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切的源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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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如何为你哭泣，我该如何为你寒心。
我去望向活着的人，每一个都很像你，每一个都不是你。
*
这是千山弘树变成鬼的第二个月，也是我为了救我的弟弟，让弘树喝我的血活下去的第二个月。
不是人人都有预知梦，也不是所有的渔夫都有好运气成为浦岛太郎。
脆弱不堪的人类，这羸弱苍白的身体，注定不会收到命运垂怜。
“弘树。”
我轻轻叩响禁闭的竹移门将一碗暗沉黑红的液体放在门前，窗外月光闪烁，我点了灯端坐着等待弘树出来吃饭。
明明以前还是人类的时候…虽然总是在生病，难受的时候吃不下去吐不出来也好歹是一天能吃上两口饭的，现在成了鬼却只能一天用一碗鸡鸭的兽血和我的血混起来果腹。
是，这都怪我。
我是个不称职的姐姐。
弘树总是吃不饱，这都怨我。
我明明没有足够的能力填饱他的肚子，却仗着他不会伤害我而强行将他关起来叫他不要去吃人。
我用自私的锁链将我的弟弟牢牢栓起来，好几次，他疯狂的砸坏所有东西，还差点吃掉我，好在我及时将忍耐到极限的弘树唤醒。
这样的日子摇摇欲坠，时刻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尖刀等待着落下。在看不见未来的日子里我有时会在被窝里偷偷哭着想:
“如果某天夜里弘树吃掉了我我也不会怪他。”
做姐姐的不能总是让弟弟饿肚子，可是我无能为力。
自父亲去世后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穷到了谷底，弘树很懂事，他知道自己药罐子的身体已经给我造成了很大的负担，于是再也没有要求过金平糖或别的这个年纪孩子期盼的一切。
记忆中个头不高的小家伙前两天刚掉了颗牙，每次我回家时都会看见一个豁牙仔坐在玄关等着我的脑袋从地平线处像升起的太阳一样一点点露出来。
“姐姐。”
眼前的身影与回忆重叠，在夕阳同摇曳的灯火中交错恍惚。
“呲——”的一声，光熄灭了。我向声音处道了声抱歉重新点燃。这次出现在我眼前的孩子变得和我脑中截然不同了。
弘树本来瘦弱单薄的身板因为变成鬼的原因结实了不少，虽然还是小小的但看起来很有力气。他显然还是吃不饱，处理干净碗之后又反复舔着嘴唇试图再找回一点食物的味道。
我的喂养方式只能勉强让弘树不至于变成饿死鬼，但吊着命的日子也无比煎熬。
*
都怨我。
*
“今天看起来更像人了呢！我们弘树真厉害啊，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变回去了，而且弘树还可以下水玩了哦。”
“真的吗！”
他听见我的话兴奋的顾不上咕咕叫的肚子就要去找家里的镜子查看，鬼化后弘树的瞳孔完全变了颜色，黑发变白，额头还有了犄角。在发现自己变成这副鬼模样后他抱着我哭了好久，最后还是用我指间的血哄好的。
“你以前不就想和悠太他们一起去河里抓鱼嘛，这次完全可以抓回来很多鱼，而且全身湿透了也不会发高烧！”
“太好啦！姐姐，等我抓回来鱼咱们就烤成鱼干吧。这样家里一直都可以有肉吃，束原说山上的田鼠洞里还有好多坚果，如果我……”
男孩枕在我的腿上止不住的幻想着未来，那个他可以变回人类，由我一手编织的未来。
为了救弘树最后属于人的部分，我对这个天真的孩子撒了谎——关于鬼不吃人就能变回人类的谎言，毫无可信度，但弘树就是信了。
柔软的白色短发扎的我手痒，我揉着毛呼呼的头顶。而小孩子的眼睛亮晶晶，那里面只有一个清晰的我，半边身子照在光晕中，半边在月光下。
“那我以后可以和束原一起去吗？虽然他之前欺负过我，但我已经接受他的道歉了，而且他会砍柴还会抓鸟。”
“那之后弘树想干什么都可以。”
“好！”
笑着的脸，哭着的脸，发狂时饥渴着血肉的脸。
*
弘树，你能不能告诉我，告诉姐姐该怎么救你？
真的，我真的什么都做了，我尽力去做我所能想到的，为弘树做的所有事情！可就连村里最长寿的老人都对此一无所知。鬼就是鬼，鬼害怕阳光和紫藤花，鬼喜欢吃人，鬼就是鬼，永远变不回人！
弘树，姐姐还能做什么？
*
“姐姐！我新学了这个，你看！”
他一骨碌爬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多时就抱了一大堆竹编篮子跑出来。最下面的几个粗糙杂乱，竹片翘起来不少，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学徒的水准。越往上堆的竹篮越漂亮，弘树捧起最上面的一个献宝般递给我，“我白天没法出门太无聊了，正好妈妈留下了书，我就学着做了。”
“怎么样？”
“很棒，弘树编这么多只用了一个白天吗？”
“我学的很快的！”他瘪瘪嘴，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得意和神气。“把这些拿出去卖钱的话姐姐就不用每天都那么辛苦了。”
是啊，有竹篮就可以有竹筐，竹箱，竹节人——一滴水一滴水般积攒起来的钱。弘树不再生病，并且也可以帮家里分担了。
我们渐渐会有更好的生活！
我颤抖着抓住衣角，怀里抱着弟弟最满意的作品。他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将头埋下去，肩膀抖动，随后稀里哗啦落下稀碎的雨滴。
“我们弘树是个大男子汉了啊，谢谢你，姐姐真的很喜欢这个礼物…姐姐也有礼物要送给弘树哦。”
冰冷的小手小心翼翼擦去我的泪水，我笑着让他停下，从带回的背筐里抖出了一大块深蓝色的布料。
这是我特意买来的，为了给弘树做一身暂时能在太阳下短暂活动的衣服。布料从一大块帆船的帆布上裁下来，棉和亚麻都很厚实，外面还有一层桐油和蜡。虽然厚重沉闷，但至少不会让弘树再一次在太阳下差点灰飞烟灭。
“如果只是一件斗篷的话很快就能做好，你以后白天也可以离开屋子一会儿了。”
“不能一直在外面吗？”
“不能待很久。”
虽然与预想中的差很远但也比他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我们家在山腰处，到周围要走个半刻才能有居民。
我并不担心弘树在这点时间里控制不住吃人，毕竟这地方有些荒无人烟，他没法顶着阳光跑去镇上。
而且弘树是个好孩子，很好很好。
“姐姐，别缝了。明天你不是还要起早嘛。”夜很快就深了，我终于在弘树的劝说中放下针线，他看见我真的打算休息了也笑盈盈的背上背笼和斧头打算出去劈竹子。
“姐姐，我一定会让咱们过的越来越好的！”
泪水再次充盈眼眶，我可真没出息…我趁着被弘树发现我的反常前赶紧扭过头冲他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姐姐也会让弘树过的越来越好的，姐姐会更努力，会拼尽全力去寻找那个可能。
直到弘树可以站在阳光下和我拥抱的那天。
*
弘树的手艺很好，他从小就心灵手巧，上天就是因他这漂亮的天赋而嫉妒的摧残了他的身体吧。
他在几周间很快还学会了编鱼笼和衣笼，每天白天我带出去都会卖的很好。因为弘树以前就经常生病而不出门所以根本没人怀疑他的不露面，这笔钱让我攒起来好好买了一只小羊来让他大吃一顿。
活畜很贵的，可我实在看不过去弘树每天隔着衣服抓肚皮的挣扎。我低下头看看手里牵着的小羊羔，思考着等桥本夫人要的婴儿笼车编好能不能再攒上半只成羊的钱。
“请问——”
我回头看去，叫住我的人高大热情，洋溢的生命力并不是他所展露出的，更多是他的样貌。
金黄色的发丝末端带着一抹红张扬的翘起，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太阳般显眼的存在。那很有特色的眉毛浓密乌黑，和下面那双猫头鹰一样圆睁的眼睛一样引人注目。
这样的家伙，看起来就能活的很久，而且永远能活的向前看。
“有什么事情吗？”
他看我较小的身量和转过来的稚气未脱的脸眨眨眼睛，仅停顿几秒就开口询问镇上那些竹编的手工艺品是否都是我自己做的。
“是我的家人，您有想要的东西也可以定制，不过价格要稍贵一点。”
“为什么大人不出来卖货反而让你这么小的孩子干活？”猫头鹰又把视线转向羊羔，小动物被紧盯的一颤，晃动通过它脖颈连到我手腕上的绳子传过来。
“爸爸生病了…不能出门。”
这家伙只是看起来正派而已，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自然不敢说家里只有我和弟弟两个孩子。
“如果今天的已经卖光了那我明日再来看看吧。”
他没有过多停留的打听完我在哪里做生意后离开了，可自回家的路上总是有着隐隐被窥视的感觉，似乎树林深处有走起路来很安静的野兽，在找机会生吞活剥掉自己。
如影随形的被凝视的感觉，明明没有任何迹象，呼吸或是脚步声，可我直觉自己被什么盯上了。或许是山里的巨蛇，这里曾有过蟒蛇吃人的先例。
天已经快黑了，我索性把羊羔拿绳子系在怀里准备从山的另一侧石崖翻过去，那是可以减少近大半路程却从小被父母警告远离的捷径。
石崖陡峭危险，一层层锋利的岩层堆叠形成了近乎垂直的坡度，如果不是我和弘树从小把附近都跑遍过我也断然不敢冒险抄近路。
最重要的是石壁处没有任何遮掩物，零星的草丛挡不住野兽，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做出反应。
在山里生活练出的危险直觉和生存本领，这都是父亲和母亲教给我们的。
我丝毫不敢放松的在翻过石崖后小跑了一路竟然比平常更早到家了些，鉴于觉得弘树吃生肉还是会心里不舒服我便把羊处理成一块块切好的鲜肉，只要不是像野兽一样撕开猎物扯出肠子的吃法看起来都会好一点。
……
是我想多了吧，弘树看起来就很喜欢这种吃法…
碗里剩下的血水还没舔干净就亮着尖牙问我处理完的骨架在哪儿。然后顺着我指的方向一溜烟跑进后院，把骨架和羊头羊肚吃了一干二净。
那些骨肉像是被他的身体吸收了一样，弘树眼里泛出淡淡的红光，是地上一滩羊血照亮的，还是别的什么…我不清楚，也不敢猜。
弘树，只会越来越饿。
他吃饱了，擦干净自己后单纯的笑着看我，任由手抚摸他的犄角。
弘树，你有一天会吃掉姐姐吗？
你终有一天会吃人吗？
*
那就吃我吧，一辈子只吃姐姐一个人好吗？
不要背负罪孽，姐姐会原谅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切的源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