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番外：疏源斜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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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就已明白，这不是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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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家是传承百年的书香门第，但人丁单薄，到了流疏源这一代，本家血脉就只剩下他和弟弟流风动两人。
父母早逝，弟弟年幼，府中上下吃穿用度全都仰仗家中财务。钱财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年仅十四的流疏源抱着粉嫩天真的弟弟，在桃花林的莲池旁默默掉了一下午的泪，再到第二日，他以流府长公子的身份，担起了流家重责。
失父之痛，丧母之哀，流家之责，这些都被他埋进心底，尚且年少的脸上已可见其沉稳气度。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若非外戚一直对流家的产业虎视眈眈，便也不会有日后的刑部尚书流疏源。
他十六岁时高中榜眼，颇得皇帝赏识。自此外戚才稍稍收敛了野心，但他最忧心的，还是他那已经十一岁的弟弟。
在最初的那段处境艰难的日子里，唯一能给他动力的就是幼弟流风动。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流风动的缺陷不容忽视地显露出来——他先天心智不全，看上去再如何聪慧，也是个痴儿……
他看着弟弟始终纯真无暇的清澈笑颜，想了很久，最后……什么都没做。既然流风动灵识未开，那便照顾他一辈子吧。失去了父母之后，他不想再失去弟弟了。
又过了两年，皇帝愈发赏识他，将他提拔成为刑部尚书，他观察细致入微，手段变幻莫测，记忆力更是惊人，刑部沉压多年的案件被他迅速解决，自此皇帝便对他信任有加。
然而，对于兄长任职刑部尚书一事，流风动出人意料的异常反对。他曾泪水涟涟地问过流疏源，“哥哥为什么要去刑官……”
当时流疏源轻轻抹去他的泪水，叹息一声，道：“你不懂……”你不懂，所以不知道外戚一直在观望，不知道官场上有很多事不是不愿就可以不做的，更不知道……如果他不做刑部尚书，那他们迎来的，就不会是如此安逸的生活。
流风动鼻头微红，眼眶微肿，如同方才成熟的桃子，粉嫩可爱，他低声请求，“哥哥，你能不做官么？”
流疏源一怔，流风动从来都乖巧体贴，极少要求他什么，不曾料想今日一开口便是这个……他心里并不好受，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只道了一句，“不能。”
那是他第一次拒绝弟弟。在以后漫长的年岁里，他始终都能清晰地忆起流风动当时的神情。
从那以后，流风动愈见沉默，原本只是不愿出流府，后来连院子都不想出了。流疏源无奈，欲与弟弟长谈一次，可公事繁忙，竟叫他一直抽不出时间来。他无法，只得让管家挑了个侍女去陪流风动。
管家很快找到了合适人选，他也见过，是个名叫烟斜的安静女子。他稍安心，升任刑部尚书以来，能陪伴流风动的时间骤减，他甚至都不知，他不在时，流风动是怎么度过的，他只知道，在每一次短暂的相伴时，弟弟还是以前那个纯真通透的少年……
时间很快流逝，府中桃花经历数次开谢，一年比一年妖娆，流家大公子流疏源终于在朝堂上确立了自己不可撼动的地位，民间声望也逐日愈胜。
他尽力空下时间来陪伴流风动，流风动很是欢喜，整日整日地粘再他身边，不通世事的脸上孰无烦恼。
就是这一年，皇帝下旨命他调查甄家冤案，随后发生的一切，都令他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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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睁开眼的瞬间，就已明白，这不是属于他的世界……他怔了半晌，才坐起身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与……全新的自己。他刚一动，身后某个地方传来的疼痛令他心下一沉，脑中瞬间闪出各种猜测，每一种都令他极为不悦。
他动了动，除却腰腿微酸，与那处甚是难受之外，全身并无其他不适。若不是这身体强健，就是已习惯了这事罢？他想着，唇角勾出一个嘲讽轻蔑的弧度。
他走下床，在镜中看见了自己的容貌，端丽精致，不可方物……长着这样的脸，难怪会被人……
他睁开眼便莫名其妙到了这里，又是如此尴尬的形容，真真的让人不快。
可他不曾想过，被他侵占了身体，意识从此消散无踪的那个原主人……又是否愿意让他顶替自己。
他没来由地感到无比烦躁，倒回床上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又睡去了。待醒来时，他终于见到了这个世界的人。
那是一名紫衣侍女，生的清秀婉雅，却在看见他的瞬间慌张得跪倒在地，“二公子恕罪！”
他心下微讶，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从下人这惊恐的神情看来，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必定脾性暴戾难测罢。他根据自己的观察猜测着，不想事实与猜测千差万别……
侍女替他穿好衣物后，请他前去侧厅用膳，他推门走了出去，院子外大片的桃花在阳光中伸展着枝蔓，慵懒的炫耀着自己的美丽，不时下坠的几片花瓣伴着风中传来的阵阵莲香，竟似是九天幻梦。
此时，他才有了些真实感。真的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他在桃花林前停下脚步。既然已经来了，那么从今天开始，就按自己的意愿活着吧。他这么想着，视线中缓缓走入一名青年，容貌极为狷秀甚至于艳丽，而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他那沉静从容的气度，与眼底深切的温柔。那人笑着临近，关切地问道：“风动，饿了么？”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流疏源，他今后的兄长。
流疏源待他极好，他缺不愿接受这份好。因为……流疏源的这些感情都是给原来的那个“他”的，他不想他是出于这个缘由，他只希望流疏源看的是他，只是他。
他是喜欢流疏源的，从第一个照面开始。爱情有时来的太过突然，教人措手不及。或是在对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或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而他，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的人。
但是现在的他，眼里只有流疏源。
流疏源细致的关怀，体贴的询问，亲密的举止，这些……都是属于原来的“他”的，纵使知道不应该，他还是禁不住沉迷其中。然而，于心底，他有些恶意地揣测，当流疏源得知弟弟已经悄然换成了另一个人时，会有何种反应。
他不愿当替代品，即使是他先抢占了别人的身体，也不愿意。于是，在流疏源似乎看出端倪，问他到底是谁时，他答道：“我失忆了。”
失忆是个好借口，失忆了，所以过往的那些都不作数。
流疏源在这日与流风动见面，几乎是即刻，便发现了弟弟的异常，他不曾料到……会如此异常。
他命管家去调查，自己前去刑部处理那些棘手的事，也……可以强迫自己不去想关于风动的事。若那是假的风动，可真的风动呢？若那是真的风动，为何会变成这般情形？这些疑问缠绕在他心间，令他坐立不安。
很快，管家便呈上了一本簿册，里面详细对比了流风动之前与现在的喜好与习惯的差别，最明显的就是，风动不再像以前那样天真，比起居住的庭院，他更喜欢热闹的集市街道。
除却别无二般的样貌，流疏源几乎都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一昧相信管家的调查，他要亲自证实，让自己相信……这真的不是他的风动了。
回到流府后，他拎着酒，去了流风动的别院。
直到很多年后，他一直都在想，风动说喜欢他，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那晚，最后想要告诉他的事到底是什么。是他身负绝学，操控金丝杀人不过瞬息。还是他因为不想让他继续做官，而让烟斜在甄家一案上推波助澜。
流疏源抱着一块黒木牌，合衣而眠，轻轻叹道：“风动，我都是知道的。
“你不愿我身陷官场危机四伏，你怕我知道你会武而不再照顾你，这些……我都知道。
“你真的还是，太天真了。你离我而去，我还一直信守诺言，永远和你在一起。”
被置于怀中的木牌上隐约可见两行字——幼弟流风动之位。
——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番外：疏源斜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