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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十五 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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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身边与之不协调的噪音和急迫感觉挤压着意识。
为什么,会有如此急迫的感觉?如此拼命地、挣扎着、要赶去某个地方。
身体在被动地震颤,仿佛在车上一般。面前一片模糊,隐约看得见前方的出口。
忽然,一种本能地引起警觉的声音传入双耳。
呼啸而来的、箭矢的声音。催命符一般的魔音。
是了,是那时……遇见他之时。
从那个世界挣脱出来之时,青未朦胧中想道。
好重……好难过……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奇怪声音。
还在……梦里吗?
不……不是梦。身体真的在震动。可是……她不是应该在睡觉……?
勉强支撑起眼皮,青未昏昏沉沉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这……这是……!
熟悉的节奏,熟悉的气味,还有带着青涩气味的环境……
她是在野外!
青未不明所以地张望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并不宽厚。她立刻排除了被绑架的可能。
这个家伙!
“魏光!”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那个背影回头,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可恶笑脸:“你醒啦?没办法,马上太颠了,只好委屈一下了。”
闻言,青未眨眨眼,环视周围仍笼罩在昏黑夜色中的山间小道。看起来还有一两个时辰才会天亮。昨夜她执意留下,气走了公子光。和信陵君共进晚餐后,她感到疲乏便去睡了。可是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她记不清入睡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别打岔!”青未忽然想起来她应该要问的主要问题:“你把我带到这荒山野岭到底想干什么!”
“噗!”公子光笑出声来,“什么荒山野岭,别把我说得像采花大盗一样!”他显然心情很好,轻快的语调随着马儿的步伐跳跃着,青未却完全感染不到他的开心,只觉得心里的火气越升越高。
这个家伙!搞的她还对他歉疚不已,原来根本是早就别有打算!
“你昨晚那副失意的样子可真是令人真假难辨!”青未冷嘲热讽道。
公子光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昨晚我可的确很失望!”青未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公子光续道:“不过躺在床上想了一个时辰,觉得还是这样做最干脆利落!所以我就这么做了。我知道你很有自己的主意,所以只能用强硬一点的手段!请你谅解!”
闻言,青未惊讶地张大了眼睛。此君居然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叙述决心绑架她的经过,全无后悔之意,看起来也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妥。嘴里说着抱歉,神态语调却显得很得意。他难道完全不曾顾虑到她的意见吗?她的双眉聚起来了。
见青未沉默不语,公子光讶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一阵沉默,时间持续至足以令公子光不安的程度时,青未也没有开口,只是不满地注视着他。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怒火,公子光抬高了声调:“我是为你好啊!你一个弱女子,在那种险恶的地方太危险了!况且无忌大哥还必须抽出精力来照顾你!别添麻烦!”
看到青未铁青的脸色,他明白自己说了绝对不可以说出口的话,蓦地收声。四周陷入难堪的平静。
“青未……”公子光不安地开口唤她。直呼她的名字,在他来说是第一次。忽然他觉得马背一轻,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他急忙拉马立定,调转马头,面前青未正立在十步之外,背上是收在鞘中的毛遂剑,侧着脸面无表情地朝向深暗的密林中注视着,默然无语。
她背转身,语调是连她自己也惊讶的平静:“我所做的选择跟任何人无关。您不必在意小女子的安危,或许我不能帮忙,但是也绝对不会作乱。公子请自珍重,青未告辞。”就那么随意地向身后呆愣的少年挥挥手,义无反顾地向来路走去。
青未竭力将脑海中显现出来的少年既惊且怒的俊颜抛在脑后,一步一步重重地踩得山路上的落叶埋怨作响。
贵族、贵族都是一个模样的。
厌恶的就毫不留情地毁坏,中意的就不择手段地抢夺,从来不会关心他人的想法,也不会考虑别人的意愿。
除了他们自己,所有人都不过是物件。
平原君是如此,公子光虽然年幼,童心尚存,本质上也是一样的唯我独尊。
虽然青未心里明白他是为了她好,但是她的自尊心使她对他霸道的做法十分反感。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他从小所受的就是贵族的熏陶,高高在上也是难免的。相反地,能凡事为他人着想的反而是少数。
想到此时,青未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起一个俊朗的面容,有着与公子光极其相似的明澈双目,然而其中闪烁着的却是不一样的光芒。
无忌公子他……都是会尊重我的决定的。青未在心里喃喃道。正因为这样,我才……
希望留在他身边,倾尽全力地帮助他。
正因为行走在黑暗之中,青未才会倍加珍惜施与她的理解与尊重的光芒。
而且,这两样东西,也是平原君一手酿造的悲剧的缘由。
“咻!”
青未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反射性地偏过身子跳往一旁,避过身后又疾又狠的劲箭。
怎么回事?她倒吸一口气,手迅速拂上剑柄,转身面向发箭之人。
暮色将退的暧昧昏影中,公子光在马上傲然独立,双眼闪动着慑人的寒芒,手上弓弦仍自微微颤动。
望着少年陌生的、带着无比威严与冷傲的神情,青未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你打算做什么?”她的质问难得地含着一丝畏惧。眼前的这个浑身散发着帝王般气势的人令她难以凝聚起平素的镇定与高傲。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不愿意跟着我走这个事实。”马上的少年不带一丝情绪地缓缓说道。青未瞪眼呆望着他,低声道:“那……你……”
“所以我决定了,”少年逸出一抹沉静又执拗的笑容,“既然你不想跟在我的身后,那么我会使你必须这么做。”他左手反手毫不迟疑地抽出寒光湛湛的长剑:“如果你想要逃离,我就封锁你所有的退路,让你退无可退,别无选择,只能面对我。”
青未直视着少年坚毅的眼神,忽然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方的气势太过强烈,让她无法蓄起锐气反唇相讥。
刚才心里想的什么自尊引起的反感,忽然完全变得无所谓。
他既像是宣判又像是战书的霸道言论,猝不及防地把她的思维击垮了。
许久之后,青未才拾回了理智,抬起头直视公子光,想从他的神色中找出哪怕是一点点的戏谑成分,但终究没有发现。她无可奈何地叹气道:“你的意思即是……我必须从你这里闯过去才能回到新郑么?”
本已敛去严厉神色的公子光闻言,重新扬起了眉,冷冷地盯着她:“你还没有听明白么?我绝对不会放你过去的。”
青未凝视他的手指渐渐紧握上剑柄,知道对方仍然重视自己的言语,也已体会到她离开的决心,开始做一战的准备。
傻瓜……这样的争斗不是很无聊的吗!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她离去呢!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的固执啊。
她的口中逸出低吟:“你也明白,我决定的事就不会回头。”踏前一步,卷起的落叶如蝶般飞舞。灵巧的手指宛如爱抚一般,自剑柄上轻轻放开,又再次紧握。
公子光的眉头紧紧聚拢在一起,俊朗的双目中射出把她的视线烧灼的温度。
她轻叹一声,“鏘”地一声将毛遂剑拔出少许,鞘内暗黄色的剑身锐芒四射。
对面的人一语不发地将弓矢挂回马鞍,缓缓下马。在脚踏实地的那一刻,他忽然变做一团黑色的闪电,迅若鬼魅地向青未疾驰而来。他的这一举动完全出乎青未的意料之外,大惊之下来不及拔剑,咬牙硬是以剑鞘磕上了公子光的剑锋,剑锋改变方向往她的左侧刺去。青未见躲过一劫,心里刚抹了把冷汗,只见公子光向边上踏出一步,刺在空处的剑身便由缓至疾地横扫而来。
反应好快!青未心里感叹一声。不慌不忙地将右手下挫,用剑柄末端迫使剑锋弹开了。当然她也不会浪费对手空门大露的好机会,一个旋身,借着腰力将连鞘的毛遂剑向公子光的颈侧扫去。
她当然知道公子光的实力远不止此,他是不想误伤她所以一直有所顾忌,束手束脚地不像他一向的作风。所以青未也一直不出剑当作对他的回报。不过,因为隐藏实力导致的剑路中的破绽可不在她的回报范围之内。这一剑积蓄着她借转身用上的腰力,若是被砍中颈侧这样的脆弱部位,可不是轻易就能痊愈的伤势。
不过……以他的实力,要躲过还是比较容易的。青未的这一剑本就不是意在造成伤害,而是要他露出破绽。
眼看着毛遂剑的剑鞘就要撞上公子光了,他却不退反进,仗剑向前冲,青未看到他的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
怎么?青未的双眼惊讶地睁大了。这样……是避不过的呀……
瞬息之间,兵器交击的尖利声音划过耳际。
青未感到旁边不到一尺的距离内,公子光的身体猛地后挫了一下。
毛遂剑此时挟着旋转的余力重重地击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口中逸出强忍着的痛苦呻吟,单膝向前跪倒在铺满落叶的道路上,溅起清脆的声响。
青未惊讶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年跪落在地的背影,以及……
他方才击落的一支飞矢。
“上马!”面前的少年因为肩膀的疼痛而咬伤了嘴唇,却仍保持着最集中的反应力,第一时间冷静地向青未指出了惟一的生路。
闻言,青未从惊讶中清醒过来,马上明白了目前他们危险的处境。她一咬牙,扭头就向十步开外的马跑去。
敌人的目标是谁?身份又是什么?
在这里,他们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刚才那一箭是向着她而来,那么可能目标是她。因此离开公子光才能使他安全。
反之,如果他们的目标其实是公子光的话……她现在就已经置他于最危险的境地。
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别去想这么多,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他拉上马,只有这样才能救他们两个。
她竭力将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拂去,马匹已经在眼前了。她向前冲出一步,用力抓紧缰绳。同时,她的双眼却因为恐惧而睁大了。
面前不过二十步的树丛中伸出几个黝黑的劲弩,向她瞄准。
别说是这个距离,即便是在百步以外也绝对能够准确命中目标。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紧握着的缰绳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快……逃……
她的本能在这样呐喊着。
可是如果她放开缰绳逃走,那么肯定救不回公子光了。
这种情况下,即使拼尽全力,你也保不住这匹马!
心里的声音敲击着她。
没错……可是……
敌人有劲弩,没有马他们绝对逃不出去的。
至少让一个人可以安然无恙吧!她咬牙下了决定。一定会有办法的!
四肢重新灌满了力气,她反手拔出剑,用剑柄狠狠刺了马股一下,马儿受惊狂嘶一声,扬起前蹄向公子光那边狂奔过去。
这一招一定能令敌人大出意料吧。
她没有浪费一点时间,紧握毛遂剑冲进了敌人藏身的树丛中。
树丛中有至少四个黑色夜行衣的杀手,都端着长达一只手臂的劲弩,显然是为远程攻击作准备的,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方便的机会近距离击杀他们二人吧。这些人……应该以弓箭手居多。这至少说明杀手都是来自以善射出名的韩国。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这一招果然押对了。
趁着敌人们惊愕之时,她闪电般冲进四人之中,瞬息之间将毛遂剑刺入一人的侧腹。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溅血向后倒去。
其他三人又惊又怒,无奈他们手上的弓弩太长来不及卸下,若直接向她发射则顾虑会伤害同伴。
青未见自己的战略完美地发挥了作用,心里沉重的担忧暂时卸去了一半。
必须赶在剑手到来之前……
她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在剑从第一个被杀死的人身上拔出时就再次刺向身边另一个人。
电光石火之间,她就解决了两个人。
手上传来的刺入□□的触感令她感到恶心,血腥臭让她反胃。然而她没有时间考虑杀人的自己和被杀的人的心情。
剩下的两个人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已经卸下手臂上的弩,抽出长剑向她砍来。
她振起剑欲反击,突然眼睛掠过一旁已经开始失去温度的死者遗体。
那个人的眼神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视线。
惊讶而不甘的眼神。
他确实倒在那里的,可是却已没有了灵魂。
我……杀了他。
青未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事。她面对着敌人的手开始发软。毛遂剑勉勉强强地擦过一个黑衣人的手臂,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青未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握着毛遂剑,额头上汗如雨下。
对方又再次凌厉地攻过来,一个人取的是她的左胸,另一个瞄准她的颈项。全都是必杀的招数。
青未劈开一人的长剑,随即后仰,另一人的剑锋从她的面前堪堪掠过。
一不留神,她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映入眼帘的是敌人们充盈着杀意的眼神。
要……死了吗?
眼前闪过剑锋的寒芒,她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噗”“噗”
忽然,锐器割伤人体的钝音响起。
青未只觉面前刮起一阵狂风,接着是干净利落的落地足音。这人的落地姿势想必非常优美。
等待的剑并没有降临,她为终于得救而庆幸。
即使是闭着眼,她也能感觉出来者的攻击全是向着她的两个敌人去的。
来者应该是公子光的救兵吧?
一种得救了的放松感觉传遍全身,她手脚都松懈下来。一个翻身站立起来抬头看去,她微微惊讶地张开了嘴唇。
面前是一个绝对配得上想像中优美落地姿势的人。他正把嵌入最后一个黑衣人体内的兵刃拔出,即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他也做得行云流水,充满了自然的美感。他背对着青未,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背、腰和腿部的线条都非常完美,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只有那个号称“影魅”的卞鹄才能与他相比吧!青未心里冒出奇怪的念头。
这时,来者优雅地转过身来,和青未打了个照面。
“你是什么人?”
本来应该是由她来问的话,居然被这个人一脸无辜表情地坦然说出。
青未瞪大了眼睛望着对面的人。凝视了来者平静得近乎茫然的神情片刻,青未突然想起还不知情况的公子光。她匆匆忙忙地后退道:“对不起,我的同伴在那边,失陪了!”把沾血的剑收入剑鞘,她急切地向茂密的树丛中冲去。
不料,刚迈开步,她就被身后响起的悠扬声音拖住了脚步。
“你说那边的小鬼吗?他已经没事了。”
青未愕然回头,看向来者漫不经心的微笑脸孔。
刚才她的心绪激动,没有心思看清他的长相。此人一副天下事与他无关的无聊神情,五官很秀美,但是搭配这样的气质,只让人觉得他有着非同一般的超然和无谓。
而且,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青未的心里升起迷惑。
是敌,还是友?
“青未!”清亮的焦急嗓音自身后响起。
青未辨认出来属于那个少年的声音,惊喜地回头,忽然眼前一花,给公子光欣喜而略微粗鲁地拥在怀里。
“光公子!”她的嗓音里染上了些许难为情和恼怒。为何他总是不顾忌别人的想法?
一会儿,因气愤而上翘的嘴唇还是渐渐舒展了。
虽然很霸道,不过……算了。
她的眼光移到少年遍染血迹的衣服上,忽然大叫一声推开了他:“你!你受伤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公子光先是有些愕然,继而松口气,微笑了:“我没受伤,这些不是我的血。要说伤的话……”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青未:“也就是你狠狠砍在我肩上的那一剑。”
青未脸儿微红,哂道:“既然没受伤,那就不要像病入膏肓一样东倒西歪——”
这个少年总是有办法让她发怒,不过也因此心情完全放松下来了。青未凝视公子光转身面对奇怪来客的背影,暗想道。难道……他是有意的?每当她周围有着沉重压力的时候他总是会出现左右,和她拌嘴之间,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青未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姑娘家不要露出这种思春的笑容,会令男人想入非非的。”
爆炸性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把她从遥想中惊醒过来。
“你……你在说些什么!”青未的脸这时候彻底红了,她觉得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这……这个人怎么可以对刚见面的姑娘说这种轻浮的话!她又羞又怒,不顾礼仪地指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始作俑者无所谓地立在一边,云淡风轻的态度与面色通红的青未形成绝对鲜明的对比。
“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出手相救?”公子光不着痕迹地挡在青未面前,语气中已然带有一丝不悦。
“小小年纪说话这么老气横秋,会早死的。 ”奇怪来客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秀美的双眼淡淡地一开一闭。
这种话,即使是从小受到高雅教育的公子光也不能忍受了,他“鏘”地把佩剑抽出一寸:“阁下若再出言无礼,休怪我刀剑相向!”
“螳臂挡车。”来客放下双臂,有意无意地抚摸着他形状奇异的兵器。
公子光露出凝重的神情,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青未的眼光也落在对方的兵器上。
刀不像刀,剑不像剑,她从前在平原君府上时也算是见多识广,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兵器。从形状上看它有点像镰刀,弯曲且锋刃在内侧,但它没有柄,末端凹凸不平可以勉强握上一只手,还穿着一条长长的、闪着银色光辉的链子。
来者是用右手持着末端,左手不轻不重地挽着那条亮闪闪的链子。链子在他腰间绕了一圈。可以想像,在他这种熟悉使用方法的人手中,这异形兵器必是威力不同凡响。
刀剑都是寻常兵器,用法也是人人知晓,对抗时自然有例可循。但面对着一个形状古怪、闻所未闻的兵器,又该如何应对?
假如果真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公子光无疑。
青未胡思乱想一番,寻思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两个打起来,何况对方是敌是友还未知呢!虽然此人出言甚是无礼,但毕竟救了他们,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轨的打算。青未露出一个略微有些别扭的微笑。
说不定……他只是嘴巴上缺德,其实本质上是个不错的人——
“自顾自的偷笑同样会让人误解的,躲在后面的小姑娘。”
不用说,这种损话只有那个人才说得出来。青未这时真的很希望她厉害到能在这个家伙好看的脸上结结实实地轰他一拳。
为什么会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遇上这种思维奇特的人?青未心里小小地叹口气。
公子光显然也和她一样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的面上露出不耐烦。
“如果阁下仍然出言不逊,那我就只能认为阁下心怀叵测了。”
闻言,青未紧张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且慢,还有回旋的余地吧……”
“罢了,我不会和你们动手,不过自报家门总是可以的吧?”悠闲的嗓音插入,来者优雅地把兵器插回腰间,摊开双手以示无敌意。见他主动示好,公子光便也把剑收回鞘内,站直身体。“请教尊姓大名。”
来者没有立即回答,却把眼光紧紧投注在公子光身后的青未身上,张开线条优美的唇缓缓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这简直就是故意无视公子光。青未心虚地看向公子光,只见他面上毫不掩饰地浮现出恼火的神色。
说起来他本来很少在其他人面前流露出真实的感情的,可是面对这样一个陌生人,他居然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
不如说,在这个人面前隐藏自己毫无意义。青未不无挫败地想道。
迎上对方清淡如水的目光,她答道:“小女子名叫青未。阁下是……?”把问题又抛回给了他。
“周夜无。”来客坦然答道。公子光和青未面面相觑,这个名字他们从来没有听过。为了掩饰尴尬,他们还是说了一些“久仰”之类的客套话。
从身手上看,此人应该拥有足以媲美最顶级刺客的技艺。但是从态度上看,他更像是放浪不羁的侠客。来历身份都不明,更何况,他给他们的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
公子光正欲张口,周夜无摆摆手阻止了他:“我对小鬼你没兴趣,不必了。”
“你!”公子光脸上浮现出异常丰富多彩的表情,让青未不忍卒睹。这个人……是故意的吧?
“那么,告辞了,小姑娘。”自称为周夜无的奇怪来客随性地拱手,潇洒转身就准备离去。忽然,他仿佛想起来了什么,回头道:“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们,这帮人的指挥仍然安然无恙,所以当心点你们自己吧!”说罢,他提脚便走,不一会儿便隐身于深幽的树丛中去。
青未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发觉夜幕已渐渐散去,东方开始透出青白色的晨曦。吸入口中的气息清爽而潮湿。
天亮了。
“咴咴”一声马嘶,将青未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她惊喜地看到他们的那匹灰马安然无恙地朝这边走来,亲热地踱到公子光身边,打了个响鼻。公子光安抚地拍拍它的鼻梁。
还好……看来她的苦心没有白费啊……即使周夜无没有出手相救,公子光应该也是可以脱离危险的吧。青未默默地看着公子光想道。
忽然公子光像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正对上青未的目光。青未一怔,本能地躲闪着他的眼神。他若有所思,倒也没有在意青未。青未不安地插话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公子光的思索被打断了,不快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当然是回新郑了,不然还能怎么办……”他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苦恼的神色。拉着马缰回到了道路中央,他忽然又停下了,害得跟在身后的青未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的脊背上!“呜哇……”青未捂着鼻子刚想抱怨,突然迎上公子光亮闪闪的目光,反倒是吃了一惊。公子光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你对于这次的遇袭有什么想法?”
青未摸着鼻子嘟囔道:“嗯?肯定是王衍的人做的吧?”
“我的意思是说,这些人是王衍手中的哪一种力量。”公子光摇摇头。
“肯定是韩国人。”青未渐渐严肃起来道。“都是非常出色的弓箭手。”
“我总觉得这些人并不是王衍操纵的那一部分韩国兵力那么简单。那个劳什子的太子对收集消息很有一手,肯定会事先知会我们这些弓箭手的存在!”公子光的眼神沉静下来,陷入了沉思。闻言,青未只是茫然地注视着他。她对韩国可谓不甚了了,远远比不上公子光的了解。
半晌,公子光抬起头问道:“而且,你不觉得那个自称周夜无的人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么?”
闻言,青未全身一震,惊讶地注视着面前看起来心机深沉的少年。因为太过出乎意料,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周夜无虽然古怪,但她从来没有真正把他当作敌人去怀疑。
他们的敌人,王衍的手下,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么一个嬉笑怒骂无所不言的随性人。在内心中,青未已经对他有了好感。
可是现在细细想来,他的确很可疑。
他的可疑是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的,就像是昭告天下那样地宣示自己来路不明行动古怪。正是如此,一般人才会只注意到他的独特行为,而不去考虑他的可疑。因为做这种秘事,没有人会不掩饰自己的。
可是,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就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只能更加引起人们的怀疑,大方地在阳光下行走反而会使人偏向于遵从常识而忽视他。
“差点忘记告诉你们,这帮人的指挥仍然安然无恙,所以当心点你们自己吧!”临走之前,那人漫不经心的话语。
表面看来是警告,但假如他就是这些人的指挥呢?
那么,这句话就是他出众的胆色所发出的挑战。
想到这些,青未的脸上阴晴不定。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拍上她的肩膀,青未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公子光充满阳光的笑脸映入眼帘:“看你,想到可怕的方向去了吧!放心,如果他真的是那帮人的首领,再怎样也不会屠杀自己的同伴的!”“嗯……”青未犹豫地点点头。她又何尝想怀疑周夜无呢!公子光的话也有道理,不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来的!况且杀了同伴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不仅不能确实地取得他们的信任,而且还暴露了自己。不管怎么想,也不会有人做出这种傻事来的。想到这里,青未心里轻松了不少。
看到她回复了平时的洒脱,公子光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跨上马背,在马上向她伸出手来。
马背上……感觉很安全。
青未从小喜欢骑马,一直很羡慕骑术高明的人。于是自己一直私下苦练,终于练就了一身称得上是驭马高手的本领。
她喜欢在马背上风驰电掣的奔跑,那种感觉仿佛脱离尘世。一从地面上到马背,就像战士拔出剑,浑身充满了进取的力量。
但是……在公子光的马背上的感觉不同。在这匹名为“石蛟”的公子光的爱马背上,她只感觉到全身懈怠。
这是一种……安全的感觉。
并非不担心遇上危险,而是前面的这位少年必能与她一起将所有的困难克服。
在这样的年龄,他已有着非同一般的胆识和心机。
真是……没法子再把他当作小孩子看了啊……
这样无奈地想着的青未,嘴角划起轻轻的微笑来。
“石蛟”已经载着他们奔驰了几个时辰,又被伏击惊吓得不轻,勉勉强强驮着两个人回到新郑的时候已是四蹄打颤汗流浃背了。
“还支撑得住吗?”青未看看石蛟无精打采的模样担心地问道。
“嗯……”公子光跳下马,端详着它。他摸摸马儿潮湿的鼻孔,微微偏着头,疑惑道:“这么一点劳累应该难不倒它才对……可能这两天没有休息好吧!”他牵着马在街上走着,青未跟在他身后。
公子光浏览着四周的店铺和行人,微笑道:“要刺杀我们的敌人看到我们这么悠闲地在大街上走,一定心里怨恨非常吧!”
这个也可以当作幸灾乐祸的理由吗?能够捡回一条命她已经很庆幸,哪能再有心情去嘲笑敌人呢!他居然还可以笑得出来。青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公子光感受到她的视线,回头笑道:“好了,你也不要再一脸紧张相,他们不敢在大街上找麻烦的。总之,在城里可是比外面安全多了。”青未垮下肩膀道:“你倒轻松,我可做不到。”她感觉街上每个看着他们的人都暗怀鬼胎,不安好心。有了方才的经验,她觉得就算大白天街道两旁的房屋突然冲出无数官兵把他们砍成肉酱也并非白日做梦。想着想着,她不禁往公子光那边又凑近了一些。
见状,公子光扬扬眉,却没有说话。
忽然石蛟一声长嘶,青未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他们落脚的驿馆。那个站在门口带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微笑迎接他们的人,不是信陵君又是谁?
“大哥!”不只是青未,见信陵君如此淡定,像早已预料到这一切,连公子光也不能掩饰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已经知道我们会回来了?”
信陵君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一直派人留意城门的情况,所以知道你们入城,但是你们为何中途折返,我是一点不了解的。是不是中伏了?”他一向轻松的神情渐渐褪去。
公子光凝重地颔首,正欲说话,信陵君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先进去再说。”轻轻地拍了一下手掌,立刻有一个仆从上前将石蛟牵走了。
三人走进厅内坐下。公子光将他们的经历简略地叙述一遍,说罢,信陵君的双眉也皱了起来。
“大哥,我们的处境可不太妙。现在新郑向外的通信想必已经被牢牢控制了,我们想往大梁送信难上加难。”公子光注视着信陵君说道。
信陵君手按眉心,露出了些许疲倦之态:“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量不要让你参与到这件事里来。新郑的形势很凶险,血光之灾是免不了的。”
“以大哥之能,必能全身而退!”公子光仍然对他的大哥充满了信心,却也巧妙地绕开了他的话。
青未当然体会得到信陵君话中的含义。公子光昨天接受信陵君的回魏的建议时本已很勉强,现在离韩既然已经被阻止了,那么他自然就有了最好的借口留在新郑。此时要再劝他离开就很难了,不用说他一定不会听。
可是,尽管如此,信陵君还是想说服他离开。
青未自己也觉得,对于公子光来说他还是太鲁莽了。信陵君的意愿是尽量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想必他为此很苦恼吧。敌人的一次失败的暗杀,导致公子光也不得不留在新郑。
不过青未总觉得信陵君试图说服公子光的努力不只是因为关心那么简单。里面一定还隐藏着跟政治关系更密切的东西……
至于到底是什么,她目前还没有头绪。
见公子光回避了这个问题,信陵君无奈地笑了:“难说,我现在代表大魏,行事须小心谨慎。”
闻言,公子光默然了。与韩王的一席会谈之后,信陵君已俨然成为了魏国在韩的使臣。身份发生了变化,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最坏的情况,就是连帮助太子呈也要仔细斟酌一番。即使信陵君在列国的声望再高也好,他在国内终究还是有着权臣劲敌。就算不为魏国着想,为自己着想,在这件事上也不能出一点差错。
“而且……”信陵君轻抚额头道:“我怀疑王衍很可能仍然还留着一手。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混乱的时候谋反还是太冒险了。他不是那种孤注一掷的人。”
闻言,公子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不会……借到我们的军队吧?”
“不可能。”信陵君断然道。理由是什么,他却没说。
是想说魏国的太子,他的胞兄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吧……青未垂下眼睛。她隐隐感到信陵君和魏太子之间的关系恐怕已经不能用“不和”来形容了。说不定……其实是深深地顾忌着对方吧?
见到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信陵君豁达笑道:“这些都只是可能性,具体的等呈太子来了再说吧。”
“诸位可是正在谈论本君?”“哗啦”一声,一人掀帘而入,正是太子呈。
悄悄扫了那位每次都突然出现的太子一眼,她礼貌地站起来道歉道:“小女子觉得有些疲累,不打扰几位了。”
“我也累了。”公子光迅速接话道,其他三人都愕然地看着他。
公子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青未使了个眼色,抬腿就要走。
“光公子可否稍待片刻,本君有事想和公子商量。”太子呈突然彬彬有礼地站起身。
闻言,公子光飞快地看了信陵君一眼。表面看来信陵君屹然神色如常,但是青未敏锐地发现,在波澜不惊之下他脸上不快的神色一闪而过。“既然如此,光弟就再支持一下好了。”信陵君的语气永远不温不火。
公子光无奈地坐回座位,没好气地道:“倒茶!”没有得到回应,他忽然回头,对着青未大声道:“说你哪!”
青未吓了一跳,左右环顾,确实没有别的侍从。大概为了方便谈话,信陵君已经事先屏退左右。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四个人中她的地位最低了,不使唤她使唤谁呢?
厅里陷入了暂时的沉默。过了半晌,大概太子呈终于体会到公子光的确不想让青未退下,便开了口:“我已经查到王衍的法宝了!”
此言一出,信陵君和公子光都露出注意的表情。“刚才大哥也说到王衍必定还有其他的凭依。”公子光得意地看了信陵君一眼。
太子呈飞快地扫了信陵君一眼,续道:“的确如此,他手中握着的,是绝对可以支持他谋反行为的宝物!”
连青未这局外人也给他勾起了好奇心,不由得集中精神,生怕漏掉他的任何一句话。
信陵君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愿闻其详!”
“事实上,当本君得到消息时也不敢相信。”太子呈的脸上泛起激动:“王衍的凭依,是另一个王储!”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请太子详细说明!”信陵君双目闪过长久的惊讶,道。
太子呈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沉重地道:“事情要从我出生的时候说起。想必两位对于君父即位之初的那场动乱有所耳闻吧?”信陵君点头,而青未和公子光都是一片茫然。信陵君解释道:“那件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我那时也是刚出生不久,对此仅是听说而已。”“我会给各位详细说明事情的经过。”太子呈道,“二十五年前,大父懿候亡故。我叔父韩咎趁国丧之时起兵谋反。在王宫内一片混乱之时,我母后如姬身怀六甲,还带着长本君一岁半的兄长晋赴魏避难。在半路上遭遇拦截,晋下落不明。所有人都以为晋已经死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尸骨。”听到最后,所有人的神情都沉重起来。
“太子的意思是,假如晋公子尚在人世,那么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信陵君缓缓道。
太子呈目光一闪:“正是如此。”
青未当然明白太子呈话中的含义。
王衍可能找到了当初失踪的嫡长子韩晋。假如消息属实,那么对太子呈就非常不利了。王衍完全可以借着扶长立嫡的名义要求韩王重新册立太子。
“咚”。
公子光不耐烦地敲着桌子:“二十五年前果真遇到了围击的话,哪有那么容易逃出的?我看八成是假的!太子是当局者迷。”
闻言,太子呈不悦地皱起了眉。
完了,这家伙又说了鲁莽的话。青未无奈地想道。太子呈可不是大度的人,得罪他不会有好结果的!她想起先前徐阅然顶撞了太子呈,结果他就处处与徐阅然为难。从此只要看到太子呈皱眉,青未就本能地觉得他要给人颜色看了。
“光弟!”信陵君轻斥道。他转向太子呈道:“我这个小弟年幼,请太子不要放在心上。”太子呈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青未见状才松了一口气。显然现在他的精力都放在别的地方,沉吟片刻后,太子呈向信陵君道:“君上对此有何看法?”
信陵君思索片刻。“无忌也认为晋长子生还的可能性不高。但是即使是假的,也有假的好处。对于王衍来说,是真是假并无所谓。”
闻言,三人都瞪大了眼睛。
“此话怎讲?”太子呈嘴唇微张,显然信陵君的话出乎他的意料。
想不到阴恻恻的太子呈也会有惊讶的一刻,青未有点意外地盯着他。太子呈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向她这边扫了一眼,吓得她连忙移开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太子就不由自主地注视,按说她见过的美男子也不少,而这个男人虽然长相英俊但也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实在没理由吸引她的目光的。太子呈并非耀眼到出类拔萃的地步。要说让人一下子就感觉和其他人不同的……就是公子光吧。他英挺的相貌和少年张狂的性格是怎么也无法让人把他和大众混为一谈的。平原君也是这种类型的人,像天神一般,没有人会忽略他的。
信陵君的话……第一眼也许不觉得很特别,但是之后就无法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了吧。青未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个男子,对于她心里的无忌公子,世上的词语都显得贫乏而苍白了。显而易见他在她心中是特别的。但是她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的时间很少。如果说她不看平原君是因为感到卑微,那么她为何不看信陵君,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也许是他的威势,也许……
至于冯驩嘛……他肯定是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了!青未心里窃笑,想起冯驩的音容笑貌,忽然心中一酸,再也没有了胡思乱想的心情。
“因为即使是假的,王上也必然要……”信陵君话说到一半,忽然注意到青未心神不属,关心地道:“青未姑娘是否太过劳累,先去休息吧!”
听到信陵君的声音,青未回过神来,见三人全都盯着自己,不免有些尴尬。信陵君的目光充满着关切,令她感动。公子光则是瞪大了双眼,仿佛在说“我都不累你怎么会累”,气得她回瞪回去。太子呈纯粹是注意力被分散了而已。不管怎么说,她都觉得自己掺在他们的密谈里很不合适,若非公子光任性地要她留下,她早就回避了。趁此机会,她顺着台阶下,施礼道:“多谢无忌公子关心,青未的确有些累,告退了。”于是,背负着公子光埋怨的目光,她走出了大厅。她也确实累了,这些权力之争太令人头痛。回到客房,她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朦朦胧胧中听到一个声音道:“她还未醒吗?”又一个声音答道:“她今天从四个人的围攻中全身而退,已经很疲倦了,过一会儿再说吧!”前者不悦道:“本君还有其他事,怎能在此干等?”后者道:“派个人来接不就行了,何须劳动大驾。”沉默了一会儿,前者道:“公子所言有理。假如她肯,就让卞鹄送她到本君府上,然后再返回驿馆。”后者道:“一切如太子所言!”话是恭敬,语气却很不善。
听到这里,青未已经完全清醒了,知道他们有事要找自己,马上起身喊道:“请稍待,我立刻便来。”匆匆忙忙整理一番,她冲出客房,便看到公子光和太子呈坐在偏厅里喝茶。太子呈一片不耐神色,公子光则是……有点……气恼?从青未一进偏厅,就感觉到他的目光恶狠狠的。
青未一头雾水地来到二人边上,施礼道:“可是有什么用得上青未的地方?请二位吩咐。”
闻言,公子光的神色更不善了。他干咳一声,道:“你要是觉得我们的要求不合理就直说,事实上我也……”“青未姑娘,”太子呈打断道:“我们商议后决定请你暂时做我的贴身护卫,不知你意下如何?”
护……卫?还是贴身的?青未愣住了。
“青未,你若是不同意就告诉太子好了!”公子光期待的目光紧紧地盯住她。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的实力恐怕难以胜任吧……”青未迟疑地道。她看看太子呈,又看看公子光,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你只要回答愿意或否就可以了。”公子光断然道。
青未期盼地看看太子呈,对方却只顾喝茶一语不发。她叹了口气。“无忌公子呢?他在吗?”
太子呈平静地放下茶杯,道:“他要联络斥候,出城去了。”青未低下头掩饰脸上的不满,这两个人怎么可以不告诉她内情就逼她做这么莫名其妙的选择呢!她看到公子光正用急切的目光看着她,显然是希望她说“不”。既然如此……青未抬起头看向一脸沉静的太子呈,正欲出口回绝,突然被太子呈打断:“哦,顺便说……”他平静地看着她:“让你做我的护卫也是无忌公子的意思。”
无忌公子?青未呆了一呆。以他的深沉绝不会做莫名其妙的决定,背后一定有什么深意。只要对他们都有利,何乐而不为?她马上下定决心,断然道:“我明白了,就这样办吧。”
她说出口的同时,公子光像被烫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叫道:“不许去!”
“我赢了,光公子。”太子呈以稳稳的胜利者的语调说道。“此乃她本人所选,公子也不必多费唇舌。”
公子光显然被他刻薄的语调刺伤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倔强的双眼闪动着。平日那么朝气的他,即使面对侯建的挖苦也能坦然相对的他,竟然会在她和太子呈的面前流露出孩子气的苦恼和不甘。青未微微惊讶地注视着他,他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为什么……他应该会发脾气才对呀……
按照他的作风,他应该会蛮横地说“你绝对不能离开我”才对啊。
他应该会用行动阻止她才对啊……绝对不会是这样,这样用倔强的眼神说着“别走”……
“青未姑娘。”太子呈长身而起,将她恍惚的意识唤回。“现在请随本君回府吧。”
青未看看公子光,犹豫起来。
“这样好了。”太子呈轻轻叹了口气,“青未姑娘不必现在决定,好好考虑一下如何?或者等无忌回来再和他商量。如果你同意,只要让卞鹄送你到太子府就行。本君还有事,告辞了。”
闻言,青未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忙道:“多谢太子!太子慢走。”刚才在两个人目光的左右夹攻下差点一命呜呼,她简直要谢天谢地地感激太子呈的体贴。
目送太子呈的身影独自消失在门外之后,青未全身都轻松了许多。她回头道:“现在可以告诉……”看到公子光的神情,她剩下的半句话梗在了喉中。羞愤、失望和懊恼交织在他原本明朗的目光中,让他的面孔都蒙上了一层阴霾。没有了早上的意气风发信誓旦旦,眼前的他,只是一个害怕心爱的玩具被人夺去的无助小孩。青未的心里绞成了一团。
“不要这样……”她怜惜地安慰道,“你告诉我原因,我斟酌看看再决定不就好了!”
闻言,公子光忽地别过头去,对她的安慰不理不睬。
青未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知道了事情真相我才能好好考虑啊!”
没有回答。她的话音在屋子里留下孤寂的回响。
“不能……”公子光微弱的声音忽然响起。青未讶然抬头,公子光依旧别着脸不看她,隐藏了表情。“为什么不能?”青未急了。他平时不是这么不干脆的人啊!
“别再问了!”公子光大声吼道。青未吓得后退了一步。发觉自己吓着了她,公子光向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放低了声音:“如果……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去的!所以……你不要再问了!”他的手指在衣袖中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