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思》许森然

16、火花（4）

　　到了吃饭地点之后，阮思没想到会见到杨菲。
　　同没想到的还有尹川，他小声质问Simon：“你叫杨菲干什么？”

　　Simon无辜：“我在群里说的，她当然看到了啊。”说着他又觉得不对：“大家都是朋友，怎么就不能叫杨菲了？”
　　尹川知晓Simon情商有限，也没解释，应付道：“算了，来了就来了吧。”

　　看见阮思的时候，杨菲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走近之后亲切招呼：“阮思啊？好久不见。”
　　她穿着露肩的条纹衬衫，一条紧身牛仔裤，显出漂亮的腿型，头发全拢在肩后，看上去干练又不失女人味。

　　今天的女生就她们两个，尹川倒没想到她们还认识，问：“什么情况？”
　　阮思说：“大学校友。”

　　杨菲笑着睨了尹川一眼：“怎么，这么乖的妹子只许你认识？”
　　她说着却往相言凯看。

　　Simon在一旁调油碟，幽幽解释：“阮思是Klaus带的，跟川哥有什么关系？”
　　杨菲愣了一秒，没说话，把包放着，自己也坐下来。

　　想起上次尹霞说的话，阮思其实半信半疑，但毕竟看不出什么，再说了，她就算喜欢谁，那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实在犯不上去多想。

　　因为之前饮食不规律，阮思肠胃一直不太好，吃不了太辣的东西，晚饭途中频频放筷。
　　杨菲注意到，问她：“你胃口这么小？”
　　尹川在一旁附和：“多吃点吧，看上去就弱不禁风的。”
　　阮思不爱听，做出一个握拳的姿势：“什么弱不禁风？我力气特别大。。”

　　身边沉默的相言凯突然笑得咳嗽一声，阮思颇感意外地愣了愣，随即转头看向他：“你笑我？”
　　他没看她，脸上却有掩不住的笑意，若无其事继续夹菜，“没有。”

　　Simon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既然都不服气，那你们俩比一下吧。”
　　尹川无语地看向Simon，心想难道他看不出来这局面当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就行了吗？

　　而阮思没想那么多，单纯觉得挺好玩，把面前的碗碟都移到一边去，捋了袖管说，“掰手腕，可以。”
　　相言凯看她一眼，“认真的？”
　　阮思手肘撑在桌上，点头：“嗯。”
　　相言凯看她的架势，妥协地搁了筷子，握住她伸出的右手。

　　他的体温透过手心传来，她手太纤薄，轻轻松松被笼住，阮思动了动手指，还没开始就已经觉得自己输了。
　　但她强撑着，笑得轻松和相言凯对视。

　　Simon担当裁判，说了声“开始”。
　　阮思是真的使了劲，但她感觉相言凯并没有认真，只用了一部分力度支撑着两人折中的平衡。
　　她抬眼，见他松散地笑。

　　阮思另一只手压在桌上，皱眉继续铆劲，大概僵持了五秒钟，对抗力消失，她迅速掰倒他。
　　她还没反应过来，相言凯已经松开她，不咸不淡说：“哦，你赢了。”

　　阮思：“……”
　　她深看一眼相言凯，悻悻地收回手。

　　杨菲一直安静旁观，这会儿也出声：“Klaus这么弱？跟我比一比啊。”

　　Simon闻言对尹川窃声说：“杨菲傻啊，没看出Klaus故意让的吗？”
　　尹川闭了闭眼睛：“……谁特么有你傻？”

　　相言凯随便应了一声，杨菲起身换了位，又半笑着对他说：“认真点啊。”
　　两人握手，开始之后，三秒就定了胜负。

　　杨菲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脸色顿时黑了两个度，过了会儿，实在忍不住质问：“你怎么一点不让我？”

　　话一出，桌上的其余人顿时都陷入微妙的沉默。
　　阮思也觉出点什么，本不打算再吃的，也低头掩饰性地刨了两下米饭。

　　倒是相言凯没注意到她较了真，挑眉回应：“不是让我认真点吗？”
　　杨菲脸色还是不大好，不再吭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不高兴得有些没头没脑，然而只有尹川和阮思是明白的，尹川是因为早就看出她对相言凯有意思，阮思则一目了然。
　　看相言凯毫不走心的态度，尹川心想，原来这里缺心眼的不只Simon一个人。

　　晚饭之后，和事佬尹川自觉操心起下一步的事，先发制人对杨菲说：“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吧。”
　　杨菲不好拒绝，这时候尹川又及时拉上Simon：“你跟我一起？”

　　杨菲眉头一皱，顿时就体会出来了，也没那么厚脸皮再说什么，勉强和他们道了别，上了尹川的车。

　　从后视镜能看见，杨菲一路沉着脸不言语。
　　尹川顿时觉得有点难做，毕竟大家关系都挺好的，这样是把她排外了。
　　不过想想，在她和相言凯之间，他肯定是偏向后者的，毕竟是自家兄弟。

　　另一边。
　　从今晚各种细节能看出来，相言凯训练之后似乎有些疲倦，话也比平时少。
　　阮思杯本想让他早点回去休息，顺路走了一段，最终不知不自觉还是到了她小区门口。

　　阮思两只手握着提包，停下来对相言凯说：“你回去吧。”
　　从外面看进去，小区里是一片漆黑，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没事，送你进去，”他说着走她前面。
　　阮思顿了一秒又跟上，心想他怎么这么轻车熟路。

　　路灯隔了很远才有一盏，因此昏黄的光线显得珍贵。
　　到了她家楼下，阮思停下，抬头看他，想说谢谢，又觉得两个字显得官方又单薄，词不达意。

　　她像是有话要说似的看着他，相言凯也能猜出她即将说出口的“谢谢”，于是安静等待。
　　一秒
　　两秒
　　三秒
　　……

　　沉默对视了一会儿，路灯的光从树叶间隙透下，一切细枝末节仿佛都被微弱光线放大了似的。

　　阮思舔了舔唇，终于出声：“可以抱一下吗？”
　　话音刚落，相言凯愣住，
　　阮思已经伸出手臂，踮脚去够他的肩膀。

　　他很被动，直到感觉她温热的呼吸往领口钻，萦在颈侧，他才微微弯腰，低头配合她完成这个拥抱。
　　一只手臂就能把她环进身体，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味，自然而然，另一只手摁住她的头，似有若无摩挲她脑后的发。
　　熟悉得好像已经拥抱过很多遍。

　　阮思突然屏住呼吸，这是她没想到的。
　　原本只想抱抱他，说一声谢谢。
　　但是感觉不对，却也说不出。

　　持续了几秒钟，阮思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谢谢你Klaus。”
　　渐渐松手，阮思抬眼，他眸色如洗，在夜色里有漆黑幽暗的光，有看不清楚的东西在安静流动，却只是默然看着她。
　　阮思莫名被他看得心头一跳，错开视线说；“那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她没敢再抬眼，低头转身，推开单元门往里走。
　　走到电梯口，才慢慢回过神，发觉自己走得有些仓促，回头望了一眼，外面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满眼心事，根本没空注意电梯口旁的另一个女人，直到进了电梯，她按了电梯后，旁边的人也没有动静。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住，好半天才皱眉出声：“妈？”

　　大概是化着精致的烟熏浓妆的缘故，夏芸的年龄看上去不到四十，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微微眯着眼，笑得颇有意味地看着阮思。
　　夏芸挑眉，“我还怀疑你没认出我呢，原来只是在想你那男朋友？”

　　料想她刚才一直在单元厅里等她，肯定是看到了回来那一幕。
　　阮思顿了顿，撇过眼没再看她，声音平平：“朋友而已。”

　　彼时电梯到达楼层，阮思走了出去，一边开始在包里掏钥匙。
　　夏芸站她身后，说：“你在我面前就没老实过，当时我怀疑你早恋，你还说那画家只是你老师而已，后来呢？呵……”
　　阮思找钥匙的手一顿，又深吸一口气，沉默地把钥匙掏出来插入门孔。

　　阮思进了门，刚把包放下，夏芸已经甩掉高跟鞋，穿着阮思平时的拖鞋进屋了。
　　阮思看了眼她的背影，又从鞋柜里重新找了一双自己穿上。

　　打开灯，屋里瞬时亮起来。
　　夏芸重重坐上沙发，叹了口气，“等你一个多小时，手机长期也不接，你是多大的忙人啊？”
　　阮思忽略她的牢骚，直奔主题：“找我干什么？”
　　“来看看你。”

　　阮思面色淡淡，“你有话直说，是不是最近缺钱了？”
　　夏芸显然怔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晃了晃腿：“钱嘛，无所谓的，你是我女儿，我看你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她没说完，阮思把包拿过来翻找，掏出一张卡，“先拿去，不够再说。”
　　待她接过，阮思不再看她，摘了耳环放在桌上，平声说：“密码我生日，别说你不记得。”
　　说完进了卫生间去卸妆。

　　她正洗得满脸泡沫的时候，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夏芸走进来，越过她头顶拿了卸妆水，又在找什么东西。
　　阮思指了一下洗手池下面的柜子，夏芸解意地打开柜子拿了两张化妆棉。

　　于是阮思冲完脸一睁眼，就看见卸了妆夏芸。
　　她确实是老了，阮思记得自己小时候，她的脸上尚还没什么皱纹，记忆最深是她一头发亮的黑长直。
　　而如今，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干燥的棕黄短卷发代替了曾经招魂幡似的一头乌黑。

　　她回过神发现心里竟有几分动容，于是又移开视线看向镜中的自己。
　　其实就这一副画面看来，她们还是很不错的一对母女。

　　她今晚是要在这里过夜，阮思又帮她拿了件睡衣，关门回房之后，夏芸打开她的门：“阮阮，我没吃晚饭，你家有什么吃的没啊？”
　　阮思头也不抬看手机：“没有。”

　　等夏芸应了一声离开，她刷了两页朋友圈，忍不住还是下了床，去厨房翻了翻冰箱。
　　拿了一捆挂面，又不耐地叫了一声“妈”。

　　夏芸应声过来，阮思：“你自己不知道找？”
　　“这又不是我家，我怎么知道冰箱里有什么东西？”

　　阮思把超市里买的青菜葱姜拿出来，又拿了个鸡蛋，放在案台上，“你自己弄。”
　　夏芸看了她几秒，也不做声，走过去洗菜。

　　阮思扶着脖子扭了扭，刚出了厨房，又听见身后夏芸在叫她。
　　她转头：“又怎么了？”
　　“今天在楼下抱你那小伙子，是干什么的？”

　　阮思顺口回答之后又突然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嘛？”
　　夏芸一边择菜一边说：“搞那些应该挺有钱的吧？长的怎么样？天太黑没看清，看身高应该有一米八吧……”

　　阮思打断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夏芸呵了一声，“那当然跟我没关系，我是关心你，你这个人不听劝又不会看人，我当时就说那画家不靠谱你信没？结果呢？”

　　阮思又听她说起这茬，太阳穴都跟着跳起来，正打算默默回房，夏芸却还在继续：“除了我给你说这些，还有谁能给你说，我遇到的人比你多多了，比你会看人。”

　　“那可不一定”，阮思漠漠地看着她，很想说既然她这么会看人，为什么到现在还一个人居无定所。
　　最终还是没说出口，转身回房，留下一句“你先管好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