楼自我了结。幸亏警方及时赶到，加上教学楼只有五层，程钰被警察从楼外侧拖了回来，除了精神受了点刺激，身上只受了点皮外伤。第二，程钰死活不想继续在那学习了，闹着要回来，甚至继续以自杀威胁学校。学校正在跟警方商量，是否将程钰送回临州。
　　“程钰只是一时想不开，她退了学，接下来怎么办？”宗棠着急问。
　　“那个学校没有她的学籍，程钰只是挂靠上课，只不过之前各方照顾，没人提这茬。现在程钰自己不想继续上学了，学校没法强留她。”殷华德解释说。
　　“那家公益组织呢？没有人出来替程钰说句话吗？她只是因为想回来过年，一时糊涂犯了错……”宗棠急切地说。
　　“宗棠，你清醒一点。”殷华德打断她，“要不是货车司机发现自己手机没了，满学校找手机，发现程钰在楼顶后及时报警，后果不堪设想。程钰不是三岁小孩，你想让她继续上学，首先也得她自己愿意才行。”殷华德无奈的说，“程钰现在闹腾的厉害，可能这两天就回临州了。”
　　“她回来，去哪呢？”宗棠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殷华德，还是问自己。
　　“她还有外公外婆，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应该会把她送到那边。”殷华德说。“反正，她现在没事，你先放心吧。至于回来以后的事，再说吧。我建议你先不要联系她，她现在情绪不稳定，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挂掉电话，宗棠觉得自己的脑子紧绷得厉害，大概是情绪大起大落，加上在外奔波了一下午，身上有些不舒服，甚至有种想吐的感觉。她勉强扶住路灯，打了个车。等回到家，唐桂秀已经在家里等着了。看到宗棠苍白的脸色，大吃一惊，一摸她额头，才发现宗棠烧的厉害。
　　“哎哟，你这是去哪了？怎么就穿这点衣服？”唐桂秀赶紧扶着宗棠到床上躺下，拿来退烧药和温水，看着宗棠吃完，又去烧红糖姜水。宗棠一天几乎滴水未进，吃了药之后胃里翻江倒海，没等唐桂秀烧完姜水，她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吐了个昏天暗地，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哎哟，这可怎么办？哥，哥你快来，开着车来，宗棠病了！”唐桂秀急得团团转，赶紧给唐树良打电话，半个小时后，宗棠躺在了医院的急诊室里，挂上了点滴。她面色白的厉害，身上热一阵冷一阵，头也晕晕乎乎的。
　　“你想吃什么？等会回家我给你做。”唐桂秀出门匆忙，也没带大衣，幸亏唐树良车上有条新毯子，本来是想带回老家的。结果唐桂秀一把拆开包装，盖在了宗棠身上。
　　“唐姨，要是我犯了好几次错，你还会不会管我啊？”宗棠转头看着唐桂秀，吃力的说道。
　　“你说哪的话。只要我在，你就不会犯错，就算犯了错，我也不会不管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唐桂秀给她抿了抿头发，“你这是遇上事了？”
　　宗棠微微摇头，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唐姨，我运气太好了，才会觉得有些事是理所当然的。其实压根不是，是我太幼稚了。”
　　“别想了。”唐桂秀擦掉宗棠的眼泪，“听我的，睡会吧，别想了。人生这么长，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多少年之后回头看看，也就那样了。听话，睡觉吧。”
　　唐桂秀轻轻拍着宗棠，宗棠合上眼，本来就沉重的眼皮就跟粘上了一样。后来，她似乎感觉到有人把自己背上了楼，可是眼睛就是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