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或两个梦》竹之禾

1、第 1 章

　　男孩坐在桌前，专注地盯着屏幕。不久之前，他请求网络那一边的陌生人帮助他完成这场战斗，作为一个新手的荣耀之战。他还没赢过一次，他必须在这一场战斗中取得胜利。
　　陌生人告诉了他很多，比如游戏的规则，游戏的技巧，英雄人物的选择。
　　“你要选择一个最厉害的英雄，让他为你战斗，当然，最厉害的英雄就是最像你的那个，你得自己选。”陌生人说。
　　男孩想自己应该重新选择一个英雄角色了。游戏刚开始的时候，系统随机分配了一个女英雄给他。第一场战斗中，他笨拙地在键盘上挪腾手指，女英雄同样笨拙地在屏幕上旋转，像只肥胖的大象。他毫不意外地输了。
　　他握着鼠标，指针在屏幕上那四个肌肉虬结的壮汉身上游走，他带着一点儿犹豫，选中了那个看上去最弱不禁风的小英雄。资料显示他的技能是百步穿杨的箭术。
　　“在这个游戏里，一座水晶塔是至关重要的。你是新手，就负责在后方守卫水晶塔。”陌生人的善意到此为止，战斗开始了。
　　这一场战斗并不轻松。敌人中，单是领头的就有五个，还有数不清的弓箭兵。男孩紧张地盯着屏幕，手握着那只纯黑色的鼠标。他感到手心里满是汗水。
　　“我要做什么？”他问。
　　陌生人没有回答，他现在是男孩这一方的首领，正率领着几个伙伴，和敌人们打一场近战。
　　渐渐的，敌人的头领从五个减少至三个，陌生人抽出空来，对男孩说：“你原地待着，守卫我们的塔。我们出去狩猎。”
　　房间里没有开灯，三叶风扇在天花板上吱吱呀呀地转圈儿，搅动着近乎凝固的空气。男孩打了个哈欠。夜很长，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在把时间拉长，拉成一条软绵绵的睡虫。

　　村子中央的水晶塔高耸入云，望着这座由层层水晶碑叠起来的塔，男孩想起在树洞里看到的蚂蚁巢穴。蚂蚁们搬运食物，搬运凝结的土球，用以建造自己的王国，而村子里的男人们在洞穴中挖掘水晶，打磨成一块块整齐的方形碑，用以建造这座塔。
　　“我们出去狩猎，你来守护塔。”男人们打着手势对他说。
　　于是他拿上自己的小弓箭，和同伴们一起围坐到塔下。紫色、红色、绿色、黑色，无数块水晶碑在落日下放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光芒在河面上滑动，河水是暗沉的绿色，一簇簇水草在水面之下摇曳，水面映出他的脸，有一点儿破碎，有一点儿晦暗。他总是记不得自己的脸，每一次看到都有种不真切的陌生感，仿佛那是另一个人的面孔。
　　黑夜降临，他闻到空气中飘来潮湿的气息，风正从河流那边缓缓吹来，吹动灯芯草，吹动河边的芦苇丛，芦苇轻颤，仿佛有羽毛从上面轻轻拂过。他看着那无形的颤动着的风和羽毛，渐渐被困意侵袭。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四周忽然亮起来，就像太阳忽然重新升起，无数点儿火光向他这边聚拢而来。在看清那些火光不是太阳，火光映出的面孔也不是狩猎归来的同伴，而是附近部落的敌人时，他握着弓箭的右手像被石轮碾过一般，火辣辣地痛起来。那感觉似曾相识，恍惚是在上一个祭神的时节，他被一只毒虫咬在手背上，又被村里的祭司敷上药草，用火把灼烧了一刻，然后整只手都肿成了透明的惨白色。

　　“快点儿，守住塔！我们撑不住了！”这个声音惊醒了他。他动了动右手，手里还握着鼠标，手背上那虫蜇般的痛感，此时另加了一丝烦躁的痒意。他在裤脚上擦了擦手心渗出的汗水，问：“敌人在哪里？”
　　他刚问出这句话，就看到一群头插羽毛的人从水晶塔后冲了出来。他的手慌张地在键盘上挪动，不甚灵便地按着记忆里的数字。他是个菜鸟，毋庸置疑，但他热爱这个游戏。他一定要赢一场。
　　百箭穿杨的弓箭手在屏幕上转了个圈儿，滚向一边的草丛，身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