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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孽缘初始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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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想,我们之间的孽缘起源于我某次沉睡后的苏醒。
那是非常久远的事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忘了因为什么而沉睡。可能因为受伤,也可能因为心情不好就陷入了长眠——事实上那时许多沉睡的理由都千奇百怪,重伤和吃撑了是最常见的两个。
洪荒初期不记年岁,因而我也不知道究竟沉睡了多久。
醒来时龙汉初劫都已结束,龙凤麒麟三族三败俱伤,纷纷避世不出。我因为沉睡错过了撤退,祖龙身化屏障,隔断了龙族与外面的联系。里面的出不来,外头的进不去。
我从此再没见到一个族人。
没人告诉我事实,我飞上九天一看,统领天庭的竟然是曾经根本看不起的妖族。再转其他地方,巫族生活在不周山附近,昆仑山有一群玄门道士,还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更加弱小的人族。我从前对他们有多不屑一顾,如今便有多么愤怒。
愤怒之下我化出巨大的龙身,尾巴一扫便砸了无数房屋。引来洪水淹没了巫族与人族的家园,横冲直撞毁去妖族的宫殿,昆仑山慌忙御起阵法相抵,那阵法里的魑魅魍魉刚与我打了照面就灰飞烟灭。
我承受过凤凰火的灼烧,寻常法器伤我不得。围堵之人对我束手无策,我翻江倒海,大闹了七个昼夜。
后来他们终于又摆了个阵,有人用自己作饵把我引入。
我在其中困了数天,终于抓得一线生机逃脱出来,一眼就望见了阵眼之人。
那时还没有六道轮回,被我误杀的生灵怨气纠结于天际,并非数九寒天,却已大雪纷飞!
他坐在阵眼之中,青色道袍曳地,头发落满了雪。
与我对视的一瞬,仿若无数烈火流星在他眼中爆开。他举剑,在我龙鳞上留下微不足道的划痕,我的利爪穿透了他的腹部,将他钉在余热未消的阵法之上。
此时我也差不多发泄完毕,留了他一条命,抓回了血海龙穴。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随便给他上了个封印就自行修养去了。
这一养又是百年,期间血海魔物渐渐告诉我些当世的情况。此时不同往昔,天地间有了圣人,天道开始建立秩序。我从前打打杀杀没人理会,现在却不行了。
刚醒来的冲动与暴戾消去后,我才知道那一通大闹是闯了多大的祸,起码有几千年不能以真身出现。
再想那阵法中的道人,若不是他在我大开杀戒时拦了一把,我再打下去圣人就该出动了。如此阴差阳错让我现在仍有自由身,于是将他作存粮的心思就淡了。
他伤得极重,前三十年几乎都是昏迷的。在我看来他实在脆弱得不堪一击,我伤一好就闲不住想出去,没我镇着他立刻就会被血海魔物分食。于是随便找了个隔绝人烟的海岛,把他往上面一丢,自己飞走了。
这时天下太平,弱小如人族也能安居乐业。我化身云游散人,敛了气息在其中混迹多年。
白炎就是这样认识的。
他是只黑麒麟,与我一样滞留人间,我是因为沉睡没赶上撤退,他干脆就是只蛋被忘了带走,孤零零破壳,从未见过族人。
我对麒麟凤凰其实没多大仇恨,就是天生好战,现在没得杀了,见到熟悉的敌人还感到亲切。便收养了这只小麒麟,亦师亦友地抚养长大。
麒麟为天地灵兽,修炼之法自有天授。我教了他炼化法器与战斗技巧,让他少走些弯路。因为幼年曾被人族照顾,所以亲近他们,住在人族与巫族的交界之处的山林中。
这一教又是百年过去,期间回了几次海岛,见那道人很是自然地建了座房屋,门前围了篱笆,种着些花草。我看了看那连我脑袋都装不进的破木屋,转身飞到岛另一边,掀平一座山头休息。
我不想杀他,又怕放了他会带一帮人来对付我,安分待在这与世隔绝的海岛上是最好的选择。待过个数千年龙族出世,我回了族群这些人等也奈何不了我。
等白炎成人了,我就再懒得看顾他,自己到处浪荡。那段时日十分乏味,大家都忙着修炼,人族才刚刚开化,没什么娱乐。我还没架打,更是无聊得没事就在岛上翻滚。
岛上那么点地方,不小心就跟他打了个照面。见了面自然要交流,在我不知多少次压烂了他种的东西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将军,请您换个地方休息。”
龙汉初劫过了这么久,还是有几个已成为传说的战将之名流传下来。我昔年并非无名之辈,原身更是极具标志性的通体红鳞。没有名姓,便由着后人将红鳞作了称呼,想来闹腾的时候他就已猜出我是谁。
“休息够了活动活动,有什么事能打发时间啊。”我躺在地上如同一座小山,开口呼出的气息吹弯一片小树。
他冷冷道:“闭关修炼,再不济睡觉去。”
我说:“修炼修炼,你们除了打坐还有一点别的追求吗?”
他气得不想理我,反倒是我没人陪着说话更无聊了,即便他摆着臭脸我还是凑上去撩他。
只是他相对我原形来说实在太小,我找他都得找半天,索性化了人身。
他蹙眉道:“这是你的模样?”
“不是啊。”我从虚空里抓出一件长衫穿上,“我一友人的,看着不错就拿来用了。”
“为何不用自己的?”
我变了面水镜打量自己,口中道:“我生犯杀劫,面带肃杀之气。相由心生,怕用了本来模样吓着别人。”
他嘲道:“即便用了纯良外貌,也掩不住你的杀伐气息,倒更显得违和了。”
白炎也这么说,每次我一变作他样子他就要喷我,说不适合。我只道他同样神兽审美肯定同我一样惨不忍睹,没想到其他人也这么觉得。
“真的很奇怪吗?”我学着凡间女子的姿态对他一笑,只见他一个寒颤:“非常怪异。”
于是我又变作他的样子,挑眉问:“这样呢?”
“更违和……”他艰难道,“你还是化原身吧,人形不适合你。”
因为这话,人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我的痛脚,我宁可变成其他生物也不肯用人形出门。
很久以后终于真相大白,我简直吐血三升,恨不得打死未尘。
麒麟一族雌雄共体,根本不知男女区别,白炎分不清我还能理解。未尘当时已察觉不对劲,只说怪异,却无论如何不曾想到我是条母龙。而我从未化过道体,分不出男女身。学那女子作态,用的却是男身,怪不道他们看了违和。
未尘很是无辜:“我见过的女子无不温柔端方,即使是原形也大多小巧可爱。你真身比一般雄龙都要大,性格又那么……让我如何想到你是雌性。”
我气急了,扒着他就啃,啃着啃着就上了床。
那时还没有孩子,海岛上的木屋重建成简朴而不失华美的宫殿,平时我们各自出去溜达会友,难得遇见一回说不了几句就滚上床,过后又是不打一声招呼就走。现在想想,当时我俩真是拔屌无情的典范。
这其实没什么,我生活的环境多得是一夜风流,关系之混乱数上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洪荒初期的种族极其强大也极其凶残,在这种条件下活着与变强才是最要紧的,没人去在意道德伦理——这说法在当时也还没出现。
我后来想来想去,变成现在的局面都要怪未尘太较真,好聚好散的话哪有那么多破事。
虽然没有他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不过我现在也跟死了差不多。
所以我有时候还想,当初发现他遭受反噬时就不该救人,让他自生自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