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观心-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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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年前，你和阿蒙一起划船去了东大陆，在那里你看到了屏障，也第一次意识到神明是一种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
祂们随意的一个念头对凡人而言就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从那时起，你模模糊糊地有点理解了阿蒙对诡秘之主位置的执着来源于何处。
之后的岁月里，你观察着凡人、非凡者、半神、天使、真神，你看着祂们明明力量各有高低，却同样疯狂地向上攀爬。
于是你终于意识到如果从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来看，无论是凡人，还是天使真神，他们居然全部徘徊在金字塔的第二层，也就是寻找安全感的那一层。
因为非凡的存在，他们没人能得到安全。
凡人随时恐惧着突如其来的死亡，非凡者恐惧着随时可能发生的疯狂，就算是真神，也在恐惧着失去所有的命运。
这种若隐若现的恐惧推动着祂们一路向上，互相厮杀。
在得出这个结论时，你在窗户前站了很久。那时的你以为你理解了祂们，但此刻你终于彻底地加入了祂们。
原来这就是被一位真神影响的感觉吗？就好像头上悬挂着一柄永恒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真是太过糟糕了。
你靠墙喘息着，平复着那阵波动。好在影响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后你就恢复了原来的状态。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困惑，你不明白为什么工匠会在现在成神。
工匠途径的仪式你早有了解，它需要将自己的名字伴随着足以改变文明的发明传播开来，范围愈广、影响愈大，效果就越好。
而你在图铎帝国生活了这么多年，这里绝对没有任何来自于特伦索斯特王朝的新事物，所罗门帝国和南大陆想来也是一样。
那么工匠的魔药绝无可能消化完毕，但根据你近期和摩斯苦修会的交流，唯一性也并没有活化成隐匿贤者影响窥秘人们。
那到底为什么工匠要选择在这么一个不前不后又看不到威胁的时间成神呢？
“你为什么要拖延他的魔药消化进度？”伯特利问道。
阿蒙嘴角仍然噙着微笑，“为什么这么说？”
两人之间一片沉默。
此时祂们正站在图铎帝国的东部边界，在这个最靠近特伦索斯特王朝的地方感知着又一位真神的诞生。
伯特利继续说了起来，“我第一次看到他做出来的东西时，就知道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那种超越时代的感觉太过熟悉。”
“上一次我有这样的感叹还是在读到圣典时。他和造物主是一样的人，只是他从源堡中走出，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一直在你手下活着。”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拖延他晋升的速度。如果你转而帮助他，再加上图铎的支持，此刻成神的人必定是他。”祂的视线盯着阿蒙，“而不是那个蹉跎了一整个纪元的工匠。”
阿蒙笑了起来，“你知道为什么的，伯特利。就算他成神了又如何？六神不会因为这点停下。”
“但这样你就无法控制他了，对吗？”门先生紧盯着阿蒙。
被注视着的存在推了推单片眼镜，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或许？”
祂们的谈话不欢而散，伯特利要回到特里尔向图铎汇报自己的发现，安抚家族成员，对之后的局势做出分析。
哦，还要照顾一下自己家里对面那家伙的人。
阿蒙倒是无事一身轻，祂继续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
“真是背了黑锅，明明是他自己晋升得慢。”许久之后祂笑着说道，“我只是做了点其他的事啊。”
距今约十年前，特伦索斯特王朝首都，贝克兰德。
又是一场乏味的宴会，开席、奏乐、跳舞、聚在一起闲聊些有的没的。社交季过去了一半，人们也差不多从阔别数月再次相见的新鲜感中冷静下来。
衣服还是前几年的样式，无非是这里加了条花边，那里掐了道褶子，就连头上簪了三朵而不是一朵花都可以被人津津乐道。
曲子也好、食物也好、戏剧也好，全都是看腻了的老花样。
但这在一大片意兴阑珊却又要强装作感兴趣的宾客中，有一小群人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这都是些年轻人，家族的地位不上不下，既没有显赫到让整个大陆都知晓名姓，也没有卑微到可以随时被踩一脚。
他们在讨论些有趣的事情。
“你家管事是从哪搞来这些东西的？”一位红眼的青年正翻着一本书好奇地问，书的封皮上写着《十万个为什么》。
被问的人有点着急，“你小心点翻，这书不是羊皮做的，别撕坏了。”
摇着扇子的少女显然更着急，拉着他胳膊说，“哎呀，坏了再赔你一本嘛，快说到底是从哪来的呀！别吊我们胃口了。”
周围的朋友也都面露好奇，从上周起他们的这位朋友手上就不时会有些新鲜玩意，但每每问起又都支支吾吾，搞得所有人都不上不下。
“是啊，我们都承认你是最会玩的，就别藏着了。”众人连声附和着。
年轻人面露犹豫，但再不说恐怕会引起众怒，他也就开了口，“……是我家管事认识的人，据说是从西边那里来的。”
年轻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好奇和害怕交织的神色。
他们都还年轻，就算是非凡者也只是低序列，对于西边的图铎帝国他们只能从父辈含糊不清的话语中捕捉到一点信息。
那大多不是什么好话，什么最疯狂的皇帝，不能提起的公爵，被尸体填满的地下宫殿，火焰熊熊燃烧的夜空。
碍于皇帝和其他家族对于图铎这个词讳莫如深的态度，很少有人敢在公开场合谈论起这个国家。
给出消息的年轻人看到众人被吓到的神情，不免有些扬眉吐气，“所以我才不想说，你们还一直逼我。”
之前翻书的青年啪的一声合上书，他在这群人中序列最高、家族最强大，也一直以领头人的身份自居。年轻人搞来的东西抢了他的风头也就算了，现在还装模作样地指责，这让他很是有些不满。
“那人在哪？我倒是想找他买点东西。”青年扬起眉傲慢地问。
年轻人明显被吓到了，但他又不敢拒绝，“呃……那我回去问问，你真的要去吗？”
“当然。”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富有韵律的敲门声响起，远道而来的客商整整衣服起身去开门。
门外客人的数量比事先约定好的要多，但他早就感知到了，所以并不对此感到惊讶。
倒是他原先的客户看上去惊慌得多，“那什么……这几位也是来看货的。”中年人压低声音搓着手说。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他镇定自若，仿佛自有依仗。
青年走上前交涉道，“我们只是来买东西的，没必要把客人拒之门外吧？而且你也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他用眼神示意着远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客商沉默片刻，从门口让开，“请进，希望你们能给出一个好价钱。”
几个年轻人簇拥着走了进来，这间小屋破旧不堪，陈年的木头被灰尘浸出一种肮脏的深色。墙角处的屋顶破了一个洞，前夜的雨水正一滴滴向下落在地上的木盆里。
“你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地方吗？”年轻人看着随意摆放在各处的货物，不禁有些心疼。
客商脸色平静，“抱歉，我在帝国很多年没见过这么破的房子了，于是出于好奇选择了这里。”绝对不是为了贪污差旅费，不过这次出差老板加了三倍，真是赚大了。
青年倒是没关注这些，而是弯腰从箱子里又拿出了一本书，正想要打开，却被商人阻止了。
他有些生气，“你放心，我碰过的这些都会买下来的。”
客商微笑着说，“请见谅，我并非不相信您的品行。只是想询问一下您出身的家族是否和血族有关？”
青年眨了眨红色的眼睛，“确实有关，但那又如何？你是对血族有什么意见吗？”他的语气冷下来。
“并不，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太建议您阅读这本书呢。”商人一脸无辜地指了指那本名为《传染病大全》的书，“不如看看其他的吧？这本《狐狸先生和兔子小姐》也很有趣呢！”
“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青年努力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转而瞪了商人一眼，“我自有决断。”
商人默默地退到一旁，看着年轻人们在房屋中挑选着商品。
小孩子真是人傻钱多，这单干完就能回去了！客商看着他们一个个犹豫不决最后直接整箱买走的行动，在心里乐开了花。
少女惊喜地拉着身边的年轻人，“你看你看，这个东西只要转一下图案就会变呢！”
“那是万花筒，您要是喜欢的话，这里还有其他款式。”客商微笑着说，“新款在不同光线下看会不一样。”
少女犹豫了一会儿，摸了摸钱包的厚度，下定决心说，“我要买！”
商人正准备去拿，旁边却传来一声怒喝，“怎么会？”这是之前看书的青年，他现在额头青筋暴起，看上去相当愤怒。
哎呀哎呀，我就说吸血鬼不要看医学书籍了，看完还怎么咬人脖子啊？商人在内心吐槽着，面上却分毫不变，“客人，您是怎么了？”
青年冲到他面前，瞪着他说，“这书上写的都是真的吗？”
商人瞄了一眼书页。
嗯，是丝虫病，他就知道没人能忍受那张患病的照片。当时编这本书时除了老板，没人敢看照片第二眼。
他叹了口气，“您不该怀疑这个，这本书的编写过程我也参加了，我老板的名字还在上面呢！”他指了指书脊上排在第一个的“奥特·赛德”。
青年失魂落魄地抱着书，看上去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好心的商人咳了两声，“我想诸位今天都挑选得差不多了，既然时间不早，我们不如有缘择日再见？”
青年回过神来，瞪着那对鲜红的眼睛说，“你这里还剩下什么？我全要了！”
当天夜里送走客人后，商人回到破屋子里确定没有遗漏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把钥匙。
“我看看是这么用的吧？”他把钥匙直接插进了墙里，顺时针拧动三圈又逆时针拧动三圈，随后他用力一拉，一扇光门就耸立在墙上。
他赶紧带着几麻袋的金币跳了进去，门扉无声无息地关上，墙面又恢复了平整。这间破旧的房子里除了滴答滴答的水声外，一片安静。
图铎帝国“机构”的某处办公室中。
此时虽是深夜，但这里仍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不知道为什么，在“机构”上班的十有八九最后都会成为夜猫子，一个个昼伏夜出，比吸血鬼还像吸血鬼。
究其原因，可能是不限量供应的宵夜和高额的加班费让人无法拒绝吧。
商人背着金币从墙上的门中刚刚落地，就被自己的同事一把抢走了手里的麻袋。
一个序列6的催眠师自然不会试图和序列5的收割者比拼力气，他只是摸了摸自己最近三个月愈发丰满的钱包和躺平躺出的肥肉，微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哟！我出差回来了，你们还在加班啊？”
对方居然没被挑衅到，而是满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老板喊你过去一趟。”
他脸上的笑容迅速转移到对方脸上。
顶层办公室中，黑发灰眼的男人正在等待他，“回来了？”
“是的。”他恭敬地低下头向他的老板表示敬意。
其实他们老板是个挺好说话也挺随和的人，什么事情都好商量，犯了错也可以努力挽回。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决定要将销售范围拓展到整个大陆后，他每次面见老板时都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大概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他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奇怪的想法压下去。
他和老板讲述着在特伦索斯特王朝的所见所闻，主要是市场对商品的偏好和渴望。
“……总之，那边非常欢迎各种商品，无论是书籍药品，还是摆设首饰，甚至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都可以卖出高价。”
他用万花筒作为例子，这东西在图铎帝国十年前大家就已经看腻了。
男人坐在那里想着什么，“很好，这证明我们的方案并没有问题。”
先小范围地针对贵族售卖商品，在他们习惯后再逐步扩大规模，直到被完全接受甚至不可缺少，这时候特伦索斯特再全面禁止，难度就会很大了。
老板自言自语着，“虽然祂们也不会禁止，这些东西的来历可是相当安全的。”
他低着头不敢听这些话语，只祈祷着老板赶紧放他去睡觉。
“你还在啊，那下去吧，你应该也可以晋升序列5了。”男人挥挥手，推了推单片眼镜，让他离开。
在走出房间时，他的脑子里像是突然少了什么，但仔细看过去所有记忆又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里。他眨眨眼，决定先去睡一觉，明天再去领魔药材料。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观心-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