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三】原田左之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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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七月，街上的状况开始变得混乱起来，到处可以见到忙着搬家的人们。
听说长州的藩兵已经在天王山布阵了，驻守京都的会津藩兵也在积极备战。
战争一触即发。
我一向对政治不甚敏感，但现在这混乱的世道，不小心一些是不行的。
我的丈夫似乎对这样的形势十分满意，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到了戊时才回来。平日里常带着满身酒气归家的他，这两天倒是格外的清醒。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女人不会懂的。”
看着面露喜色的他，我反而觉得一阵恐惧。虽然每次询问都被如此敷衍，但是我知道若是得到答案，我只会比现在更加不安。
饼屋的主人治兵卫先生对我十分亲切。他和夫人雅子也在河原町开了一家饼屋，四条町的这家只是分店而已。
河原町距离萨摩屋不远，因此他的消息远比我要灵通许多。
有一天他特地来四条町找我，说已经在东本愿寺安排了地方，要我赶紧把店铺关了，带上丈夫和小工去那儿避一避。
谢过了治兵卫先生以后，我一刻都不敢耽搁，赶快收拾了东西准备撤离。
但是丈夫对此表现出强烈的抵触，等我好说歹说，苦苦哀求着把不情愿的他拖到东本愿寺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十五日晚上了。
十八日的时候，战事终于打响。隆隆的炮声回荡在京都上空。
到了半夜，不断有灰头土脸的町人涌进寺里避难。据他们说，会津藩和萨摩藩为了追击溃散逃入市内的长州藩兵，居然用大炮轰炸市街，整条街都成了一片火海。
熊熊的火焰映着东本愿寺的围墙，将天空照得如夕暮般璀璨。寺内的避难者望着滚滚浓烟，静默无声。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大概都憎恶着幕府吧。
次日早晨，我从昏昏沉沉的睡眠中醒来，身边却不见了丈夫的踪影。
我急得到处打听，终于在治兵卫的夫人处得知，他天还没亮就离开了东本愿寺。
据说当时绷着脸喊了一句“我去帮忙镇火！”就跑了出去，都没有人来得及拦住他。
又是这样吗……
嘴角的苦笑已经歪曲到看不出形状，额角突突地跳着，眼睛生涩到发痛。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排遣掉晕厥的趋势。
雅子夫人连忙扶住我。
“女人可一定要坚强啊！”
她并没有说那些空泛的安慰之辞，而是语重心长地如此忠告。
在雅子夫人看来，一个对妻子的生活没有任何实际支撑的丈夫是可有可无的。但是对我而言，那将打破我苦苦维系的平衡。
无论如何，请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在等待和绝望中挣扎的我，度过了惴惴不安的七月十九日。
第二天，滞留在东本愿寺的避难者们纷纷回到了市街内，开始修复受损的屋宅。
四条町的饼屋也被大火殃及，所幸的是因为救火及时，除了门板和一些家具被烧焦以外再也没有别的损失。
之后几天我的精神状态很糟糕，因为丈夫一直都没有归来。
两个小工似乎都认为他已经死在了战火中，而我的希望也被一天天消磨殆尽。
治兵卫夫妇都很同情我，白天让我和小工们一起去四条町收拾店铺准备重新开业，晚上则住在他们位于河原町的住所。
快到月底的时候，整个京都还没有从战争的余韵中恢复过来，萧条的大街上家家户户都在进行着修复工事。
这天上午，小工们还忙着收拾店铺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街口走来一个男人。
他身上衣衫褴褛，脸上满是血污和泥垢，但是，这个身型我却异常熟悉。
他走到近前，我还呆呆地没有回过神来，他突然挥起拳头直直地砸向我的面门。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上。
真是久违的痛楚，因为半个多月没挨打，身体变得迟钝了吗……
视觉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隐隐约约判断出男人推开了过来阻止的小工们，渐渐地向我逼近。
“你这个贱人！”
头发被一把揪住，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酒气。
“三十多个攘夷志士被杀了（注1），你却还和壬生狼勾勾搭搭！”
身体被拽了起来，又狠狠地摔在路中央。
“幕府的走狗就这么好吗？啊？”
一脚踹上肚子，我疼得几乎要流出泪来。
我不能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但是这个男人散发的暴戾之气是不需要思考就能明白的。
路人们停下脚步围观，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看着他再次慢慢靠近，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飞进了我和他之间。
“请住手！”
凛凛的，却也略带怯意的声音，让我不禁抬头。
那是个扎着马尾，穿着淡红色衣衫的少年。看模样约莫十五岁。
“我打她跟你有什么关系，滚开！”
男人的醉话在嘴里含混不清，少年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的，僵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左手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小太刀。
不要——
“啊————！”
我阻止的喊声被男人的惨叫堵阻在嗓子里。
少年并没有拔刀。
他的背后走出一个穿着浅葱色羽织（注2），身材高大的男人。方才正用长枪的尾端重重砸向醉鬼的脚背。
“原田先生！”
少年看起来松了一口气，急忙凑到他身边。
“千鹤，不要因为对方没有刀就随意行动。”
他用严肃却又不失亲切的口吻告诫着少年。后者红着脸点了点头。
醉鬼脚背上吃了一击，酒大概也醒了一半。然而他看到新选组的队士们，并未露出恐惧，反而摇摇晃晃地朝那个叫作原田的男人撞了过去。
原田先生轻松地抄起长枪，用尾端迅速戳向他的腹部。
“——！”
男人吃痛地蹲下了身体，却仍然没有要退却的迹象。
“这是我的女人，我要揍她还轮不到你——”
少年吃了一惊，但是原田先生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不发一言地用枪杆砸向男人的背脊。
“——畜生！”
肩膀上又挨了一脚，男人仰面翻倒在地上，没有一丝防备地以任人鱼肉的姿态暴露在长枪之下。
“请住手！”
我挣扎着爬向他身边，用身体护住他的胸口。
“请您住手……他是我的丈夫！”
披头散发，脸上带着瘀青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我都不敢正眼看一下原田先生和那位少年。
原田先生皱起眉头瞧着我，终于缓缓放下了长枪。
“对不起，他喝醉了就是这样……冒犯你们了真的很抱歉……”
我深深地朝他们低下头。
“请，请抬起头来！”
少年的声音有些惶恐。
原田先生又沉默了片刻，最后轻声说：
“嘛，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今天就算了。”
“……非常感谢您。”
我的身体伏得更低了，他和少年同时移开了目光。
“好了，快带你丈夫回去休息吧。”原田先生缓和了表情叮嘱了我一句，随后转向少年，“我们走，千鹤。”
“呃……嗯……”少年点点头，用充满歉意的目光瞥了我一眼后，跟了上去。
新选组的队士们浩浩荡荡地消失在四条通（注3）的尽头。直到他们走远，我才抬起头来。
街坊邻居大约都是知道我和丈夫的关系的，但是在大白天目击现场还是头一遭吧。
小工们走过来，帮着我把丈夫扶进店铺里。他发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浅葱色远去的方向。
我不禁感到非常担心。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三】原田左之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