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隔星河》木子玲说

9、天壤之别（3）

　　下午四点，历晔带着轻薄被褥来到秦焯家。
　　不，确切的说，是秦焯的私宅。秦焯身为著名科学家，每年科研费与奖金就不计其数，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爱买房子。这点爱好当然不会记载在信息卡上，是他通过申请，与总统先生见面之后打探出来的消息。
　　若说别的爱好，历晔还能投其所好。而秦焯的嗜好他则显得无能为力，尽管他想跟秦焯相处愉快，以便知道更多有关实验体的状况，可目前来看，投其所好不如顺其自然。
　　在侦查局身处高位，他每年能拿不少薪水，但这些薪水与秦焯的爱好相比……显得太微不足道。
　　用了两分钟，历晔迅速铺好被褥。躺在床上，他长长一叹，常年与罪犯打交道，往后却要跟科学家与拥有新记忆的‘宋薇’相处，一个身份高贵，一个身份危险，这真是新鲜刺激的游戏。
　　他还记得与总统先生共进晚餐时，总统先生郑重交待：找回文物重要，但保护秦焯生命更为重要。
　　保护秦焯么？
　　想到昨夜秦焯独自带实验体回家，历晔面色微沉。他深知秦焯对科学的热爱，然而面对一个拥有新记忆的罪犯，必要的防范措施是必须的。
　　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与秦焯好好谈一谈，尽量不要单独与实验体相处，需防患于未然。
　　“历晔，历晔，历晔。”
　　一声比一声大，起初历晔以为是幻听，接着一下坐起来，往主卧走去。
　　“历晔……”
　　站在门口，历晔将她的哭腔听的真真切切。如果不是知道‘宋薇’的旧记忆，他也许认为自己失忆了，否则谁会哭着喊出他的名字？
　　‘宋薇’的警觉性很高，他无法判断现在的宋薇是否也是如此。如果知道他进来，她这么做，就是故意上演一出苦肉计，他根本不屑陪她玩这种低劣的游戏，转身就要离开，忽然听到里面哐当一声。
　　是人倒地声。
　　这是什么把戏？
　　历晔思索片刻，还是抬脚离开。穿过客厅时，突然又停下，脑海里闪现宋薇的面庞，她脸色泛白，显然是才病过一场。经过几秒的犹豫，他大步朝主卧走去。拧动门锁时，发现门锁从里面锁死。
　　这也就意味着，刚刚那一幕并非苦肉计，历晔心中疑惑渐起，为什么会叫他的名字？他问：“宋薇，能听见我说话吗？”
　　里面没人回应。
　　历晔声音稍大：“如果你不说话，我就破门进来了？”
　　依旧没人回应。
　　历晔侧身撞门，门板结实，几次下来都没撞开。动静这么大，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他脸色更冷，迅速后退几步，几脚下去踹开了门。
　　站在门口，他一眼看见宋薇倒在地上，右手落在摔破的水杯上，鲜血渐渐往外流，她似乎一点也没觉得疼，眉目安详，好像睡着了。
　　“宋薇，醒醒。”历晔俯下身子，摇了摇她的肩。
　　她依旧没有反应。
　　历晔探了探呼吸，脸色稍有好转，原来是晕了。他将她拦腰抱起，察觉她浑身滚烫，放在床上后，又摸了额头，确定是发烧。
　　清理完摔碎的玻璃杯后，历晔带上主卧的门，出门去买退烧药跟温度计。
　　回来时宋薇依旧在昏睡，无论历晔怎么叫都醒不来。用温度计量了她的体温之后，看到显示40度，他果断把退烧药磨碎，放到温水里，让她咽进去。
　　即使在昏睡状态，宋薇的潜意识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大量缺水，水一送到唇边，就自动吞咽下去。
　　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她这么配合，历晔乐得轻松，两杯水喂完，又清理了她的伤后，关门离开。
　　一个小时之后，历晔进来查看，温度下降0.5度。
　　又半个小时过去，历晔再进来给她测体温。
　　宋薇朦胧醒来，看到有人抓她手臂，下意识的反应抬手就对着那人的后颈一砍。
　　历晔两眼一黑，向后倒去。
　　一分钟之后，宋薇才缓过神来，看到被她打晕的历晔，又看看床头柜上的退烧药跟温水，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她把帮助她退烧的人、打晕了。看着掌心缠绕的白纱布，唇角微微一勾，包扎的技术还算不错。
　　下了床，她扛起地上的人，去了客房。
　　也许是历晔多锻炼了这几年，他的肌肉比‘历晔’更结实一些，体重也更重一些。
　　几年前，外出任务时‘历晔’总会比多几分笑容，比起舒适的室内办公，‘历晔’更喜欢风吹日晒，他外在冷冷清清，而骨子里却是铁血硬汉。曾经侦查组里难以攻克的顽固罪犯，最后都因他慢慢败下阵来。
　　将历晔放在床上后，宋薇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着他。
　　除去发型与衣着之外，历晔与‘历晔’的确很像。面颊轮廓，五官，甚至肩宽、手型、腿长、身高都如出一辙。如果他能多活几年，是不是也会跟历晔一样呢？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衣着，一样的……
　　“如果你真的是他，那该有多好。”她轻声说着，转身离开。
　　她才关上客房的门，秦焯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他疾步走到她跟前，抬手摸她的额头：“快躺下休息。”
　　“烧已经退了不少了。”
　　“不是才烧？”他眼底有几分诧异。
　　“正烧的时候，历晔给我喂了药。”说完这句，她往客卧看了一眼，“我烧的有些迷糊，他抓住我手腕时，潜意识一抬手，就把他打晕了。”
　　秦焯明白了，他也不是没被她打过，笑着说：“历晔皮糙肉厚，打一下也不要紧。”
　　宋薇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也发烧了啊。”
　　“我这点烧算不了什么。”秦焯推着她往主卧走，“你是女孩子，反反复复地烧可不好，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宋薇停住脚步：“我们同时发烧，是因为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缘故吗？”
　　“真聪明，一下就被你想到了。”
　　……
　　这如同夸小孩子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秦焯，正常说话。”
　　“我一直都很正常啊。”秦焯眨了眨眼，“除了看见你时，偶尔有点不太正常。”
　　“算了……”宋薇败下阵来，她不该跟秦焯谈论正常的话题。
　　一个正常的科学家，不会不管不顾来到平行世界。他本来就不正常，她还跟他计较什么。
　　“什么算了？”秦焯勤而好学，不耻下问。
　　两人所言不在一个层面，宋薇不欲多言，只说：“你发烧了，需要休息。”
　　“稳定身体机能的药还没做出来，现在休息还早了点。”秦焯正声。
　　宋薇似乎想到了什么，趁其不备抓住他的手腕，将长袖往上推了推，果然看见几个细小针：“你是不是一直把身体控制在低烧状态？”
　　秦焯立刻反驳：“不是。”
　　宋薇脸色沉了几分：“你知道，我讨厌被欺骗。”
　　她常年体能锻炼，身体素质自然过硬。而他每天都在实验室，身体各项机能当然比不过她。眼见她快要生气，秦焯只好承认：“嗯。”
　　“嗯什么？”没听到他准确的回答，她眼眸黯了几许。
　　“刚来这里，我就发烧了，借用秦焯的实验室，我做了身体检查，发现血液里有不明物质。”秦焯从实招来，说话声越来越小，也没了底气，“那些不明物质……是导致淋巴细胞百分比升高的主要原因，我想弄明白为什么。”
　　“一直持续低烧，服用药物，身体会产生耐药性，这么简单的医学常识，你还要我再教一遍？”她彻底沉了脸色。
　　“我知道啊。知道。”秦焯赶紧说，“所以我就没打算一直烧着。”
　　反正实验也结束了。
　　他低眉垂眼，倒是真的想结束实验。宋薇知道实验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就说：“我也在发烧，如果要做实验，我完全就是最好的实验体，你身体素质没我的好，不要折腾自己。”
　　“嗯……”他预感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就立刻高举双手表示投降：“如果我还做这个实验，就跟你说，现在我去休息了。”
　　说完，他长腿一迈，大步朝自己卧室走去。
　　就在走到门口时，宋薇又叫住了他。
　　他轻叹一声，慢慢转过身，笑着看向宋薇：“我知道，我的身体不仅属于我，也属于全人类。我不可以轻易生病，也不能被情绪影响坏了我的科研。可是……我除了是个科学家，还是一个人。”
　　宋薇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也有想做的事，也有任性的时候。”秦焯目光温柔，“我是个成年人，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你太为我担心，会让我以为你喜欢我。”
　　“你知道我是独身主义者。”宋薇顿了片刻，又说：“而且我关心你，是因为这是我的工作职责。”
　　“我知道。”秦焯自动忽略她后面的话，声色更是温柔，“现在是，不代表以后也是。你应该明白，我很擅长开发未知的领域。”
　　“秦焯，先等等。”宋薇察觉自己被他的话绕进去了，她迅速理了思路，“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如果必要情况，你必须舍身犯险成为实验体，我不会拦你。可如果有更好的人选，你不必亲自上阵。”
　　“如果我说，现在就是必要情况呢？”秦焯眉眼带笑。
　　“这怎么是必要情况？”宋薇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钻起了牛角尖，她皱着眉头：“我跟你情况一样，作为发烧的人，不就是最好的实验体……”
　　“宋小姐。”秦焯打断了她。
　　宋薇微微一愣。
　　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叫她的名字，只有最初认识她的时候，才会叫她宋小姐。
　　这一声宋小姐，让她心中说不出的不适，就好像两个人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往后我们独处的时候，你再说自己是实验体，我想会直接影响到我的试验。”似乎是认为自己表达的不够准确，秦焯又补充一句：“是所有的试验。”
　　事关重大，必须谨慎对待。尽管宋薇不理解他，却只能选择退步：“我不说了。”
　　秦焯依旧笑着：“那我就去休息了，这两天有点累。”
　　说完，他关上了房门。
　　卧室里，他捏了捏眉心，面色是几分疲惫。
　　从察觉宋薇失踪到找到宋薇，足足用了十天。这十天，不知计算了多少公式，做了多少次演练，直到确定来到平行世界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有点后悔了，应该每天多睡一个小时！
　　如果不是消耗体能过大，也不至于让宋薇看出他面色有异。
　　还真是个敏锐的人儿。
　　秦焯笑着躺在床上，伸手摸着她刚刚摸过的额头，怀念那只手的触感，指若削葱，手如柔荑，是他爱极了的样子。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足之处，就是她摸额头的时间太短，让他享受的时刻太短暂。
　　不过没关系，她迟早是他的人，以后在一起，一定不限于她摸他的额头，还会有更多的地方。迟早有一天，他会牵到她的手，陪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只是这么想想，秦焯脸上的笑就越来越多。纵然追她的路漫漫而修远，可是只要每天都能看见她，就足够慰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