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一輪咲き（孤芳）》米多利

3、【一】春咲•之一

　　庆应三年二月末。

　　春天将至未至时最让人心焦。
　　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岛原的每个夜晚都无关四季寒暑。
　　身处这繁华的中心，原田左之助却想着完全不相干的事。
　　试卫馆的樱花怕是已经开了三分了吧？

　　从窗口望出去，恰好能看见岛原正门前的柳树迎风摇曳的身姿，原本光秃秃的枝条也缀上了点点新绿。
　　风中充满了花粉的甜味。
　　岛原也是有樱花的，但是左之助觉得，这味道就是不如日野的好闻。

　　“左之……喂，左之！”
　　回过头去，只看见战友永仓新八的脸。
　　视在岛原喝酒为生活中最大乐趣之一的新八，今天不知为何显得十分烦躁，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
　　左之助苦笑了一下。
　　“什么事啊新八？”
　　“我说……今天提议到角屋来的是你吧！你好歹也说说话啊！别一个人闷头喝酒！”
　　“跟我有什么关系。平常负责吵吵闹闹的不是你和平助吗？”
　　“平助那家伙啊——”
　　新八略微降低了声调，微微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少年。

　　藤堂平助，此刻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酒菜，仿佛没听见旁边二人说话一般，低头发着呆。
　　这是个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的少年。
　　紧紧皱起的眉头任谁都能看出他正处在巨大的决心和烦恼之中。

　　居然还有东西能把平助的注意力从吃喝上移开，明天这是要下雨了吗？
　　想了半天，左之助还是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话说回来，连对平助吐个槽都要犹豫再三的自己，是不是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呢？
　　最近想要约到平助一起来岛原是越来越困难了，至于原因，左之助也不是不能理解。
　　三个人的酒是喝一次少一次……其实大家的心里都有如此的预感吧。
　　可为什么聚到一起的时候反而会被沉闷笼罩呢。

　　“艺妓姐姐怎么还没来？”
　　叹了一口气，将缓和气氛的最后希望寄托在女人身上的左之助，兀自望向门口。
　　仿佛回应他的期待一般，下一刻隔扇就被拉开了。
　　“各位官人久等了，奴家贱名春咲……”
　　一个身着华丽和服的女人双手扶地向他们行礼，温软的游郭腔（注1）在空气中艳美地回响。
　　“藤堂大人，原田大人，永仓大人，今晚还请尽兴。”

　　虽然是一时兴起才向扬屋交代要请一位名字里带“春”的艺妓，但是这个女人的出现却是大大出乎了左之助的意料。
　　女人进了屋，拉上隔扇，再向着平助和新八行了一礼。
　　“永仓大人，藤堂大人，又见面了。之前多蒙二位关照了。”
　　平助好不容易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过来，满脸都是“糟糕了”的表情。
　　“哦，这不是新年的时候陪了我们三天的春咲姑娘么。”新八平静地说，“平助也认识吗？”
　　“呃……唔……”
　　“奴家在伊东大人的宴会上见过藤堂大人。”
　　看了一眼支支吾吾的少年，女人替他回答道。
　　如果是个机灵的艺妓，此时应该默不作声，甚至帮忙搪塞才对。而她却毫不避讳，是故意为之也说不定。
　　平助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这段时间他一直极力避免在左之助和新八面前提到伊东参谋。在这个话题上，左之助和新八也很有默契地绝不越雷池半步。
　　本来指望艺妓姐姐能活跃一下气氛，而春咲姑娘貌似已经把空气给点燃了。
　　“唔，篠原先生可喜欢春咲姑娘了，每次宴会都会请春咲姑娘。”
　　想着必须要说些什么，平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篠原先生指的是新选组监察方篠原泰之进，他与伊东参谋不仅是同门，更是同进同出的挚友。
　　正如平助所说，篠原监察似乎对春咲姑娘情有独钟。至少在平助参加过的伊东参谋的宴会上，几乎都能看到春咲的身影，而每次毫无例外都是被篠原监察叫来的。
　　新年的时候，伊东参谋在岛原设宴三天款待要挖角的几位组长和队士，其中就包括永仓新八和斋藤一。新年的岛原一般是不营业的，而篠原监察居然能把春咲叫来，可见二人交情非浅。

　　“篠原大人英勇神武，怎是奴家可以高攀得上的。”春咲浅笑着回答。
　　“对了，那天宴会结束后你拖着斋藤要他去木津屋（注2），”新八抱着肚子说，“斋藤的表情我可是终生难忘啊！”
　　春咲望着他，微妙地眨了眨眼睛。
　　刚想说什么，却被原田左之助打断了。
　　“我说你们两个，真的不记得这个姑娘是谁吗？”
　　左之助对同伴的眼力大摇其头。也难怪，新八是个连女性名字都记不住的剑术笨蛋，而平助也只会从衣着来辨识女性。
　　“是谁？”
　　“谁啊？”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记得，本名应该叫阿苑吧。”左之助说。
　　“阿苑……好像在哪里听过……”

　　“原田大人还记得我啊。”
　　艺妓春咲向左之助行了一礼。她不再说游郭腔了，纯正的京都口音让三人都为之一振。
　　“我原是四条町饼屋的手代（注3）阿苑。”
　　虽然脸上浓妆艳抹到看不出年龄，甚至还掩盖了细微的表情，但她的神色确实与刚才不同了。

　　说到这里，新八和平助都明白过来。
　　这位阿苑姑娘也算是和新选组有牵连的人，不过这是两年前的事了。
　　“……嘛，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啊。”新八居然略带惆怅地说道。
　　左之助和平助慌忙点头。
　　当年饼屋的手代变成岛原游女的原因，三个人也隐隐约约有所察觉。
　　……那恐怕和新选组两年前的行动有脱不开的关系吧。
　　对于阿苑，尽管说不清是为什么，但他们常常抱有愧疚之感。
　　其实，对这三个耿直的男人来说，阿苑并不是可以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喝酒的对象。反而是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才比较好。

　　而春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毕竟不是第一次陪新选组的宴会，从一开始偷偷缩在角落里，到大大方方地和干部们谈笑，纠结和迷惑什么的，她早就丢掉了。
　　所以哪怕现在被认了出来，春咲也能以平静的心情完成工作。
　　她本分地给三人倒上酒。
　　“没关系的，我本来就是没什么运气的女人。”
　　似乎察觉到他们的尴尬，春咲笑着宽慰说。
　　“更何况你们做的是正确的事。”
　　评断是非的角度有很多，春咲此时一定是站在新选组的立场考虑的。
　　“正确的事吗？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了……”平助低下头，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自从刚才发现春咲的身份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更加动摇了他的心。
　　新八和左之助都为这种动摇而烦恼不已。
　　若是在从前，脾气暴烈如左之助早就用拳头说话了；而现在他只是一口饮尽杯中的酒，企图以此来平息自己的怒气。
　　“啊拉，藤堂大人以前是这么容易怀疑自己的人么？”
　　春咲给左之助斟上酒，一边幽幽地向平助问道。
　　尽管她用的是敬称，平助却好像被责备了一般涨红了脸。
　　“我才没有怀疑什么的，只是……”
　　大概是觉得解释了对方也不会明白，少年的话音渐渐低了下来。
　　然后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话说回来，阿苑姑娘……怎么会到岛原来了？”

　　“是啊……怎么会呢……”
　　春咲沉吟着眯了眯眼睛，仿佛在回忆什么非常遥远的事情。
　　“呐，机会难得，要不要听我从头开始讲？”

作者有话说

　　注1：游郭腔是花街中游女说话的一种特殊腔调，用来掩盖自己的乡音。
注2：木津屋是岛原里的一家置屋（妓馆）。介绍一下（我理解中的）岛原游玩流程，是这样的：岛原里分置屋和扬屋（说不定还有茶屋）。置屋（比如木津屋、桔梗屋、轮违屋等）就是艺妓们住的地方，平时休息训练都在那里，置屋一般不对外开放。扬屋（比如角屋）就是酒店，客人在里面举行宴会的时候可以叫各个置屋的艺妓过来助兴。一般来说，客人提前跟扬屋预订时都会说要请什么样的艺妓（就是指名），然后角屋的人会去置屋叫艺妓们过来（这个在新八的官方小说有提，平助说‘要去置屋给艺妓们逢状，让艺妓们到扬屋来’……平助这句话木有主语，但是我想一定不是客人们自己跑去置屋叫人，如果是一般的客人置屋都不会鸟你，而像新选组干部这样的大老爷不太可能自己去跑腿吧……wiki上说会有专人送帖子去置屋喊人，不过那个帖子貌似不叫逢状= =）。看了一下《艺伎回忆录》，虽然年代不对，但是往前也可以这么推算：艺妓个人有特别熟稔的扬屋，会整晚在扬屋里待机陪场子，也有可能是某个置屋会和某个扬屋关系特别好……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推测= = 总之，艺妓不是扬屋养的，吃饭睡觉都是在置屋的，艺妓的陪酒费会由客人付给扬屋，扬屋抽提成，置屋也要抽提成，到了艺妓手里只有可怜的一点点= = 所以艺妓要找旦那才有出路……说来置屋虽然不对一般客人开放，但是性质有点像会所，会接待相熟或是有身份或是有钱的客人。如果去置屋里找艺妓，那就是可以要艺妓陪过夜了-w-所以一般说艺妓来自哪里，都不会说来自角屋啊神马的，报的都是置屋的名字，像木津屋的东云太夫（传说中土方滴相好）、轮违屋的花香太夫（伊东滴相好）等等。哦还要澄清一点，像《艺伎回忆录》里面写艺伎和妓女是不一样的，是不会轻易卖身的，但是在幕末那个时候，艺伎也是卖身的（只不过会对对象有一定的要求），也是游女的一类，写作“芸者”，所以我这里一直写艺妓而不是艺伎。
注3：手代是相当于管理小侍的经理的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