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物语》爱糖糖

14、第 14 章

　　一层秋雨一层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夹杂着寒风沉沉地敲打着纸窗，淋湿的树叶不再翩跹起舞，如同折翼的蝴蝶直直地摔落在树下，砸起一片水洼。

　　青辞慵懒地躺在软塌上，月白的长衫松松垮垮地绕在身上，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冷，青辞起身拉起滑在一边的缎被，宽大的袖子滑到肩上，露出手腕上红色的珠子来。

　　“这么多天，查到了什么？”青辞一手夹起碟子里的蜜饯，一边轻笑着问着坐在他身前的男人。
　　穆希冉行礼道：“是，殿下。殿下吩咐臣去查探李延，臣私下探访，听人说起李延远走边疆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还真是个俗套的故事。”

　　穆希冉苦笑一声道：“那女子是刑部尚书夏忠伯的长女，名唤夏冰，是顶冰雪聪明的美人，也是太子凌芮的未婚妻。据说这夏冰小姐自幼便思慕李延，即使是身为未来的王妃也依然对李延不能忘怀。而李延对她也爱恋得紧，偏偏他与太子殿下关系甚好。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好兄弟，李延不知如何抉择，痛苦不堪。最后竟在太子新婚当天前来携夏小姐私奔，被发现后，夏小姐不堪羞辱，忿然自尽。李延一方面愧对夏冰，一方面又愧对凌芮，原想以死谢罪。但凌芮不计前嫌替李延求情，罚他前去边塞，这一处罚基本上算是流放了。成帝惜才，便也应允。”

　　一碟蜜饯所剩无几，青辞随手拨弄着剩下的几颗蜜枣，叹道：“这就奇怪了。凌芮看李延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在看情敌。”

　　青辞轻轻皱眉，心头涌现出那双神情复杂的双眸，似是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而李延看凌芮的眼神……”青辞小声地说着，却将下半句咽了下去。那样炙热而又痛苦的眼神，分明是饱含着深情……

　　青辞猛地瞪大了眼，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一般。半晌才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扶着窗栏看着窗外滴落的雨点。

　　“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了吧。”

　　薄雨蒙蒙，漾起层层叠叠的雾气。

　　“大哥——大哥你在哪里？大哥——”雨中突然传来一个惨兮兮的呼喊，在静谧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的诡异。

　　青辞只觉声音颇为耳熟，眯着眼睛盯着前方。薄薄的雾气渐渐走出一个人形，勾着脑袋蜷着身体，小狗般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大哥……”可怜兮兮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好笑。

　　竟然是李非。

　　“李公子。”青辞好脾气地向李非招招手，后者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猫眼，一见到青辞便像是看到亲人一般，飞奔着跑过来，也顾不上是不是隔了个窗台，一把冲上来从窗外勾住青辞的脖子，浑身的水全部蹭到青辞的衣服上：“青辞大哥，我大哥不见了。”

　　一边说着一边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青辞又是诧异又是无奈，最终只是苦笑一声揉揉李非的脑袋，便吩咐下人将李非请了进来，又让莲月替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好好的户部尚书公子才不至于像流浪猫一样脏兮兮。

　　“下那么大雨怎么在外面晃荡，怎么也不见有人伺候着？”青辞接过莲月递来的毛巾，拆散了李非的峨冠，替他擦拭着满脑袋脏兮兮的水珠。

　　李非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一听青辞的问话，嘴巴一憋，又要哭了出来：“大哥带我进宫后就不见了。坏死了，非儿最讨厌大哥了。”

　　“李小姐呢？”青辞好笑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柔声问道。

　　“姐姐？姐姐不能随便进宫呢。娘亲说是为了避嫌。”李非嘟囔着撇撇嘴，“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姐姐在嫁给烨哥哥前就不能见面了？”

　　“嫁？”青辞只觉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沉重的毛巾搭在李非的脑袋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非一把扯下毛巾，草草地揉了几下，便将毛巾扔到一边，一双猫眼不住地在屋里寻找着什么，猛地看到软塌前的蜜饯，他欢呼一声便扑了过去，抓起甜枣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是啊，皇上去年将姐姐赐婚给烨哥哥呢。别人都说姐姐是京城第一美人，我怎么没看出来，哪里美了……唔，好吃，还有没有？”

　　青辞模模糊糊只听见赐婚两个字，不由冷笑起来。李非回过头来便看见青辞愣愣地站着，右手捏着左手腕，紧皱着眉一脸高深的表情。李非睁大了双眼，一边吮吸着手指上残留的甜味，一边偏着脑袋困惑地看着青辞。

　　“讷，还有没有蜜饯……”李非扯着青辞的裙裾，嘟囔着说着。

　　青辞哑然失笑，他伸手揉揉李非的脑袋，轻笑道：“小馋猫，怎么跟从牢里放出来关了三年似的。”

　　李非咬着手指头，眨巴眨巴着眼睛，浅笑道：“你怎么知道家人都叫我小馋猫？”

　　青辞几乎要笑弯了腰，“你呀……”说着又看看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雨竟然停了。青辞笑道：“我带你去御膳房找点吃的吧。”

　　“好！”李非雀跃不已，跳起身搂住青辞的脖子，笑道，“青辞哥哥最好了！”

　　“殿下若想吃点心，奴婢派人去拿就好，殿下无须亲自……”莲月递来绯红的披肩，又从书桌边拿起雨伞，柔声说着。

　　青辞系好披风，笑道：“这只小馋猫都饿得百抓挠心的，等你们去上一个来回，估计他都要饿惨了，还不如我们亲自去一趟。”

　　回过身便看见李非早就碰碰跳跳地冲出了门外，一双猫眼里满是期待，一边跳着一边招手：“快点快点！”

　　青辞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前方的少年一边跑着一边回过头露出一张笑脸，束发的峨冠两边垂下来的丝绦随着他的动作来回的摆动，衬得少年的鼻尖格外的红润。

　　明明只见过一面而已，这个孩子到底有多自来熟。青辞看着李非的背影轻轻地笑了起来，想是身为幺子，父母宠着，兄长爱着，才会有这样单纯的个性。

　　前面的少年踩起一地的水，溅起点点水滴。青辞苦笑着躲着扑面而来的水滴，一边柔声道：“你慢点，下雨地滑，别摔倒了。”

　　话音未落便见少年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向地上扑去，眼看着就要与地面亲密接触时，少年手腕翻转，撑着地面一个纵声又跃了起来。

　　青辞这才知道李非也是会武，饶是如此，却也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让李非蹦蹦跳跳，忙叫人招呼他安安分分地走路。李非虽然不乐意，却也只是嘟着嘴老老实实地跟在青辞身边，就怕青辞一个不高兴，不让他去御膳房觅食。

　　才踏进御膳房的红色大门，便看见一副热火朝天的忙碌模样。秋高气爽正是吃蟹的好时候，御膳房一角堆满了鲜活的螃蟹，不时还有漏网的横着爬到脚边，便立刻被宫女给拎了回去。左侧的蒸笼上正冒着热腾腾的白雾，隔得老远都能闻到海鲜的香气。

　　李非瞪大了双眼，哈哒子几乎要流到地面上来，一颗心也早就飞了出去，却还回过头可怜巴巴的看着青辞，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恳求。青辞好笑地点点头，他便如野马一般欢乐地跑了出去。

　　正有两个小太监端着食盒匆匆而过，看见青辞便讶然地停住了脚步，垂首行礼道：“月氏殿下安好。”说着又拍了拍手中的食盒：“这里有些小点心和酒，正要送去离宫。没想到殿下竟亲自来了。”

　　青辞不解地皱皱眉道：“我没有吩咐取食，这是……”

　　太监笑道：“是三殿下想出来的新奇玩意儿，说是给青辞殿下尝尝鲜。”

　　凌墨玉？青辞心里头莫名的不痛快，脸上却还是一片淡然地掀开食盒看了看。八宝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卤好的藕片、肉，辛辣的味道扑鼻而来，却格外的香。又看了看另一人手里端着的酒，竟能闻到若隐若现的桂花香气，混在满院子饭菜香气中，几乎要闻不出来。

　　“哎哟……”只听耳边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便是乒乒乓乓的声响。

　　抬眼望去便看见李非手足无措地呆立着，地上是摔碎的瓷盘，和四下滚动的糯米丸子。

　　“这……这如何是好！太子殿下还等着呢！”小太监又急又气，一双眼睛愤怒地盯着李非，几乎要喷出火来。

　　李非瑟缩地缩了下脑袋，小声地说着：“我不是故意的……”

　　小太监跺着脚叹道：“糯米丸子倒也罢了，蒸笼里还有一些，只是这酒，刚拍掉的封泥，宫中总共就没多少，这可如何是好！”

　　李非哭丧着脸，咬着唇，一脸可怜的样子嘟囔着说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说着回过头来看着青辞。

　　青辞只觉额头上青筋都要狂跳起来，他走上前看了看碎在地上的酒壶，竟是凌烨熙常用的白玉瓷杯，轻描淡写地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壶酒而已。你拿那壶酒过去吧。”说着便指着凌墨玉送来的酒。

　　太监迟疑着看了看那壶酒，低声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三殿下特意吩咐要给青辞殿下……”

　　“我说行就行！”青辞不满地皱皱眉，“还是说你想被太子殿下责罚？”

　　太监看了看地上的烂摊子，又看看青辞，终于下定决心叩首道：“奴才谢过青辞殿下。”

　　青辞笑道：“既是谢，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看着太监惶恐的眼神，青辞忍俊不禁，指着蒸笼笑道：“那些螃蟹，可得让小公子吃个痛快。”

　　此言一出，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青辞顾不上别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大吃大喝的李非。少年武功不错，掀开螃蟹壳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不一会儿变吃得满嘴都是嫩白的蟹肉焦黄的蟹黄。

　　青辞忍不住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