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物语》爱糖糖

13、第 13 章

　　阳光竟有些刺眼，直射得脸颊都发烫起来。祁阳宫六角飞栏，映着橘色的太阳，折射着明亮的光圈。萧瑟的西风中能听清晰地听见清脆的铃铛声。

　　叮叮铛铛，声声入耳。

　　削瘦的背影被耀眼的阳光拉长，竟显得更加纤细。

　　回来离宫没多久便有长相清秀的内侍送来一只精致的木盒，雕镂着彩凤展翅欲飞。

　　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拿捏着说道：“三皇子殿下知道月氏殿下喜欢，特意送给殿下，殿下请笑纳。”

　　青辞懒洋洋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在祁阳宫看到的玉胎。

　　“多谢了。”青辞淡淡一笑，合上木盒，将盒子放在桌子上。低下头却见内侍依然恭恭敬敬地站着，又问道：“还有事吗？”

　　“三殿下还吩咐了，上午一聚并不尽兴，晚上还请青辞殿下去祁阳宫用膳。”

　　青辞笑得越发欢乐起来，他撩开垂下的发丝，柔声道：“祁阳宫奇花异草确实令人流连忘返，三殿下如此诚心邀请本不该拒绝，只是不巧，已经答应同二殿下一起喝酒了。还请公公替青辞向三殿下告个罪。”

　　“这……”内侍迟疑地开口，略略看了一眼青辞，又低下头乖巧地应着，“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回去向殿下禀报。”

　　“恭送公公。”青辞笑眯眯地说着，站在一旁的宫女却不自觉地一阵寒颤，明明如同三月春风般温润的笑，在她看起来却莫名的寒冷。

　　直到看不到人了，宫女莲月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刚才吩咐御膳房做的膳食是不是可以取消了？”

　　青辞眉眼轻挑，伸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宽大的袖子从削瘦的手腕滑下，露出嫣红的玉珠。

　　莲月心头一跳，忙跪下身来不敢再看青辞，声音里也带了几分颤抖：“奴婢该死，殿下饶命。”

　　“起来吧。”青辞淡淡的开口，起身将茶水倒进桌边的盆景里，绿色的树叶沾染着茶水，更加的水灵剔透。他伸手拨弄着那一片梭形的叶子，细长的手指掐着嫩绿的枝干，猛地用力便折了那一根树枝，“在这宫里还是安分一些的好。”

　　不多时便有宫女端着食盒走进离宫，一碟雪菜肉沫鸡蛋羹，一碟桂花糯米藕，一碗冬菇汤，格外的清淡。青辞笑笑，也不先吃菜，反而拿起一块玫瑰糕，香香甜甜，味道却有些淡，入口即化，竟不及昨晚的美味。

　　“醉心啊——”青辞轻轻地念着，突然露出淡淡的笑，随即便抛开点心，安静地吃起饭。

　　天色渐渐晚了，莲月端来青铜烛台，挑拨着灯芯，室内逐渐明亮起来，昏黄的灯光随着穿堂而过的风扑闪扑闪。

　　“不是说跟我去喝酒么？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耳边传来男子清朗的笑声。

　　青辞也不惊讶，沉声道：“二皇子殿下是喜欢爬窗呢，还是喜欢窃听？”说着眉眼含笑，轻挑地看着窗外。

　　男子也不隐藏，推开窗户便跳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壶清酒，还没掀开盖子便问道一股香气。

　　“听父皇说你喜欢琼花酒，只可惜，宫里的那些私藏日子久了，难免有些变味。我特意去向范老伯讨来的，尝尝？”说着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盒小酒杯，看着桌上雕镂精致的木盒，凌烨熙略略皱眉，随手拿起木盒扔到宫女怀里，将酒杯和酒壶放在桌上。

　　酒壶还是那日拿出去的白玉瓷器，酒杯确是小巧的斗笠形状。青辞端起精致的酒杯，透明的杯身漾着清洌的酒，低下头便看见自己一双杏眼映在酒水里。

　　小心地掩饰了眼里的困惑，青辞微笑着抬头，轻叹道：“二殿下有心了。只是麻烦范老伯了。”

　　“不碍事。”凌烨熙好脾气地笑着，“你喜欢就好。”

　　青辞轻轻地笑着，眼睛都弯成一双月牙：“喜欢。二殿下喜欢做梁上君子偷听别人讲话，知道我利用你来推却凌墨玉也不生气，反而特意来陪我演戏。这份好意我怎么会不喜欢？”

　　凌烨熙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看了看莲月怀里的木匣，叹道：“你不该招惹他？”

　　“招惹？”青辞冷笑道，眉目中满是浓郁的煞气，“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儿。就凭他那龌蹉的心思，早该死上千百次了！”

　　“常听人说月氏三王子云淡风轻，今日怎么这般暴戾？”凌烨熙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青辞，仿佛根本不受青辞的怒气影响。

　　青辞一愣，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抖动一下，面对凌墨玉都能笑眯眯地不动声色，只有这个凌烨熙，只是一个笑就能挑起他的怒气，仿佛心智都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凌烨熙笑道：“戴着面具对所有的人笑，你不觉得累吗？你能笑多久？能掩饰多久？”

　　“够了！”青辞冷冷喝道，“别做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你知道什么？雍容华贵，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枝玉叶，你又知道什么是战争，什么是苦难，什么是颠沛流离……”

　　“我不懂。”凌烨熙坦然地承认着，他看着青辞的眼睛，淡淡地笑道，“其实你也不懂。”
　　青辞心口一滞，却说不出话来。

　　“青辞，你被保护得太好了。”凌烨熙轻叹道，“而你，也将自己掩藏得太好了。”

　　“这些与你没有任何关系！”青辞生硬地说着，甩下桌上的酒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室，长袍轻卷，扫起一阵风，翻开书桌闲置的书卷，仔细一看竟是工工整整的词话：

　　“庭门回，雨打金荷声声泪。夕阳醉，落花流水阳春雪。自送别，心难解，一点相思几时绝？”

　　一点相思呵。凌烨熙伸手去抚弄着书卷上，灯光下，豆大的字竟有些刺眼。凌烨熙大骇，拿起书仔细地看了看，表情不自觉地僵了。

　　《帝策》。

　　让宫中的皇子皇孙们第一等头疼的帝策，也只有温厚敦实的大皇子殿下能耐心地看下去，即使是被册封为太子后，也经常见他随手翻看，时间久了，连牛皮封面都磨破了边角。

　　“这书从哪里来的？”凌烨熙握紧了书卷，阴沉着的眉眼，仿佛马上就要爆发一般。

　　宫女惶恐地跪下身，“是月氏殿下从藏书阁拿的。”

　　“谁准他拿了！”凌烨熙拂袖，打翻了桌上的酒水，上等的琼花酒沿着桌脚滴落下来。宫女听着耳边的滴嗒声，像是鼓槌一下一下敲打在心口，不由得脸色大变，苍白的脸上看不清一点血色：“殿下息怒，是皇上准许的。皇上说了，月氏殿下想看什么就仍他挑选……”

　　年轻的宫女不住地磕头，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好不容易说完却没见二皇子出声，便又试探着唤了一句：“殿下？”

　　再抬首，那个喜怒无常的二皇子已经不见了身影，书桌上只剩下摊开的书卷，晚风凛冽，吹得书页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