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烧未尽》余绕

28、上船

　　林佳颂又给曾亦涵递过去一杯白水：“展开说说。”

　　曾亦涵接过水，没答她的话，转而问向叡：“冯明诚要来公司，为什么单单找你，不经过我？”

　　向叡：“我怎么知道。你跟他有仇吗？”

　　曾亦涵摇摇头：“冯明诚只是个跑腿的，我跟他能有什么仇？”

　　林佳颂道：“是老桓总不信任你。”

　　曾亦涵将头埋在胳膊里，趴在桌子上，整个人一改平时的精英范，显露出一身的颓态。

　　“我在桓氏辛苦经营近十年，最终居然败在女人手里。”他说，又支撑着爬起身来，拿过桌上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酒刚入喉，他就呛咳起来，林佳颂边给他拍背边问：“是桓御说的那个贵人吗？”

　　她分明记得，桓御居高临下地警告过曾亦涵，让他一个打工仔，不要妄想着榜上什么贵人，就能跨越阶级，平步青云。

　　“老桓总的小女儿，你认识吗？”曾亦涵涨红着脸，问林佳颂。

　　林佳颂摇头。

　　她在桓氏集团工作半年，只知道老桓总有个非常优秀的独子，出车祸撞成植物人了，还从未听说过他有个小女儿。

　　曾亦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我年轻的时候，喜欢拍老桓总的马屁，经常出入他家干些杂活儿，有一回就碰着这家的小公主了。再后来，我下班时间就成了她的司机兼家教。”

　　林佳颂点点头：“然后呢？”

　　曾亦涵语气里满是无奈：“她比我小了八岁，就那么屁大点儿的小姑娘，我都没把她当回事儿。后来她考上大学，就跟我表白了。”

　　林佳颂：“？？？”

　　向叡停下摇晃酒杯的手，和林佳颂互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我当然拒绝了她，她就闹到她爸那儿去了。”曾亦涵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曾亦涵当年打下整个华南区的江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桓总却一脚将他踢到遥远的江城，给他奶私生子。

　　这里面竟没有一点工作原因，完全是在泄他家大白菜被猪拱了的私愤。

　　啊，不对，这头从下层奋斗上来的猪，还看不上他家千金，一口拒绝他的心肝宝贝。

　　曾亦涵人长得好，能力突出，还是个能洞察人心的妇女之友，烂桃花招得太多，翻船是常有的事。

　　只是没想到，这次竟赔上了自己的事业。

　　“可怜我被蒙在鼓里这么久，”曾亦涵颓唐道，“要不是上次在京市，桓御说的那些话，我至今还在幻想有一天能重回总部呢。”

　　林佳颂不免担忧：“没可能了吗？”

　　曾亦涵摇头：“这次冯明诚绕过我，直接联系向叡，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还有我手底下的二把手你，林佳颂，说开就开。既要我给桓御干活，又绝不可能让我回总部，还要开掉我的人——他们把我当傻子呢？”

　　用股份和高薪给曾亦涵画大饼，再剪掉他的羽翼，还要给他个分公司副总监的职位，营造出集团很器重他的假象，为的不过是让这位能力突出的曾总，心甘情愿地在江城奶孩子。

　　等桓御的公司做起来，曾亦涵就会被架空替换，成为一颗弃子。

　　再厉害的打工人，也玩不过资本家那套心眼。

　　林佳颂暗自咋舌，又迅速在这复杂的利益算计中，找到了最关键的人物。

　　她静静地盯着对面坐着的男人，这个可以用绝对的实力，做到空手套白狼的男人，就是所有问题的唯一解法。

　　显然，曾亦涵比她更早想到这一点。

　　“Richard，我知道，桓御至今不愿意接受集团参股，就是不想日后受到控制。现在因为林佳颂的热搜，你这个核心人物出了负面新闻，集团为了自己的声誉，一定会跟分公司割席，这正是你们脱离集团的绝佳机会。”

　　向叡点头：“我是有这个打算。”

　　“你利用我就是为了这个？”林佳颂皱眉质问向叡。

　　“我的确料到了Patrick会买你的热搜，”向叡解释道，眉眼里带着点委屈，语气里是浓浓的想不通，“但我没料到国内对劳工的保护会这么差，集团竟然可以非法解雇你。”

　　林佳颂轻呵一声，语带嘲讽：“向总还真是美国汉堡吃太多，不了解中国打工人的疾苦呢。”

　　向叡：“……”

　　“Richard，其实我有些不明白，”曾亦涵疑惑道，“你明知道Patrick会把你和佳颂再次送上热搜，为什么不阻止呢？”

　　“我绝不会回洛杉矶，Patrick也绝不会放弃逼迫我回去，这是一个死结，所以我阻止不了。只能等事情发生，再去做有利于我们的事。”

　　“比如？”

　　“比如——”向叡顿了顿，看向林佳颂，眼里有抱歉，也有温柔的眷恋，“让全国人知道，我对林佳颂情根深种，爱得死去活来，即使背上暴力男的骂名，也要跟她捆绑在一起。”

　　林佳颂：“……”

　　能闭嘴吗？算我求你了。

　　“喔……”曾亦涵发出了一个单音节感慨，“好虐恋情深啊。”

　　向叡不自在地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再比如——让某些硅谷风投界人物知道，AI算法天才 Richard Shawn 已经回国，加盟了桓氏的子公司，还跟桓氏的女员工纠缠不清……”

　　“活招牌——对，你就是AI风投界的活招牌，”曾亦涵激动地说，“传说中一心搞技术，低调的Richard Shawn，这次居然以这么高调的方式出现，桓御的小公司，不火也难啊！”

　　所以向叡这是拿林佳颂的热搜做引子，用对手真金实银买的热搜，给桓御的公司打了一个覆盖全国网民的广告？

　　林佳颂气不过，原来向叡当初说的“利用”，竟是这么大一步棋。

　　如果她早知道，他的利用，会让自己丢掉工作，还能平静地说出那句“合作愉快”吗？

　　向叡在曾亦涵的马屁声中，心虚地看林佳颂一眼，轻咳一声：“林小姐遭遇的意外损失，是我没提前预料到，我会负责到底的。”

　　林佳颂声音冷若冰霜：“你怎么负责？”

　　向叡：“我会要求冯明诚，如果要和我达成合作，就必须让你继续待在桓氏。”

　　林佳颂：“向总脸真大。”

　　向叡：“……”

　　“我若不想待在桓氏呢？”林佳颂质问，“我就是要做一个失业青年，任谁也不能吸我的血。”

　　“那就顺水推舟——”

　　“闭嘴！”林佳颂打断他的话，“废话少说，赔我工资。”

　　向叡自知理亏，掏手机低头准备给她转账，又发现金额太大，工作软件有最高额度限制，转不过去。

　　他神情懊恼地按着手机屏，企图把金额限制改得更高，大拇指都快按出火星子了。

　　林佳颂看着他那副吃瘪样，心道我们高傲的向总，也有这么孙子的时候，真是可怜。

　　还有点好笑。

　　她抿了抿唇，强忍住笑意，又加一句：“我只要现金。”

　　向叡：“好，等会吃完饭就给你取。”

　　服务员敲门，询问是否可以上菜。

　　向叡一个箭步走到门口，打开包间门，充当起了传菜员。

　　给林佳颂面前摆一道清蒸鲈鱼，又给曾亦涵面前摆一道炭烤生蚝，自己坐下来，端着一盘沙拉，在角落静悄悄地啃草。

　　看着居然有点惨兮兮的。

　　林佳颂于心不忍，把曾亦涵盘子里的生蚝拿了一个，放到他面前的餐盘里。

　　“吃吧。”她说。

　　向叡朝她看一眼，正要张嘴说话。

　　林佳颂一筷子戳过去：“少给我装可怜。”

　　利用我，算计我，拿我给你打广告，你看你是值得同情的样儿吗？

　　向叡自认为装得还可以，奈何林佳颂不买账，只好静悄悄地把生蚝吃了。

　　曾亦涵早前两杯酒下肚，就已经超出了一整天的量，刚才谈high了没感觉，这会儿酒意慢慢浮现，他眯着眼，指着向叡面前吃剩的生蚝壳，笑得有点贼眉鼠眼的味道。

　　向叡：“？”

　　曾亦涵跑过去，趴他耳朵边，神神秘秘地：“林佳颂给你吃生蚝……”

　　向叡：“？？”

　　曾亦涵：“生蚝壮阳哦~”

　　向叡：“……”

　　只听“哐嘡”一声，林佳颂的脚边爬了个黑乎乎的大脑袋。

　　曾亦涵脸着地，伸手在头上到处乱摸：“我眼睛呢？我眼睛不见了！我瞎了——哦，我今天戴眼镜了……”

　　林佳颂弯腰，找到他跌落的眼镜，放到曾总的手里。

　　曾亦涵趴在林佳颂脚边戴好眼镜，迷迷糊糊地看清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

　　喝醉的曾总震怒：“他妈的，刚哪个孙子一脚把我踹地上了？！”

　　餐桌上的向叡悠哉游游，长臂一伸，从曾亦涵的餐盘里，又拿了一个生蚝，干净利落地品尝完，冲林佳颂道：“味道不错。”

　　林佳颂憋笑：“比美国汉堡好吃？”

　　“谁吃那玩意儿，”向叡嫌弃，“洋垃圾。”

　　曾亦涵踉跄着，自己爬起来，坐回座位，甩甩被酒精支配的脑袋，稍微恢复了点儿理智。

　　他冲向叡嘿嘿一笑：“失态失态，不要见怪。”

　　向叡大度回他一笑：“不会，刚刚躺地上的又不是我。”

　　“我就喜欢你这样有实力又爽快的年轻人，”曾亦涵又把今天的马屁重拍一遍，一手搭上向叡的肩膀，亲昵地摇一摇他，“桓氏那个垃圾集团，说什么我也不想待了，Richard，你们要干事业，一定要算我一份。”

　　向叡将他扯开半米远，一只胳膊艰难地撑着他，吊起半个人的重量来。

　　“曾总还没评估我们这条贼船够不够牢靠，就决定要上船了？”

　　曾亦涵半撑着身子，摇摇头：“你不懂，这是一种直觉。”

　　林佳颂：“什么直觉？”

　　“跟着有钱的狠人干，会被过河拆桥，”曾亦涵说，“跟着有情有义又不爱钱的狠人干，会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