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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楼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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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江南楼家,唐印在翻看那五人的卷宗的时候也曾见过。
那楼家是江南有名的望族,百年经商,家底丰厚,当家的也不算刻薄,每两月的十五都会行善布施。现在楼家家主排行老三,叫楼龄君,人称楼三爷。楼龄君有一妻一妾,育有三子,老大楼显云,正值而立之年;老二楼长云,二十有五,嚣张跋扈无所事事;老三楼飞云,年仅十七。
最值得说道的,便是楼家的楼二公子楼长云。
楼二公子,人少聪,据说五岁便熟读诗经,十岁能七步吟诗,十六岁便开始接触楼家生意,好几场生意全靠他才谈下来,楼老爷对他很重视。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几次生意连连失手,性格大变,渐渐失了楼老爷子的欢心。在五年前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情,被楼老爷子送到关外去学武,算是彻底没了楼家继承人的位置。
不过说起来这楼三爷也真是狠心,精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说扔出去就扔出去,三四年没有半点关心不说,还是扔到了关外。要知道现在大邺朝国内虽是繁盛,但是关外却并没有多平静,边关异族对大邺朝无不虎视眈眈,加之气候相左,当初楼长云在关外没死倒也算是运气好。
那三人说的,也是楼二公子楼长云的事情,不过大部分的内容唐印在卷宗上面已经看过了,便也没怎么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的缘故,说话的人嗓门也渐渐大了起来。
“要我说啊,这之前发生的命案,说不定和楼二公子有点关系。”
听到这,唐印忽然警觉了起来。
“怎么和楼二公子有关系了??”
“全丽都的人都知道,那楼长云上有大哥下有幼弟,又是庶子,虽说他也从小聪慧,可在地位上总比自己的兄弟们矮了那么一截。为了能让自己站得更高一点,让楼三爷的眼中看得见自己,楼二公子在谈生意的时候,那可是一个毫不留情,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主儿。”
说话的那人似乎对楼家极为熟悉,说道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生意谈成了,楼三爷高兴归高兴,总觉得楼二公子这般做法有些不合适,便说过他几次。可楼二公子是什么人?楼三爷说的那些话,他是听过就忘,在老子面前点头说知道,转眼是该怎么做就又怎么做。”
“那和那五人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那曾建礼几年前不过是一介书生,家里没钱没地又没权,穷得叮当响。本以为考上举人就能谋个前途,谁知道他弃笔从商,气得他老子娘差点一命归天。就这样的人,忽然一夕有了钱,开起了玉石作坊。我听人说,曾建礼那时的钱就是楼二公子给的。”
“后来曾建礼生意渐渐做起来了,虽说独立了出去,可也依旧当自己是楼二公子的人。”
“那怎么没人知道?”有人问道。在丽都的人知道曾建礼是怎样一穷二白起家的,可这后面和楼二公子扯上关系,却是没一个人知道内幕的。
“这些事情都是我在楼家当差的亲戚说给我听的。据说这楼二公子这事情做得极为隐秘,几乎没人知道,后来是一次曾建礼送醉酒的楼二公子回家的时候,不小心听见了,这才说给我听。”那人已然喝高,说这些话的时候却还晓得放低声音,即使如此,唐印也依旧听了个清楚明白。
想不到他一直没有突破的问题,竟然在这里找到了一丝线索。
“那后来呢?”有人追问道,不过说这些话的那个人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了,说的话也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后来啊……后来……后来好像是害死了个谁,这才被楼三爷给……给扔了、扔了出去……”说到后面,那人已经醉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听到这些话,唐印这才起身准备结账。下楼之前,他回头望了下说话的那几人后才转身离去。
从太白楼里出来,唐印一边想着楼二楼长云,一边想着案子,兜兜转转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经过人指点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楼家门前。
那楼家大门有两丈多宽,两丈多高,几乎能让七八个大汉同时并排而入。门上漆有大红朱漆,挂着郁垒神荼的画像,两边挂着的桃符也精雕细琢,一切皆为平民中的最高规格。中间门环虽不是兽形,却是由黄铜所制,如今黄铜由官府管制,如此看来这楼家极受恩宠。两边立着的门兽也并非一般的石狮子,而是进财貔貅,与楼家商人身份也极为符合。
唐印在楼家附近又呆了一会儿后,才在旁人的提醒下看见了回家的楼二公子,楼长云。
那人与楼飞云有八分相似,身上穿着一套蓝色绸缎镶边的白色织锦长袍。只是比楼飞云多了一丝风流和专横,走路的时候也是手脚大张外开,都说面由心生,这楼长云穿着一身斯文长袍,却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不过看他的身材和呼吸吐纳,倒也是一位外家功夫不俗的高手。
唐印站在人群里望着楼长云从街上走过,他将要进了楼家大门,唐印也准备离开。
哪知道脚还没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楼飞云有些惊喜的声音:“唐大哥,你怎么来了也不找我?”
听见楼飞云的声音,唐印闻声扭头,已经在大门里面的楼长云也回过头望向了他这里。楼飞云似是没有看见一般,走到唐印身前,拖着他就往楼家大门里面走。
“到丽都已经几日了,我本想说明日就去找你,没想到在门口就碰上了。既然如此,唐大哥你就到我家里坐坐,好让我爹爹娘亲见见你。”
楼长云听见他说的话,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哦”的一声。楼飞云这才反应过来,对楼长云说道:“二哥,这个就是我说过的唐印唐大哥,在临水县的时候全靠他帮忙,若不是他,我怕是回不来了。”
“我也只是顺便而已。”唐印如此说道,楼长云听见了,脸上有些不悦,唐印自知说错了话,便闭口不再说话。
楼飞云倒似是没有察觉唐印与楼长云之间的暗涌,径直拉着他说着话往里面走。
在楼府的楼飞云比在外的楼飞云看起来更加稚气,就连说话时的语气也要轻快许多。想来他在楼家应是极其受宠的。
一路上唐印都被楼飞云带着走,他步子极大,将楼长云甩下不少,没多久就从大门走到了前厅。途中有不少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下人走过,恭恭敬敬的朝他们两人行礼。唐印从小在六扇门的训练场长大,即使后来出来当了个外派成员,人人口中都叫着他大人的时候,也没见过哪家人有这么多的仆人。
还没进前厅,唐印就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从里面出来。老人差不多有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人却很精神,手中的一个磨得极为光滑的木质手球,不时的把玩着。
“爹,他就是我说的唐印唐大哥。”楼飞云如此说道,放开紧紧抓着唐印的手,在楼老爷的身边撒娇般的说着话。“爹,那天在临水县,眼见着我就要被人用刀砍了,幸好唐大哥及时出现救了我,要不然呀,你就见不到我这个听话又讨人喜欢的乖儿子了。”
楼老爷楼龄君用手拍了拍他的头,严厉的说着:“你还好意思说!让你努力练武你哪次不是找借口偷懒了的?”
“那……那是因为那些武师都太没用!”楼飞云争辩着,“都是些沽名钓誉的人,说什么自己武艺高强,可我看还不如唐大哥的一箭有力!”
“哦?”楼老爷有些不相信,怀疑的看向了在旁边被冷落的唐印。
“是真的,那天唐大哥百发百中,转眼间商队的劣势就完全逆转了过来!”说这话的时候,楼飞云的双眼都有些发亮。
“咳,”说道这里,唐印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有些失礼了,拱了拱拳,说道:“不过是平常练得勤罢了,算不上什么。”
楼老爷却没有接话,唐印只得弯着腰维持那模样,感觉到楼老爷子的目光不断的在自己身上打量,唐印有些微微的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楼老爷爽朗的笑声:“不错不错,是个好小伙子!”说罢,还用力的在唐印肩头拍了拍,随后就吩咐人准备晚饭。
唐印硬生生的接了楼老爷这表现慈爱的几下,趁着楼老爷转身的时候,龇着牙揉了揉自己被拍的肩膀,心道这楼老爷手力还真不小。
接下来等着饭菜好的时间唐印都在被楼老爷子审问着,而楼飞云则是主动提出要留下来作陪。
说是审问,也不过是问问家里面的情况,知道他是孤儿的时候,感叹了几句,知道他是捕快的时候,又感叹了几句。到是后来被楼飞云带来的楼夫人听说之后,伤感的用手绢抹了抹泪。
“你这孩子,一个人的生活,怕是不好过吧?”
唐印嘿嘿的笑了笑,答道:“谢谢楼夫人关心,不过这也没什么,在衙门里面有义兄长姐姐的照顾,倒也还算充实。”
“就是,你这老婆子知道些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唐小子当了捕快抓捕犯人也算是有了出息,不给家里的祖先丢脸!你说是不是啊唐小子?”楼老爷颇为严厉的说道,还顺口征求唐印的意见。
唐印听了,连连点头。
楼飞云见状,连忙扯了其他的话题,才算将这个事情揭了过去。几人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过去,吃晚饭的时候唐印见到了楼家老大楼显云夫妇和老二楼长云夫妇。
楼显云看起来快要到三十,身子有些弱,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想来是长期病痛缠身。楼显云的妻子是个颇为温柔的女子,对楼老爷楼夫人极为孝顺,服侍着两位长者坐下后才挨着楼显云坐下。
楼长云此时换了身天青色的袍子,头发微湿,应是才沐浴过。跟在楼长云身后的女子有些过于妖娆,看起来一股子风尘味。听楼飞云小声说,唐印才知道那只是楼长云的小妾,是从青楼里面出来的,虽说是个清倌可身份依旧配不上,不过楼老爷似乎并没有怎么在意,因此她在楼家也没怎么被为难。
吃饭的时候,楼飞云又将唐印救他的事情给说了一遍,他不觉得什么,唐印却尤其尴尬,因此在楼老爷子灌酒的时候,明知自己酒量不行也没有丝毫推脱。这样的结果就是席上一大壶陈年花雕都进了唐印的肚子。
散了席,唐印脑袋发晕,坐在抄手走廊上面吹着冷风,一会儿下来倒也清醒了不少。将楼老爷楼夫人送回房间后,楼飞云又找了过来。两人并肩前行,也不知道为何,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还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姑娘的声音,转过身望去,唐印在楼飞云的提醒下才知道那是府中叫宛云的侍女。
“三公子,夜里风大,老爷夫人担心您受凉,吩咐我让您将这件衣裳披上。”宛云说着,将手中的一件玄色外衣套在了楼飞云的身上。
给楼飞云套上外套后,给唐印行了礼后又说道:“唐公子,老爷夫人想着您在这里没有合适的衣裳,便吩咐了小婢送了件披风。”说着,将手中的披风打开,要给唐印系上。
唐印有些不知所措,望了望楼飞云,见他点头后才犹犹豫豫的应了声谢谢。
宛云个子不高,在给唐印系披风的时候不得不踮起脚。唐印见了,连忙弯下腰,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近了许多。凑得近了,唐印才借着廊上的灯光看清楚,那宛云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像极了画中握着书卷的女子,有种温润婉约的气质。鼻尖隐隐约约的传来她身上的脂粉香,不过是转眼,宛云系好披风就退了一步,那香味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散开。
唐印摸了摸颈间的结,对宛云说到:“麻烦宛云姑娘替我谢谢楼老爷和楼夫人。”
宛云福了福,答道:“小婢记下了。”说完,给楼飞云行过礼后才转身离开。
望着宛云的背影逐渐融进黑暗中,楼飞云忽然咳了咳,唐印连忙转头,看见的就是他低头手握成拳捂在嘴边轻咳的模样。
“哎,小心感冒。”唐印说着,极为顺手的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来,像六扇门的兄长姐姐对待自己一样小心的给楼飞云系上。楼飞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准备好的客房里面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唐印有些醉,即使揽着楼飞云的身体作为支撑,一路上也依旧走得摇摇晃晃,他没怎么在意,楼飞云却有些不在状态。到了客房之后,唐印一手扶着门框,这才放开了对楼飞云的钳制,转身对他说道:“楼三公子,今天麻烦你了。”
楼飞云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没事,是我该说抱歉才对。”看着唐印在门内,楼飞云想要说些什么,脑子里面却是一片空白。
“天色不早了,楼三公子你也早些休息。”
楼飞云有些尴尬,下意识的将手背在身后,在衣服上面抹了抹。“那,唐大哥,你早点安歇吧。”
唐印看见了他的小动作,有些想笑又忍住了。看见他身上的披风有些歪,又凑近了他,仔细的给他整理了一下披风,做完这一切才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回去的时候小心着凉。”
楼飞云一愣,刚应了声,就看见唐印嘴角勾着笑关上了门。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后,楼飞云才清醒过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忽然脸一红,低着头急急忙忙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