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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行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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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子午时分。
从张家卷走神木棺后,谈玄一路狂奔,打算走得离渠城越远越好。
岂有此理!难怪那张家婆子看起来毕恭毕敬,实则全然不提“道盟”俩字。原来是把他当妖怪了,正欲处之而后快呢!
亏他还想着替他们处理镇宅符......真是浪费感情!
谈玄心中狂怒,最后却泄了气。
说到底,人家也没做错什么事,总不能怪他们太谨慎吧。
好歹给了顿饭吃呢。
只可惜以后吃不到热乎的汤圆了。
忽然,谈玄从隐隐绰绰的感伤里回过神来,察觉不对——他这个“泄气”,好像并不是心里没怨气,而是手上也没力气了!
神木棺很沉,他一路扛过来,仅凭自身力气是全然不够的,主要靠的是符术。
谈玄停下来,准备换个别的符术试试。谁知刚凌空画完符文,柔和的白光在指尖闪烁两下,便无以为继,陡然熄灭。
谈玄:“……”
我现在这么弱了?
说好的十恶魔君凶名在外,可止小儿夜啼呢?
谈玄哑然半晌,屏息凝神,探查自身修为。
这一探才发现,经脉似有堵塞之处,致使灵力无法顺畅运转。
这种症状在修士中并不罕见,能解决的医士却很少。
其一,是世代从医的悬壶山孙家。
其二,是谈玄的一位老熟人。
众所周知,十恶魔君虽人品堪忧,但于符术一道,确实是当世罕见的天才,同辈里唯一能与之争锋的,就是他的死对头——
裴宁止。
坊间传言,二人关系极差。差到什么程度呢?有人曾一度猜测,如若谈玄暴毙,道盟会请裴宁止出手,哪怕挖坟掘尸,也要将他挫骨扬灰。
谈玄扪心自问,以裴宁止的品行,应该做不出这种事。
但他们也的确称得上相看两厌。
偏偏是裴宁止!
谈玄心中暗叹:天要亡我!
他可没忘记,当年《讨谈玄檄》一出,道盟修士万人联名,逼他放权。
等他被迫叛离后,道盟又连下二十道追缉令,只为了取他项上人头。
而裴宁止,自始至终都是站在道盟那一边的。
找裴宁止帮忙,跟大摇大摆地跑去道盟门口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至于悬壶山那边,虽说向来不问俗务,但很不巧的是,裴宁止的医术正是承袭自孙家,论起远近,孙家应当是向着裴宁止的才是。
此路不通。谈玄就地把神木棺掩埋了,盖上一层土,准备另想它法。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忽然听见一声鬼哭。
......真正意义上的,有鬼在哭。
树影摇晃,夜色里,无数张鬼影交相堆叠。
谈玄边抱头鼠窜,边心中暗骂:“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我剩下的那点灵力用光了再来!”
还没骂两句,就见一只小鬼桀桀怪笑着,朝他扑来。
谈玄侧身闪躲,虽有武技在身,面对邪物时仍稍显狼狈。他不禁心想:“道盟那些家伙若是知道堂堂十恶魔君被鬼追得满地乱爬,岂不是要笑话死我!”
正思索对策之际,谈玄忽闻一声剑啸,紧随其后的是灵力运转时的璀璨流光。那小鬼迎上剑光,还没来得及发出哀嚎,便整个儿消散了。
谈玄循声望去,见几个身着道袍的青年正朝他这边跑来。为首的年轻人救人心切,把其余几人远远甩在身后,正抬手召回自己的剑。
谈玄抱拳道:“多谢。”
几个青年追赶上来,七嘴八舌道:“十二哥怎么样,受伤了吗?”
沈十二摇头,环顾四周,见还有不少鬼魂正在他们身旁飘荡,伺机而动,肃声道:“敌袭,警戒!都躲到我身后来!”
沈十二从腰间灵囊中抽出符纸,火光闪过,点燃后就要脱手。
谈玄作为一个刚痛失灵力的“凡人”,抱着头往被沈十二护着的一堆小弟里钻。
他步子很快,可惜小鬼飘得更快,转眼已经贴到面前,刺骨的阴寒顺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蜿蜒而上。
符纸燃烧的红光映在谈玄瞪大的眸子里。
沈十二的剑法不错,可惜那把剑只是凡品,没一会便力有不逮。他伸手到腰间灵囊里摸索,不消片刻,掏出一块流光璀璨的石头。
修士要施展符术,需从灵石中汲取灵力。灵石矿脉年产有限,对于凡人或是散修而言,算是稀罕物件。
沈十二应当也是个没有倚靠的散修,用起灵石来小心翼翼,很是节俭,生怕给哪里捏坏了似的。
沈十二运转灵石,驱动符纸,剑光闪过,数只小鬼连连惨叫,连挣扎都没机会,刷一下化作碎片,飞进了沈十二的灵囊里。
危机解除,沈十二上下打量谈玄一番,还未开口,就听其余几个道袍青年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谈玄心想:这是我的新坟头啊弟弟们,我不在这还能在哪?
但这么说一准挨揍,他还没那么急着去投胎,眨了眨眼,无辜道:“我就是.....随便走走。”
道袍青年们气得要死,破口骂道:“随便走走?!大半夜在坟地乱逛,赶着去投胎不成?!”
谈玄:“......”
你们说的有道理哦。
青年们骂完,又齐齐围着腰间佩八卦镜的年轻人:“十二哥,这家伙肯定有问题!”“对对对,我们不如把他捉回去!”“宁肯错杀,不能放过!”
听他们嚷了半天,沈十二喝止道:“行了行了!满口打打杀杀的,成天装威风,不是教过你们要待人有礼的吗?”
道袍青年们被他这么一说,面上浮现羞愧之色:“十二哥说的是。”“我们错了!”“再不这样了。”
沈十二面色稍霁,转头向谈玄问道:“这位小兄弟是哪里人?”
谈玄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吗?我就住在这附近。”
沈十二了然:“渠城人士?”
谈玄点了点头,心说你觉得是哪就是哪吧。
沈十二试探道:“既然家住渠城,还往这个方向来......难道你是打算去千绝岭?”
谈玄没有正面回答,装模作样地糊弄过去,心中却疑虑丛生。
千绝岭这个地方,他可太熟了。
十多年前他临危领命的时候,叫“镇守”千绝岭,后来被道盟记恨上了,就改叫“退守”千绝岭。
总而言之,千绝岭是他的老巢。
他生前做出的灵器,写过的手稿,还有很多罕见的材料,都留在千绝岭的居室“不思过”里。
正因千绝岭是十恶魔君的老巢,还镇压着一个神秘的“封魔大阵”,许多人对此地向来敬而远之。
可沈十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以为他要去千绝岭,不可谓不奇怪。
谈玄反问:“大半夜的,你们到这儿来又是为了什么?”
沈十二的小弟们不乐意了:“那自然是有正事啊,又不是都像你,闲得没事到处乱逛!”
沈十二斜去一眼,见其他人都噤了声,才解释道:“渠城道盟近期有很多悬赏令,囊括了多种邪物,我们打算入城换些灵石用。”
说罢,他又看向谈玄:“你家就在渠城,和我们一起走吧。夜里独行,不安全。”
谈玄还没说什么呢,沈十二的小弟先嚎道:“不行!十二哥,这人肯定有问题,咱们不能带他一起!”
沈十二不知小弟对这个少年哪来这么大的敌意,正要训斥两句,忽然被抱住了一条胳膊。
谈玄可怜兮兮道:“嗳,十二兄,我觉得这里好危险,你可要保护好我呀。”
小弟捶胸顿足,可惜他们十二哥已经被迷惑,不假思索地应了声:“那是自然。”
谈玄笑了笑,在沈十二看不见的角度,忽然冲小弟做了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鬼脸。
小弟:“......”
到底是哪儿来的小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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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紫微京道盟。
细碎的脚步声在庭院间响起,提着灯的中年人打着哈欠跟同伴抱怨:“大半夜的,王大人又怎么了?”
“你是新来的吧?”同伴环顾四周,见只有他们两人,方才悄声道,“每年七月十五都这样,我早就习惯了。”
中年人感慨道:“原以为找了份好差事,谁知主子性情这么古怪,难怪是十恶魔君的徒弟......”
“嘘——!”同伴面色一变,急忙制止他,“敢在紫微京道盟提起那位的名号,你不要命啦?上一个在大人面前说他是那谁学生的倒霉蛋,早就被削成人棍了!”
中年人吓得当即噤声。
屋内,红衣青年支腿坐在窗边,将掌心里布满裂纹的玉牌举起,借着舒朗的月光细细端详。
不知是错觉,抑或月色作祟,玉牌上流动着淡淡的光芒。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忽然满意地低笑起来。
“老师,你回来了吗?”
青年摩挲着手中的玉牌,语气怅惘而怀念,有种近乎孩童的天真。
“十一年了,这个没有你的世界,真是无趣得......让我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