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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丹田当然不是一亩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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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丫头,过来让师尊瞧瞧~”他向我招招手,我忍着笑,果然上前乖乖坐下,伸出腕子让他把脉。
“唔,唔,”他微阖双目探了一会子脉息,一本正经道,“虚弱无力!真真是虚弱无力!你可还记得本门内功心法的口诀?嗄,不记得?没关系,师尊早就就说过要传你一些新悟之法门,虽是险中求胜的法子,可你本来就失了内力,又有师尊护着,就算走火入魔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事……”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周围的婢女们都下去,眼睛瞟到小段时,抬了抬下巴,白胡须便抖了一抖,表情甚是宽容,说话的口气也十分长辈,“臭小子,还晓得给师尊银子花,算你有良心,师尊今日便好生提携提携你们这些徒孙晚辈。”
小段抿嘴一乐,飘然退开两步,于我身旁立定。
清虚道长起身离座,走出去几步,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拈起白须,待他立定身形再转脸看过来,整个人说焕发出来的气势已经与先前完全不同。
就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虽然衣冠还是有些歪斜,半旧褪色的青色道袍前襟甚至还洒着斑斑酒渍,雪白发须微乱,两道斜斜掠起的白眉,眼皮依旧耷拉,那神情怎么看都很似一只凝神谛听的仓鸮。
可是,你若有机会站在他面前,一定不会小觑他,也不会觉得他此时的模样趣怪滑稽。
你甚至会不敢直视他。
就像凡人不敢仰望神祗,众臣不敢直视天子。
这个比喻也许不是特别恰当,但那种迫于极强极尊贵的气势和地位,人会不由自主产生垂首摒息的谦卑感觉是一样的。
只见清虚道长神情一敛,拈着白须的手悄然松开,手掌虚划,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掌心一抬又一覆,手臂微屈守于胸前。
顷刻间,四周的空气好像突然发生了质的改变,变得致密,变得沉重,变得千斤压顶,变得坚不可摧。
我只觉得胸口越来越窒闷,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坐不稳也站不起身,以至于不得不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回手拽住小段的衣襟,发出求救的讯号。
“咳咳,”小段是个聪明人,马上领悟了我的意思,才清咳一声,老道目光倏得劈过来,他的下一句话居然就没能说出来。
就算我不是小段,也清清楚楚感受到了清虚道长眼中的兵戈之气,那道兵戈之气所过之处,空气都要泛起冰厉霜花。
突然,老道微微一笑,若无其事拂一拂袖子,几乎是同时,身周那股无所不在的巨大杀气消弭于无痕,就好象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清虚道长得意道,“怎么样,这御雪之气乃是你们师尊当年在天山雪岭之巅悟出来的。峰顶极寒,呵气成霜,凝霜成雪,积雪成冰,所谓御气一道,运措得当便可化虚无之气为坚实寒冰,杀敌于无形……明丫头,要不是顾念着你现下内力全失,师尊我事先敛起了九成功力,你可早就冻得手脚都麻痹啦。”
我苦笑,“是是,师尊威武,师尊厉害,才花了十分之一的力气明明就已经动不了啦。”
清虚道长拈着胡须得意道,“这门功夫虽厉害,对内功根基却要求颇高,练起来一个不小心便会反噬其身,你此时却是内力全失,练起这御气之术便不怕会功力反噬。只是以你这般全无内力之人,要想练到师尊的敛气成冰之境却也太过勉强。但这御雪之气的另一个用途,虽在一般高手看来不足为奇,对你眼下的情形倒颇用得上——那便是可以探知身周百丈之内的人体内息。举凡有刻意接近者,他不自觉便会提着一股气蓄势待发,咱们运起这御雪之气就好像百丈之内铺陈厚厚积雪,莫说是一个人,就是鸟雀虫蚁,也不可能踏雪无痕。到时候你若觉察到来人用意不善,便可设法匿踪或求救……”
“百丈?”我插嘴道,心里一面在飞快换算成米数单位。
“呃,”老道顿了顿,修正道,“明丫头你嘛,再不济也有个十丈吧……”
语气不是不迟疑的,我心里叹口气,再给打个折扣——好吧好吧,三五丈?那就是十来米?想起那名灰衣人刺客的身手,我不由一阵胆寒,估摸着这功夫遇上真正的高手时估计不甚顶用。转念又一想,好歹不会再犯几乎摸到慕容的衣角、差点撞上他的鼻子都还没有觉察出他的存在的低级错误,也不算完全没用。
于是专注精神听老道传授心得。
“……阴极在六,何以言九。太极生两仪,天地初刨判。六阴已极,逢七归元太素,太素西方金德,阴之清纯,寒之渊源……”
“……鼻息无声神气守,意达通身皆是手。正所谓意随形动,心随意转,道行变化固难测,天物混成无所持,乘天地之旷达,而御六气之乾坤,以有穷而抵无穷……”
“……则与天地阴阳之象分候列,变化死生之表彰,不谋而同哉……妙识玄通,或探微索隐,或识契真要,撷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属……”
那边清虚道长念念有词,我这边却已经听得昏昏欲睡。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秘籍啊,对我们这种现代人来说真是像天书一样,完全不知所云,就不能说点儿正常的大白话么……
“……丫头?明丫头!”
愈来愈远的蚊子嗡嗡声忽然化作一声大喝,我吓得直挺挺从石桌上蹦起来,因为太急和桌缘猛磕了一下,痛得脸都白了。
“师,师尊大人~~”我哆嗦着嗓子道,眼角瞥见小段已然悄悄调转了脸在一旁偷笑。
“你你你,”老道气得白胡子翘老高,一副怒其不争的痛心模样,“这可是几十年来师尊第一次授业传道,你你你……”
“我我我,”我学他结巴,吐吐舌头道,“您老别生气啦,您刚才把脉的时候不也说了明明脉息虚弱无力么?坐在这梆梆硬的石凳子上久了觉得累的很,就有点儿瞌睡,不过师尊教的我可都好生听着呢,真哒!要不,让徒孙给您背一小段儿?”
“哼,”老道鼻子里出气,瞪我一眼,“背来听听。”
“气归真元掌前推,意注丹田随念动,静心绝虑,敛神正元。引丹田之气沿督脉上行,循任脉下归丹田,如此意守下丹田,气行小周天。和合归丹田,静呼吸之极能,聆万物之寂寂。”
——哎,这么拗口别扭的玩意儿,撑死也就背这么一段啦,想当年我军读书的时候就靠这招临时抱佛脚、拼死记单词过了所有文史科目四六级,照今日情形看来,宝刀总算未老。
“好啦好啦,”清虚道长挥挥手,眉头略展,“那你依着口诀试试运气,将气息慢慢自丹田引着往督脉上走。”
我……傻眼了。
这这,我哪儿知道甚么督脉任脉和丹田啊……虽说看过无数武侠小说,知道一代绝顶高手的练成通常都伴随一句“打通了任督二脉”,可小说到底是小说,谁还能当真啊。
这一次我是真的结巴了,“丹丹,丹田?”
老道又是一瞪眼,“怎么,连丹田也不记得了么!”
“呃,知道知道,”我随口胡诌,一面求救地看向小段,“丹田嘛,当然那个,不是一亩田啦,啊哈,哈哈……”
“田……”老道眼角抽了抽,撅起来的胡须翘得更高,白眉毛也竖起来,愈发像一只抓狂的仓鸮。
小段嗤一声笑了,也是一副无语表情,却还在偷偷比了个手势。
“哦,”我恍然大悟道,“丹田嘛,就是那个,哦,肚脐眼儿?不对不对,是肚子!”
老道脚下一个踉跄,半天没说上一句话。
我见势不妙,赶紧陪着笑脸祭出必杀技,“师尊,说了这半天您也累了渴了罢?二哥哥,你不是说有好酒要孝敬给师尊么,是那个醉里乾坤酿的甚么来着……”
“是是,”小段连忙接过话头,“臻儿那里还有一坛流年飞渡,师尊肯定听过罢,是醉里乾坤的最得意的酒作……”
清虚道长面色本来已经黑似铁,闻言果然眼睛一亮,又犹豫着要端住师尊的架子,又按奈不住涌起的酒念,神情变幻极是有趣。
“所谓丹田本指丹家结丹之地,乃吾等练武之人沉着意守之时的得气所在。于丹书中又分为上中下三丹田——上田神舍,中田气府,下田精区。精中生气,气在中丹;气中生神,神在上丹;真水真气,合而成精,精在下丹……师尊让你运气调息之丹田,自然就是这下丹田……”
说着,老道随手凌空一拂,我只觉得有一股力道夹带微微暖意击中小腹处,随即散开,全身便暖洋洋的觉得颇为受用。
“哇,好神奇!”我脱口赞道。
“哼,”老道面色稍霁,“明丫头,你且好生琢磨一番,适才传授的那些也够你想上一阵子啦,有想不明白的下次再问师尊。臻儿,你有空也常来给你小师妹讲解讲解本门的基础法门,既是同门手足,自要互助互爱,才不枉一场同门之谊……咳咳嗯哼,师尊也确有点儿乏,要歇息歇息润润嗓子啦。”
“那就有请师尊移步,前往南苑一行。”小段恭敬道,临走前瞟我一眼,眼中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