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烧未尽》余绕

27、二心

　　曾总正要大吐苦水，办公室分机忽然响了。

　　“曾总，”矜傲的男音从话筒里飘出来，“集团的冯秘书，明天会来公司，请安排人去接机。”

　　冯秘书？

　　曾亦涵愣了一下，冯明诚？

　　这人什么时候跟向叡关系这么好了？

　　曾亦涵和林佳颂是集团.派驻下来的，在总部的时候，与冯明诚也算是旧识。

　　无论按照公司流程，还是关系亲疏，冯明诚都应该先通知他才对。

　　曾亦涵有些想不通，不过他先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问道：“冯秘书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桓御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向叡道，“老桓总对我的语音识别专利很感兴趣，这次派冯秘书来，应该是来洽谈合作的。”

　　曾亦涵“噢”一声，没想到事情进展会这么快。他抬头看一眼林佳颂，吩咐道：“佳颂，冯明诚明天到公司，你去跟他的助理接洽一下飞机到站时间，到点接机。另外给他准备一分见面礼，走公司账报销。”

　　“我？”林佳颂指了指自己，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去不太合适吧？”

　　她在总部的时候就拒绝过冯明诚的拉拢，那人指着鼻子骂她“不识时务”。

　　这次热搜事件，集团拟解雇林佳颂的邮件，都是冯明诚发给曾亦涵的，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就是在公报私仇。

　　曾亦涵顿了顿，点头：“那就派张晓去接机，你把见面礼备好——”

　　“还是算了吧。”林佳颂仍在拒绝。

　　“站好最后一班岗，”曾亦涵食指微抬，隔空点了一下她，“这是做HR的职业美学。”

　　电话那头，向叡忽然发出一句疑问：“最后一班岗？什么意思？”

　　曾亦涵就是故意让向叡听到的，他慢悠悠地道：“Richard，不久前你不顾我的反对，执意要给林佳颂撤热搜，还在公司禁止讨论相关话题，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呢。”

　　向叡：“所以呢？”

　　“你不打算给我道个歉吗？”曾亦涵食指架在嘴唇上，给林佳颂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

　　“还是说，”曾亦涵目光炯炯地盯着不远处的林佳颂，“林佳颂再次上热搜，其实你早就预料到了？”

　　林佳颂瞬间瞪大了眼，表情变得有些难以置信。

　　“你在下一盘大棋，”曾亦涵微笑，冲着话筒道，“不打算找一下盟友吗？”

　　指尖上转着的笔停了下来，向叡默了一小会儿，道：“我是需要盟友，但凭什么是你？”

　　曾亦涵朗声大笑，边笑边摇头：“向总，我对你的前女友没兴趣，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只是你再不答应我的提议，林佳颂恐怕位子不保，她现在正计划着舍身炸碉堡呢！”

　　“喂，曾亦涵！”林佳颂急急出声，大步走上前来，踮起脚尖要夺曾亦涵手里的话筒。

　　曾亦涵转着圈儿避开她，捧着无线电话的话筒，满办公室地跑，就等着向叡一句低头话。

　　终于，在曾总绕办公室跑了三圈后，那边向叡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时间地点你定，我会登门道歉。”

　　曾亦涵这才“哐”地一声撂下听筒，嘴都要撇到天上去：“佳颂，你这个前男友，可真是傲娇啊。朝人低个头有那么难吗？看把他为难的。”

　　林佳颂没理他，眼神似箭，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曾亦涵，出了个这个公司，我就找人暗杀你！”

　　*

　　傍晚七点，林佳颂坐上了曾亦涵的车，赶赴晚餐地点。

　　据曾亦涵说，那是一家江城驰名的粤菜馆，就餐高峰期一般都要排队。向叡多花了一倍的价钱才订到包间，看来向总为了林佳颂，请罪请得很有诚意。

　　林佳颂坐在车子后排，手机不停地发出叮咚声。

　　自从她的视频再一次挂上热搜，今天一整天的消息就没停过。

　　最先是陈思楠发微信来询问情况，并说宣玉玫被热搜气得不轻，一整天都责怪向叡。

　　紧接着，林佳尧打来电话，要求她去京市一趟，谈清楚后面该怎么处理林小军的医疗问题。

　　林佳颂很果断地拒绝了，只扔了一句话“后面再说”，便挂了电话。

　　这会儿，手机又响了一声，她以为又是林佳尧打的，随手接起来。

　　没想到是向叡的电话。

　　“你坐曾亦涵的车干什么？”男人的声音很冷淡。

　　瞥一眼驾驶位上正在等红灯的曾总，林佳颂道：“你管不着。”

　　“林小姐，”向叡轻咬着牙，太阳穴青筋突突地跳，他按捺下心中翻涌起的醋意，缓缓地道，“我必须提醒你，因为你父亲的事，我已经遭受了很多莫须有的谩骂……”

　　“所以呢？”林佳颂轻笑，“我早就说过了，你要离我远一点。”

　　向叡轻呵一声：“现在恐怕不行，热搜没能压下来，你我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向总不是早有预料吗？”林佳颂冷声道，“这就是你利用我的方式吗？”

　　向叡被她一句问住，没能立即答上话来。

　　“如果效果达到了的话，是不是得给我结一下钱？”林佳颂又说。

　　向叡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一句“在店里等我”，便挂了电话。

　　红灯终于变成绿灯，车子缓缓向前。

　　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曾总，忍不住调侃：“我说林大美女，你能不能把对旁人的温柔劲儿，往向叡身上使使？别张口闭口利用不利用，钱啊钱的，你又不是他的债主。”

　　林佳颂眼冒怒火，隐忍不发。

　　都怪曾亦涵今天多嘴，告诉向叡自己的计划，害得她又得提防向叡来掺和上一脚。

　　坐曾亦涵的车去，也是林佳颂自己提议的，目的不过是想趁着向叡来道歉，三人一起商量下后面的对策。

　　结果却激得向叡醋意大发。

　　想着就来气……

　　曾亦涵点开一首浪漫的《卡萨布兰卡》，伴着音乐，继续畅想：“要不，我今晚把向叡灌醉，你假装送他回家，陪他睡一晚——”

　　林佳颂抄起手边的纸巾盒，朝曾亦涵后脑勺扔了过去。

　　车轮拐出一个小S弯，曾亦涵吓得头上冒出一阵冷汗，正要怪后座上的罪魁祸首。

　　只听林大美女声音四平八稳，沉静有如播音演员：“曾总，再胡说一句，我就让你血溅当场。”

　　曾亦涵：“……”

　　怕了怕了。

　　向叡出发比两人晚半个小时，却几乎是同时到达吃饭的地方，可见一路上赶得有多急。

　　等菜上桌的间隙，曾亦涵侧身跟林佳颂耳语：“你前男友这速度，跟捉奸似的。”

　　林佳颂：“闭嘴。”

　　向叡脸色阴沉地看着对面两人咬耳朵，拿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桌上的酒盅。

　　林佳颂什么时候跟个老男人这么好了？

　　难不成，真跟桓御说的一样，缺父爱？

　　向叡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将这个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他隔着巨大的圆桌，给曾亦涵倒了满满一杯白酒，走过去，稳稳当当地放在曾总面前的桌上。

　　“曾总，我为我之前的做法向你道歉。”他字正腔圆地说。

　　曾亦涵诧异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向叡端起另一杯酒，一口干掉，眉头都没皱一下：“我先干为敬，你请。”

　　曾亦涵不确定地看林佳颂一眼，带着解不开的疑惑，那眼神仿佛是在问——你前男友是被夺舍了吗？

　　别人低头道歉是惊喜，到向叡这里，竟能把人吓出一身冷汗。

　　林佳颂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向叡连对着他妈都是一身正气，从不低头的，今天却肯屈尊给曾亦涵敬酒，实在不可思议。

　　在向叡近乎逼迫性的注视下，曾亦涵皱着鼻子，喝下了杯子里的白酒。

　　瞬间，浓烈的辛辣味伴着粮食酿造的醇香，和在一起，顺着喉咙直达脏腑。曾亦涵扶着桌子，干呕一声，差点吐出来。

　　“纯酿茅台，味道不错吧？”向叡伸手将他扶起，待到人坐正，他才微微翘起唇角，毫无诚意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忘了曾总是南方人，喝不惯这么烈的酒。”

　　林佳颂瞪他一眼，赶忙给曾亦涵手里塞了杯水解酒。

　　曾亦涵痛苦地灌下一大杯白水，胃里抽痛的感觉稍稍缓和，才顶着一张涨红的脸，破口大骂起来：“你小子，你他娘的是要我死啊！”

　　向叡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硬邦邦地点头：“是的啊。”

　　林佳颂一个没忍住，捂着嘴，偷偷地笑出了声。

　　曾亦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只有我是大冤种是吧？

　　“歉我道完了，”向叡坐回两人对面，“现在该说正事了。”

　　得，把人灌到想骂人，这就是我们高傲的向总的道歉方式。

　　林佳颂无话可说，刚才她还以为向叡变圆滑了，没想到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曾亦涵不想理他，向叡道歉的形式已经走过，更不想多说一句无用的话，单刀直入地问道：“林佳颂，你是要被解雇了吗？”

　　林佳颂没说话，相当于是默认了。

　　向叡点点头，继续问：“舍身炸碉堡，又是什么意思？”

　　“她要绑着桓氏，将这次的解雇事件闹大，同时摆脱掉她那个吸血鬼父亲，”曾亦涵说，他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林佳颂，“掀桌是这个意思吧，林大美女？”

　　林佳颂咬牙切齿：“是。”

　　“向总，”曾亦涵又倒了满满一杯白酒，放到向叡面前，“刚才的道歉我收下了，你前女友的想法很性感，可惜现实很骨感，跟集团斗，恐怕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向叡一言不发盯着他，伸手将酒杯端起，捻在两指之间，隔着头顶的灯光，细细端详酒色。

　　他漫不经心地道：“曾总有话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

　　曾亦涵一拍手：“我就喜欢你这种有实力又爽快的人。”

　　“佳颂要掀桌，缺钱，缺人，缺影响力。”曾亦涵说。

　　向叡晃晃酒杯：“这些都不是问题，Patrick怎么让她上的热搜，我同样也能做到。别忘了，这里是中国，我的地盘。”

　　“如此甚好！你们只管闹大，我在大后方给你们斡旋，”曾亦涵道，眼里仿佛含有热血，“原本我还担心她势单力薄，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窝囊气咱都咽够了，佳颂她好歹跟我一场，她若不想善了，我也奉陪到底——没有人，能在我手下饿死。”

　　林佳颂：“……”

　　曾总这是护犊子护魔怔了吗？搞什么自信宣言呢……当年林小军不给饭吃的时候，林佳颂都没被饿死，区区一个桓氏，算个屁。

　　向叡也觉得有些好笑，轻哼一声：“无利不起早，你掺和这一脚，成了对你没什么好处，败了可能位子不保，你图什么？”

　　曾亦涵将食指搭在嘴唇上，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嘘——国无明君，臣有二心，不可言说啊，不可言说……”

　　向叡和林佳颂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