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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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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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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失神地默默靠到对方胸膛上,正要喘匀气,只觉那人的双臂一下收紧,把他深深嵌进怀里,低声说出一句:“我不要你那些徒弟,就只要你。”

      他一怔——男人竟是在回应自己先前那句话。
      可悲的是,自己在听到的那一刻禁不住欣喜,本不该有的奢望又活过来,攫住怦怦直跳的心脏,只想不管不顾抛下所有,自私这么一回。
      却又在短短一瞬后惊醒,心中一点火热湮没于冷冰冰的人情世故里。
      他不作声,只是贴过去,伸出手紧紧攀上对方的背,不愿再想将来如何,只愿珍惜此时此刻今朝今夕,铭记一生。
      船工见他回抱住自己,只当他懂了,释然之余长长舒一口气,埋到他肩上亲昵地摩挲,手解开他半散的发髻,插进去慢慢揉抚那一头青丝,每一根手指皆是温存。少时,一阵风借由窗户扫进屋中,扫过他们汗湿的身体,顿时有些冷,船工于是翻过身,轻轻揭起被子,搂着他一同钻了进去。
      两人一个昨日劳碌到天黑,另一个晨间东奔西走,都有些困倦,静悄悄地抵着鼻尖亲了片刻,便不知不觉相拥睡了过去。

      ◆

      再睁眼时,屋外已是暮色四合,屋内暗沉沉的。
      被褥之中仍旧暖意融融,只是身旁那一块空了,总归缺了最暖的那一份。
      他恍惚摸上空去的那块地方,人还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便挪了过去,把自己填进空位,贪恋上面那个人留下的气味,似海潮,似礁岩,似泉州港入夏时开满刺桐的大街小巷——全是这辈子忘不了的东西。眼睛一湿,不觉又垂下一行泪,木然躺了一会儿,才慢慢撑起酸麻的身体。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掀开被子,也不会觉得冷。
      他的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一阵摸索,才发现自己当时散了一床的衣物已经被一一收拣起来,叠好了安置在枕边,耳根一热,默默穿上,重新挽起长发,循着隐隐透进卧房门缝的一点微薄火光走了过去。

      火光是庖房映过来的。正值黄昏,家家户户都生起炉灶做饭,他迈进门时,一眼瞧见船工正蹲在炊灶前添柴火,灶上一口大锅白雾袅袅,香气四溢,想是在烹煮什么。
      他早些时候只吃了一只糙面馒头,午间又堪堪用尽气力,腹中饥饿,此时闻到香味,胃竟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起来,让他面红耳赤,好不尴尬。船工闻声回头,看着他窘迫的模样轻轻一笑,把木桌底下的一张小凳拉出来,拍了拍让他坐下。
      “先坐着,马上便好了。”
      说着又转身去摆弄那口锅。不出一刻钟,果然端过来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他低头一看,原来里面放了鱼肉,难怪汤汁都熬出了白色,配上切得薄薄的笋片,再拌入少许姜丝和葱花,香味甘美浓厚,令人食指大动。

      “鱼是昨日进港时直接捞上来的。怕不新鲜,一直养在蓄着海水的木桶里,一路提了回来——你尝尝味道。”
      船工靠海谋生,惯于在行船期间打捞水产为食,久而久之做得一手好鱼羹。海鱼多刺,他还特意把鱼刺一根根挑净,才舀进碗里,趁热端上桌,给那师傅递去一双筷子,一只小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吃。
      那师傅被盯得微微红了脸,也催船工一起吃。
      于是两人围着小桌边吃边聊,船工讲出海的所见所闻,他便讲馆子里的种种琐事,只是省去了那些小徒弟嘲弄自己的部分,把他们这小半年的空白补上。
      他实在有些饿,一碗汤面很快匆匆入腹,不慎将一枚葱花沾到了嘴角上,还不及抬手拿掉,船工忽然凑近,轻轻一口替他衔去,还顺其自然地亲了亲他愣怔时半张的唇,一声低笑:“吃得那么香,弄得跟小花猫似的。”
      他周围尽是些年纪比他小的孩子,馆主和其他年纪大的客人,也不会这么同他说话,一时竟难以分辨甘甜的是汤汁还是那人的吻,一颗心怦怦作响,真正有了回身为“弟”的感觉。
      而船工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目光移向外面已经完全铺开的浓浓夜色,像是在找一个理由:“天已经黑了,路不好走。你会留下过夜,对吗?”

      他顿了一下。
      照馆主说的,船工给的银钱估计不少,莫说一夜,便是留下来几夜,馆主应该都不会多说半个字。船工本可以直接借“上门生意”的由头把他留下,却每一次都要亲口问他……
      心底叹一口气,却也为此生出许多柔软情愫,半苦半甜。
      “嗯。”他应了一声,低着头不让表情出卖自己的心思。但船工只要这一声便够了。

      两人吃完了面,船工起身收拾灶台,他则在一旁帮忙刷碗,刷着刷着不觉有些恍惚——想那世间夫妇,柴米油盐,粗茶淡饭,不就是这般模样?只可惜自己终究是男子,没法为其留嗣,延续香火,不由悄悄望了船工一眼,一想到这个人的年纪,指不定一两年内便要做了别人的夫君,便说不出地苦闷。
      见他刷完了碗却仍呆呆站在水缸边一动不动,船工走过来,握住他一只手。
      “我方才烧了一锅热水,待会擦洗擦洗。”
      又指向一旁放着的两套干净衫裤:“这是我旧时穿的衣物,不知合不合身,你将就一下换上。”
      他听到“擦洗”二字不由红了脸,白日里那一幕幕翻上心头,荒唐又鲜明,忘情又刻骨。当时实在累了便抱在一起睡了过去,来不及细细清理,腿间还有些不自在,于是很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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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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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间睡过一阵,此时还不困,只是四肢乏力,便双双躺下,头颈相交靠在一起。
      ——这桩“上门生意”自己总算能留下一次。
      他自嘲地轻轻苦笑一下,却没有半点不情愿;倒不如说,正因为他每一次都会贪心,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最后一次。
      也许是因为他过于安静,船工只当是自己刚刚把人折腾累了,带着歉意对他耳语道:“早点睡吧。是我不好,明明白日里已经……唉,毕竟我们分开太久了。”
      那师傅轻轻一怔,面上微热,嗫嚅道:“不是。只是在你忙活的时候,我一直在睡,现在一时睡不着。”
      那船工笑了笑:“其实我也只是比你起得稍稍早些,之前也睡了一阵,还做了一个梦。”
      “梦?”

      “嗯,梦见我们都老了,头发都白了,还一起住在这间屋子里,晒着太阳,互相替对方捶背。”船工轻声说,感到他的微微一僵,却没有放开环抱着他的双臂,反而一下收紧了,埋在他耳畔继续,“是个好梦——我希望它会是真的。”

      他半晌没有吭声。
      船工默默等了一会儿,像在等他开口,却始终没等到。良久,自己先叹一口气,也不逼问,假装并未发现那块瘦削背上传来的微微颤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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