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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行道 ...


  •   大商二百三十六年,道盟邸报有史以来销量最高的年份。

      “大事件,真是大事件啊!老兄,你看昨天那期邸报了吗?谈如珩死了!”

      “啊?!”

      乍一听闻这则消息的修士呆滞半晌,反复追问好几遍,把对面的朋友都问得烦了,这才确认,谈如珩是真的身死道消了。

      “紫微京道盟盖棺定论,命牌都四分五裂了,还能有假?”朋友道,“你消息也忒不灵通,好几天过去,整个修仙界怕是都传遍了!”

      修士迟疑道:“紫微京道盟怎么会知道他的命牌已经碎裂?”

      一旁的路人主动替他解惑:“这算是个公开的秘密了——紫微京道盟有位名叫王执的修士,是十恶魔君门下弟子。十恶魔君去往千绝岭之前,将命牌留在南地,交由王执看管。那时他还是仙门之中名声斐然的修者,谁知转眼堕入魔障,众叛亲离,就连唯一的徒弟也转投道盟了。这位王道友此番立下大功,恐怕不日便将高升。”

      说到此处,他目露惋惜之色:“十恶魔君十五岁博山折桂,堪称天之骄子,惊才绝艳。谁知后来却......世事难料,真是世事难料啊!”

      有人反驳道:“嗳,话不能这么讲。要我说,谈玄这厮早就有了点长歪的苗头。他年轻时写的那几篇文章,无不惊世骇俗,离经叛道。谈玄叛出道盟,那叫自甘堕落;王执拜入道盟,那叫弃暗投明!只可惜十恶魔君座下那条恶犬还活着,真教人心神不宁啊。”

      “听说发现尚灵均时,他已是强弩之末。我至今都没想通为何不处死他。主人疯疯癫癫,也管不好自己养的狗,逮到谁咬谁,偏偏道盟还要袒护!”

      “嘿,这就是你没觉悟了。尚灵均的出身可不简单,你当他是谈如珩,全家都死光了啊?若是谈家众人如今都还在世,修仙界又该是另一番景象喽!”

      “谈玄那也是活该。嘴里颠三倒四,没几句实话,一会说人和鬼一样有魂魄,一会又说女人和男人能干一样的活儿,偏偏信众还不少,惹出过好些破事。真要让他这么搅和下去,人鬼不分,阴阳倒转,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死了好,死了好啊!”

      “他的信众是真疯!道盟变法案、千绝岭村民案、兰芷汀假药案......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若不是道盟为防止有人继续效仿,下令销毁他的所有画像,我必定要每天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这时,先前那名修士迟疑地开口,问道:“诸位是真的觉得......谈如珩已经死了吗?”

      气氛陡然一变,有人质问道:“你是怀疑紫微京道盟,还是怀疑谈如珩做出来的命牌?”

      虽为十恶不赦之徒,但谈玄的才能实在令人难以望其项背。世人皆恨谈如珩,世人皆信谈如珩,便是这么个道理。自他手中流出的符术、灵器、阵法等等,就没有出过问题的。他全身上下最不靠谱的,就是那张嘴。

      那修士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倒是都能感同身受了,纷纷附和道:“正常,正常。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敢置信。十几岁的时候,成天听族中长辈提起谈如珩,又是博山折桂,又是出任道盟总督,关键年纪还比我小,实打实‘别人家的孩子’。那时根本没想到他那么能作妖,还死得这么早!”

      最后,众人一致认为,十恶魔君命牌已碎,死应该是真死了,至于他会不会卷土重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此时有人又道:“诸位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别忘了,正道之中,还有一位青年才俊,资质能力不输于十恶魔君。即便谈玄日后真从地底下爬回来,我们也不必怕他!”

      另一人兴奋道:“是啊,裴符师出身谈家,却不与谈玄同流合污,还曾亲笔作《讨谈玄檄》,替道盟陈列谈玄的十宗罪孽,足可见其高洁清正。即便多年后,引得谈玄入魔的三千魔障重临人世,也必不可能动摇他的道心。有裴符师在,我道盟何愁魔障侵蚀?”

      道盟以“符术”为开宗源流,只有极其受人尊敬的修士,才有资格被称作“符师”,而裴宁止,就是道盟青年修士中当仁不让的第一人。

      众人想起这位与谈玄齐名的端方君子,如吃了颗定心丸,复又笑逐颜开。

      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顶着,他们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正如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从未见过那位十恶魔君的真容,却仍能对其肆意评点一样,这些事本就无需他们操劳,只需动动嘴皮子就好。

      无论谈玄昔日再何等风光,现在也只能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博得世人一笑了。

      -
      七月半,鬼门开,阴气盛,宜诈尸。

      谈玄觉得自己多半就是诈尸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硬邦邦的木头上,腰背硌得生疼。耳畔是嘈杂的争吵声,苍蝇似的嗡嗡乱叫:

      “道盟的修士老爷都说了,来路不明的邪物留不得。这副棺材肯定有蹊跷!爹,娘,你们真是老糊涂了,往自家祠堂里摆这种晦气东西!”

      “不孝子!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偏偏不信你亲生爹娘。我当初生你有什么用?还不如生块猪肉!唉哟——”

      “娘!娘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啊!”

      ......

      道盟?棺材?

      谈玄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身下这硬邦邦的东西,正是自己的棺材板!

      怎么回事,他不是死在关山了吗?

      说起前世之死,谈玄可谓是五味杂陈。

      他堂堂十恶魔君,堪称修仙界一霸,饶是看不惯他的那些人,在他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

      可死法却算不上轰轰烈烈,甚至说得上窝囊。

      到死,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埋伏在从千绝岭赶往关山的必经之途上,暗算了他!

      谈玄倏然起身,一时不慎,脑袋撞上了实木的棺材盖板,发出“咚!”一声巨响。

      棺材外的一家子立即消停了。

      谈玄眼冒金星,险些被撞个半身不遂,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

      祠堂内又安静了好一会,年轻男人试探着开口:“爹,娘,你们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老妇人颤巍巍道:“我,我刚才也听见了。这动静好像是从神木棺里传出来的......”

      一家三口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敢上前去查探棺材里的情况。

      反倒是谈玄先缓过那股疼劲儿来了,他向外一推,发现这棺材竟然不曾打钉,便一把掀开棺材盖——

      “啊啊啊啊啊!闹鬼啦!”

      谈玄盘腿而坐,旁观这对老夫妻和儿子抱头鼠窜。好半晌,老头子第一个发现不对:“好、好像不是要吃咱们的厉鬼!”

      老妇人最是敬畏鬼神,闻言强撑着回头,朝那副摆在祠堂正中间的棺材看去。

      没有张开血盆大口的恶鬼,只有个形容狼狈却难掩俊秀的少年郎,正单手支着下巴,笑吟吟地冲她眨眼呢。

      谈玄道:“三位,谁能跟我说一声,现在是哪一年了?”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起先都不敢接话。最后还属老妇人胆子最大,磕巴道:“大、大商,二百四十七年。”

      谈玄略一思索:“哦。一眨眼,我都死了十一年了。”

      这话不可谓不惊悚。年轻人抖着嗓子说:“妖、妖怪......”

      见他一副快要吓厥过去的样子,谈玄好心解释道:“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妖怪。我身上没有邪气。”

      闻言,年轻人面露疑色,似乎想问:你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东西,怎么有脸说自己不是妖怪?

      那老妇人当机立断,在儿子头顶拍了一掌:“吱儿哇乱叫什么!哪里闹鬼了,这分明是神木大仙!”

      年轻人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啊?”

      灯火摇曳。

      小厨房里做了热乎乎的芝麻馅汤圆,一家三口围坐桌旁,看着谈玄埋头吃喝。

      那老妇人先是介绍了自己一家住在张家村,又应谈玄要求,絮絮叨叨地跟他讲着棺材的来历。

      “这副神木棺,是我跟老头子从一位修士老爷那儿请来的。”

      “修士老爷说,这种木材只在南地生长,是兰芷汀特有的灵植,有保家护宅、财运亨通之效。”

      “当时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真是没办法了,就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别说,修士老爷就是神通广大,请棺后,老对头一夜暴毙,咱家这生意是越做越大。都是托了您老人家的福啊!”

      谈玄听完老妇人的话,心中了然——这一家子的生意越做越好,不是托他的福,是因为这副神木棺上贴着一张镇宅符。

      镇宅符,符如其名,保家护宅。将其贴在棺材上,相当于从内封死,除了主人认可的来客外,任何心怀不轨之徒都无法开棺,比凡间下葬时打钉封棺的法子好用得多。

      给他收尸的那人,显然是不希望有人强行破开棺材,至于镇宅符的保家护宅之效,反而是顺带的。

      老妇人一家此前欠债,恐怕不是经营不善,而是遭了奸人算计。所谓的一夜暴毙,大概是此人欲行不轨之事,触怒了镇宅符。

      他倒是想跟一家三口解释,奈何老妇人对“神木大仙”一说深信不疑,变着花样吹捧了谈玄一阵,又道:“您就安心在咱家住着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老婆子!”

      谈玄来不及再提镇宅符,就被安置进一间厢房里,虽说陈设简朴,但也不缺什么用具。他一只胳膊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捏着从棺材上撕下来的镇宅符,琢磨起该把镇宅符放在张家宅子的什么地方,才不会轻易损坏。

      然而大概是一碗汤圆下肚,唤醒了身上的人气儿,谈玄躺在床上,许久都没能入睡。

      月上枝头,他耳尖微动,忽然听到门边有人在小声交谈。蹑手蹑脚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去,鬼鬼祟祟在他屋外说话的正是老妇人和她的儿子。

      年轻人喜道:“娘啊,你总算肯听儿子的话了!”

      老妇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你老娘我白手起家,如今也是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是大非面前,没什么可含糊的。原先我只当你是贪图道盟悬赏的那点银子,可谁承想这神木棺里居然真蹦出来个妖怪!”

      年轻人不满道:“您都想明白了,怎么还把那妖怪留在咱们家里?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老妇人怒其不争:“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吃下去的饭光长个头了!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能随便招惹妖怪么?不好吃好喝地供着,难道还要激怒他,让他一口把咱们全家都吃了?!”

      年轻人一想也是,摸着脑袋奉承道:“还是娘想的周到!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妇人说:“所以我才喊你半夜过来看看。这妖怪睡得还挺熟,今晚八成是不会出什么事了。天一亮,你就去离咱们镇最近的渠城道盟,找修士老爷过来,把那妖怪除了!”

      年轻人高兴地嘿嘿直笑:“行,都听娘的!到时候我还能领到赏钱呢!”

      老妇人对儿子真是又爱又气:“你说说你,多大个人了,成天就计较那点儿三瓜两枣的,教我怎么放心以后把家业交到你手里?”

      “娘你怎么净爱埋汰我,爱钱有什么不好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这是为民除害呢!”

      “你呀......”

      娘儿俩的笑声逐渐消散,谈玄背靠门板静立着。

      月光从窗纱里透进来,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翌日清晨,张家儿子正预备着去渠城道盟领赏,忽然听见祠堂里一声凄凉惨叫。

      张家儿子冲进祠堂,就见他那昨日还运筹帷幄的老母亲,被吓得瘫软在地。她面前横陈着一具早已凉透了的尸体,脸被刀口刮花,看不出本来面貌,但熟悉的人光是凭借衣着就能一眼认出来。

      “儿啊,你爹、你爹叫人害了!”老妇人见了儿子如同找到主心骨,扑过来死死拽住年轻人的衣角,哆嗦着,哭叫着,“一定是那个妖怪!一定是他!”

      浑身的血都冷透了。张家儿子嘴唇嗫喏着,却说不出话来。

      张老汉的尸体摆在了祠堂正中,取代了原本放置在此处的棺材。

      他行尸走肉般飘到厢房,床铺上空空荡荡,仿佛从没有人躺下过。

      那个少年郎和神木棺一起,不翼而飞。

      张家儿子安置好哭晕过去的老母亲,当机立断,匆匆赶到渠城道盟报案。

      他运气不错,近来邪祟猖獗,各地道盟都张贴了告示,提醒民众注意安全。一位素有君子美名的修士特意赶来渠城,连带道盟的办事效率都跟着水涨船高,很快便出了通缉令。

      见张家儿子面色焦急,一名修士同他道:“放心吧,这起案子定然很快就能破获。哪怕对修仙界一无所知,裴宁止裴符师总听说过吧?”

      张家儿子磕巴道:“裴、裴符师?他老人家的名字,我如雷贯耳啊!”

      修士了然一笑,又道:“所以啊,害死你爹的那个妖怪,这次算是碰上死对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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