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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Chapter 122 海豚的思念 ...

  •   从公司回来,段简给佣人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便悄悄朝正坐在庭院看书的锦妤走去。庭院里迎春花,桃花都开得灿烂,明黄艳粉,色彩鲜亮,然而锦妤却独爱那一棵老梅树。难得今年冬天都过去了,老梅树上的墨梅仍旧未凋谢,清清白白,有种挺括的美。

      看着此刻的锦妤神情恬静,如瓷器一般温婉,他终于肯放心不堪岁月已如书页轻轻翻过,世事一新。还记得一个礼拜前,她最厉害的一次毒瘾发作,难受得想寻死,他阻止,锦妤便几近疯狂地冲他又打又抓,绝望喊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心急如焚,终于失手给了她一巴掌,喝道:“既然你没有弄清楚,就给我好好活下去!”

      那段日子真是暗无天日,度秒如年的,可是即便再黑暗再难熬也终归是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日子如风一样悄然而有序掠过。

      “在看什么书?”段简悄然站在她身后,伸手取过书,是艾略特的诗选。他恰好看到一句“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糅在一起,让春雨激扰着那些迟钝的根芽…”,不由皱着眉,轻责道:“你就这点不好,老是看些悲观色彩的书,前一阵子,还看起佛经来了,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见锦妤神色淡淡,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低头听他批,他又嗔了一句:“我见过一场海啸,却从没看过你的微笑。”

      谁料锦妤很快不咸不淡接上一句:“我看过很多佛经,却从没见过你的正经。”

      段简一愣,扑哧一声笑了,他爽朗笑道:“这说话还像以前那个小锤子一样一敲一个准,就说明没事,我放心了。你这样,不笑也没关系。”

      锦妤会心一笑,但蓦地,她脸上的笑容很快淡下来。想起一件事,她将一个快递递给段简,告知道:“这是今天上午接到的快递,你看看。”

      段简接过来,见上面写了收件人是锦妤,不禁疑惑道:“这是你的啊?………不过应该没人知道这里,知道你住在我这儿啊~”

      锦妤不做声,仅是神色凝重地看着那个一个小时前已被她拆开的快递。快递里除了一张字条,里面什么也没有。字条上面只简单写了一句话,“如果想为你父亲伸冤,晚上10点到清水码头。”

      “哪来的疯子恶作剧!居然寄到这里来了!”段简第一反应是这样,他伸手就把这纸条团成一团预备扔掉。然而锦妤阻止,径自取过,展开,抹平,仍在仔细掂量着这句话。

      “我去。”她清晰吐出这两个字,做出决定道。

      “什么?…..锦妤你怎么能只凭一张字条就贸贸然前去?不行不行,我知道你现在还想着为你父亲翻案,但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去冒险!”段简强烈反对道。

      “这是个机会,段简,我不想放弃。”锦妤坚持道,“上回杜姐打电话跟我说过,姓章的目前也只是因为涉嫌走私被拘禁,因为没有直接有效的证据所以未定案。而爸爸的那笔更加没有真正开始和他清算。所以,只要抱有一线希望,我都要抓住。”

      见她心意已决,段简拗不过,只好同意道:“那好,我和你一起去…..别拒绝!他那张字条可没明说你不能带同伴。”

      晚上,他俩依约准时来到清水码头,在夜风里等了许久,才见一个戴帽子满脸胡茬的男人朝他们靠近。

      锦妤正怀疑是不是来接头的人,就听见那人径自走过来,朝她轻轻唤了一声:“锦妤小姐。”

      锦妤一惊,细细打量,才认出是杨振随身侍从西提。她试探地问:“那张字条是你写的?”

      见他点头,锦妤突然怒不可遏,喝道:“杨振又想玩什么花招?”

      “锦妤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他们跟着西提来到清水码头的一个仓库,在门口,西提叫段简止步,段简立马不干,忙拉过锦妤就要走。

      锦妤挣开他的手,神色笃定:“放心,我再也不怕他们了。”她转过身,先行进了仓库。

      在仓库里,见西提黯然站着,半天不出一声,锦妤刚想质问,却听他幽幽问道:“知道这个仓库在一个礼拜之前是做什么用的吗?”

      锦妤冷眼旁观着,淡淡道:“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你和杨振,都是一样爱故弄玄虚!”

      “锦妤小姐,你心里果真这么恨先生吗?你知不知道……”西提眼圈血红,他情绪激动叫道,“这个仓库在一个礼拜之前是先生的藏身之所,他临死之前一直躲在这里喃喃叫着你的名字,却又不能见你,怕的就是警方突然找到他,会连累你!这些你又知不知道……”

      心轰然一声,脑子呈现空寂状态,她只听清楚一个词“临死”,杨振死了?

      “先生在监狱里过得简直不是人的日子,他被那帮人打得遍体鳞伤,他实在受不了,便在一次假装昏迷送往医院的途中逃狱了。我们原本是要偷渡回泰国的,可那晚发生变故,有人要杀先生灭口,我们在跳海时先生为我挡了一枪…….”西提说不下去了,他走向一处堆满货物的角落,拉开几个作为遮蔽物的麻袋,指着一处凹下去仍有斑斑血迹的地方,哽咽道:“…..先生死前就是一直躺在这里,他一个身份高贵的人,风光一辈子,临死却这么凄凉…..”

      她的眼睛里,原本结成了薄薄的冰,这会儿,却全都融化成水。她突然记起那个魔鬼所有的好,他曾经在雪夜里向她伸出援手,也曾亲手做过蛋糕,中国菜给她吃,还曾说过这样温暖的话“爱上一种味道,是不容易改变的。”

      “锦妤小姐,你放心,你是先生深爱的人,我不会伤害你。把你请过来,除了因为先生临终前我发誓一定要让你来看看他,还有这个…..”他递给锦妤一个盒子,道,“先生要我转交给你,这里面有你最想要的东西。”

      锦妤打开,见里面仍是那条“飞羽流笙”项链,她不解看向西提。

      西提面沉似海,告之道:“其实证据先生早就给了你,那只芦笙就是一个微型U盘。那帮人要找的也就是这样东西,现在终于交给你,我也算不负先生所托。”

      段简是在西提打开仓库门的一瞬间冲进去的,因为呆里面的时间太长,他担心锦妤有危险。然而他只看见锦妤拳头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眼中满是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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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妤没有告诉他那晚她和那个叫西提的泰国人在仓库里谈了什么,仅是将一个盒子和一封信交给他让他转交给老板娘,说杜姐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几天后,他俩在饭桌上看见G市市长章之寒判刑的头号新闻,新闻里还把四年前工程坍塌牵扯上任市长庄仲岩贪污舞弊重案给搬出来重审…..当看到这些,锦妤仅是平静放下饭碗,径自沉默回房间了。

      在往后的日子,锦妤变得愈加寡言,沉默使她变得像窗外的海一样深不可测,但段简知道这沉默的背后其实是空虚,案件尘埃落定,她父亲也终于沉冤得雪,这一切都放下了,她却没有了目标。而这段时间,她的毒瘾发作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终于没有了。她的康复段简当然很开心,却也隐隐担忧,他怕他和锦妤相濡以沫的日子是不是已走到尽头?

      那一天的到来,段简其实早有预感。他下班回来,又看见锦妤为他做了一大桌子芳香四溢他爱吃的菜,还特意开了一瓶酒,仍是复制上次一样的热情,段简全部明了,内心一片伤感却还是强做出一脸开心的样子。

      在快要吃完饭的时候,她终于开口:“段简,我想离开,去外面旅行。”

      段简正喝着酒,酒像一个小彗星,热辣辣地从舌头上,经过食道,直窜进胃里,留下一股湿润的灼热。他苦笑低骂了一声:“果然…..又是鸿门宴!”

      锦妤没听清楚他嘴里含糊说的话,蹙着眉不解看着他。

      然而这回段简没有很快安抚她,他仅是沉默地一杯复一杯,借酒浇愁。

      “别喝了。”锦妤制止他,用手按住他要拿过的酒瓶子。

      而这一刻,段简再次毫不犹豫地反抓住她的手,定定看着她的剪水双瞳,清晰吐露:“年少不经世事的时候会想要谈很多次恋爱,也找过很多女伴同行,但走了这么久,我终于领悟到爱一个人,就算用一辈子的时间,还是会嫌不够。慢慢地去了解这个人,体谅这个人,直到爱上为止,是需要有非常宽大的胸襟才行。”

      酒真是个好东西,人躲在它背后,退可守,进可攻。趁着酒意推波助澜,一下子涌上来的勇气,他异常坚定道:“我相信自己已经具备这种胸襟,对你一个人足够了。从今往后,我会给你一辈子幸福的,相信我!”

      锦妤瓷实的脸上已浮上红晕,她却笑了笑,处之泰然提醒道:“你是怎么了,段简?不是承诺过等我戒掉毒,就放我走吗?说话要算话啊~”

      “我反悔了。”他一急,越发抓紧她的手。

      “不要为难我。”她没有抽回手,脸上却写满心意已决。

      像是在僵持,总有一方要让步,段简最终无力垂下手,失神道:“不知道是谁说过,如果遇上不开心的事就去旅行吧,散完心回来一切再从头开始。”

      话出口后,他的心碎成一地琉璃,再不可能了,锦妤走后,不会再回来。

      “嗯!”锦妤点点头,她抬眼看向段简,感激道:“谢谢你,段简,但是……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段简摇摇头,没有精神地扶着桌子起身。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对正准备收拾碗筷的锦妤,诚挚道:“就今晚,我想今晚和你一起入睡。”

      锦妤陡然失色,微张着嘴惊讶望着他。

      ————————————————Song&Year分界线———————————————

      房间里浮满了月光,那两张床仿佛静夜里漂浮的小舟,锦妤与段简各执一舟,隔河相望,野渡无人舟自横。

      这也许,是幕落之时,不论结局悲喜,沉入心底用来一辈子回忆的最美意象。

      段简嘴唇微颤,带着些许苍凉的深黑眼睛映出一种幸福的神情。他扭头看向对面正盯着天花板发呆的锦妤,提议道:“和我讲讲话吧。”

      “好,你先讲,我都能搭得上话题。”锦妤爽快道。

      “不是吧~”他突然来了精神,支着脑袋揭老底道,“我记得有一次相亲,明明都是我在讲,你却始终一声不吭,还没好脸色给我……太过分了!”

      听到黑暗里传来她的窃笑,段简坐起身,愤慨道:“不行!这回得你主攻,我配合。快问问题,想了解我什么?”

      “那好吧。”锦妤想了想,问道,“现在你还很有钱吗?”

      “那是当然!”段简爽快道,但觉得不对味,“一开口就提钱,小学习委员,你什么时候变得俗气了?”

      “是,我俗气,你清新脱俗。”锦妤打了个哈哈,又问:“目前你的money有多少?”

      “计算企业家的财富,永远是一个寻找谜底的过程。”段简本想冠冕堂皇说出类似接受采访时说的话,但却对锦妤急切解释道:“小学习委员,你是不是对我的了解仅剩下钱和money了?如果是这样,我受伤到了。段简我好歹也是一个青年企业家,有内涵得很。”

      锦妤冲他的方向笑了笑,眼神突然变得忧伤。像是自言自语,她慢慢道:“不论是钱,还是其他,我都欠你很多。”

      “哪里,你多想了。只要是心甘情愿,一切都不是欠。”

      “可就是因为我,你失去了你本该得到的东西。而这也是我永远无法弥补的。”她仍在执拗地自责。

      “锦妤,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句话我送给自己也送给你,别灰心,我们手上还攥着有的是的机会,一切都没完,路还长着呢!”段简笃定道,他同时也豪气干云感慨说:“青山在,人不老,几度夕阳红,仗剑走天涯。”

      锦妤若有所思地念着他这一句话,唇上露出一弯微笑:“文采还挺好的嘛,你果然还是有内涵的。”

      而段简却挠挠头,呵呵笑着自爆其短道:“这其实是我在武侠小说上看到的,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一样。这种意境应该算是少年江湖。要有人活一世,身前身后的一切况味…….”

      见锦妤饶有兴趣,他侃侃谈起以前看的武侠小说,并时不时蹦出自己一两句见解,像什么侠之大者,游剑江湖之类充满豪气的话语。直到他听见黑暗中她的呼吸渐渐清减,似是睡梦酣甜,他才安静躺下。

      段简侧身看着她的轮廓,内心突然升腾起一种渴望。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朝她那里移过去——他不是想碰她,只是想离她近一点,至少感觉离她近一点。

      自从母亲离开那一天起,他早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伸手叫不可追。生命中有些人,注定与你打个死结,而后慢慢滑远。看着自己的手停在半路,始终无法也不可能触到锦妤,他在黑暗中静静流着眼泪,一直流下去。

      在某个黄昏,他像往常一样下班,却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没有大惊失色,没有措手不及,内心像是反复排练过这样的散场,他平静地倚在她房间的门口,看着里面空寂一片,她的气息一点一点在风中消散。

      当风拂过窗帘,他电光火石地瞥见窗台上竟搁着一本她落下的书。是她经常看的英译版小说《情人》。段简惊喜,忙取过这唯一一样证实过她存在的东西,翻了几页,竟然发现里面夹有一页她填的歌词,叫《海豚的思念》:

      往事尘埃永远照见海天的蓝,
      旧日时光沿途旅程如歌蜕变。
      芳草碧连天青衫少年在,
      翻云覆雨时间篡改遇见。
      不舍却总是唤不起那奄奄一息的凉。
      海豚无法逾越那蓝色的深与浅,
      不必问曾经的风是如何改变方向。
      有些幸福永不用你来兑现,
      你给的回忆力量浓薄思念
      化作此生绵密而悠长的甜
      这辈子能有几回纯粹的爱
      记忆一直在,不绝绵延
      这仅仅是场流亡,无所谓结局和方向
      走过人间的澎湃,构成谁的未来
      是怎样的年少
      终归只余一个寂静凝望的场面……

      记忆青衫,静海无波。他抵着墙,脑海里尽是她前来道别的身影:那个金色夕光中走来的女子,文气而清秀,面带羞涩,眼神里中还有点欲说还休的不得已。

      他微笑开口:“再见,锦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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