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柠檬甜》妗酒

11、第十一颗糖

　　宋冬上午在医院打点滴，中午拿着江晴留的钱去买了粥喝，吃过便乘着公交匆匆赶回学校。

　　中午有一段午休时间，她回到教室，在教室简单趴了会儿，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没过多久教学楼便多了人声。

　　声音从一楼传上来，不真切，可却让宋冬感到安心。

　　她终于不再是初中那个淡然的冷漠的不喜欢周围有太多声音的宋冬，不再是那个胆小谨慎的宋冬。

　　当初的人声意味着嘲笑、灾难、捉弄、聒噪，现在的人声意味着青春。
　　哪怕她和很少人交流，也还是享受这种人声鼎沸的青春。

　　“宋冬！”温茉走进教室看到那个单薄的背影时眼睛一亮，“你好点了吗？”

　　宋冬转头，亮盈盈的眼睛弯下来，对温茉点点头。

　　“那就好。”温茉也笑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书桌上多了一本书。
　　《在细雨中呼喊》。

　　“哇，我正愁这几天没什么书看呢。”温茉惊喜地捧起书抚摸封面，看向宋冬的眼睛比刚刚更亮。

　　宋冬用纸笔回答，眉眼弯弯地笑。
　　【上周你说想看这本书，我正好有，就带来了。】

　　下一秒她就被拉入了一个怀抱，干净淡雅的玫瑰花香盈满她的鼻腔，温茉紧紧抱住她，声音欢快：“宋冬，你真是太好了！”

　　温茉很喜欢看书，每次看完都喜欢写书评，同样，宋冬也喜欢看书，不过她喜欢看的时候做摘抄，两人最开始聊到就一拍即合。
　　偶尔两人会聊彼此的想法，也会约着互相换书看。

　　宋冬被温茉的开心感染，眼底也浮上浅浅的笑意。

　　“温茉，你抱那么紧，宋冬都快喘不上气了。”

　　一道清冽的男生插入，宋冬和温茉同时转身看去，任宥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位子上，此时正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才不会呢，我很有数的。”

　　任宥哼笑一声，将目光转到宋冬搭着温茉的手上，她皮肤白，手背上的淤青就格外明显，和青色的脉络一起，几不可查地皱眉。
　　“宋冬，你好点了吗？”

　　宋冬点点头，顺着任宥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手背，她松开温茉放下手，将刚刚写给温茉的本子重新举起来给他看，掌心对着任宥。

　　“感冒的话多喝点水，没力气去接可以使唤我。”
　　温茉适时插话，俏皮地眨眼：“那我能不能沾一下宋冬的光，你顺便把我的也打了吧。”

　　任宥一条腿支在课桌下面的横杠上，向后伸了个懒腰，校服上移露出一小截劲瘦腰身，他懒散地回答，看向温茉的时候眉梢一挑，伸出修长手指摇晃着：“那不行，不过温老板要是想照顾一下我的生意也可以，五十块钱一次，给你打骨折，二十五一次。”

　　温茉无语地说：“任宥你不去当奸商真是可惜了！”
　　“承让啊承让。”任宥拱了拱手，面露谦虚。

　　宋冬在一旁闷笑，黛眉弯弯，琥珀色的眼睛亮莹莹的。

　　看，这就是她想迫切回到学校的原因。
　　这里的世界永远青春鲜活。

　　哐当——玻璃砸到地面发出清脆尖锐的声音，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周依婧站在后门门口，瞪大眼睛看着宋冬，手里的杯子脱落摔碎也没注意到，只是定定看着她。

　　宋冬不知道周依婧为什么这么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些许疑惑，还是温茉拉着她回过头，说：“宋冬，别理她。”
　　任宥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原本笑着的面容突然冷峻下来。

　　周依婧心和脑子都一团乱麻，低下头拿了扫帚将地面清理干净，才回到座位。
　　宋冬没事？真的没事吗？

　　她至今不敢去问那几个人，心里的胆小担心害怕杂糅成一团在胃里翻涌，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没有人能懂她的情绪，而她也不会将这些都说出口。
　　她是那样固执的高傲。

　　周依婧还是没有道歉，不过也不再找他们麻烦，没了冷嘲热讽和闲言碎语，不会主动靠近，也不会主动搭话。

　　任宥和温茉最初将晚自习的事情告诉宋冬的时候，还想过强行将温茉拉过来道歉，但最后还是被宋冬阻止了。

　　两人都不解地问为什么，宋冬只是淡笑，拿出纸笔，在纸上沙沙地写起来。

　　【因为我没受什么伤，而她也已经收到惩罚了，心里的不好受比其他惩罚有用一百倍。不过还是谢谢你们，初中的时候我也会遇到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那时候忍忍就过去了，但现在有你们帮我出头，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感动。谢谢你们。】

　　宋冬写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因为初中那些事她从来不会主动和人提，有时候江晴问起来也是报喜不报忧，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人提起。
　　而她在写下来的时候又是如此平和，仿佛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温茉和任宥看了这段话，却沉默了很久，看着宋冬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任宥先打破平静，声音有些滞涩：“宋冬，我们是朋友，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忍着，我们能力或许有限，但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你不需要忍受，也不要习惯忍受。”

　　“是啊。”温茉抿唇，心疼地抱住宋冬，“以后遇到事情千万不要藏在心里，哪怕我们帮不了什么，给你排解情绪也好啊。”

　　宋冬没想到氛围会变得如此沉重，她在纸上写：【嗯嗯，没事都已经过去了，不用替我难过，和你们做朋友我很开心。】

　　那周回去宋冬还收到了任宥的□□好友申请，刚通过消息他就发过来一排数字，是他的电话，让她有事可以直接联系他。

　　宋冬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停顿一秒后存到了手机里。

　　他们偶尔会聊天，不过也仅仅只是讨论题目。

　　高一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宋冬每天教室食堂和宿舍三点一线地走，不过也会在晚饭后和温茉溜去操场走两圈，偶尔还能碰见不吃饭和朋友在打篮球的任宥。

　　第一次月考后任宥考了全年级第一的事早早传开，属于他的迷妹又多了好几批。
　　宋冬和温茉在散步的时候还能看到在任宥打篮球的附近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在任宥帅气地投进一个三分的时候欢呼尖叫，伴着落日的晚霞，等着那个大汗淋漓的少年透过来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

　　也会有人拿着水等着，但任宥从来不接女生的水，自己拿着矿泉水瓶仰头畅饮，喉结滑动时滴下的汗珠都潇洒。
　　有时候打完球，如果看到宋冬她们还在操场，他就会撩起衣服下摆擦把汗，跑去她们身边，她们要接着走就陪她们接着走，她们要回教室就和她们一起回。

　　那时候刚剧烈运动完的任宥喘着粗气，扯着衣服透风，清新的柠檬薄荷香淡淡的透过来，混着热气，偏头问她：“你们刚刚在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这时候温茉就会挑眉，语气调侃：“在聊刚刚你那个三分会让多少人青睐。”

　　宋冬也点头，用手语调侃着任宥。
　　【很帅。】

　　“诶哟。”任宥被两人明晃晃地调侃，本来就泛红的脸此时更深几分，隐约有往耳根蔓延的趋势，他双手合十向两人求饶，“两位祖宗，别调侃我了。”

　　宋冬和温茉对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她伸出手，向温茉讨要战利品。

　　“你赢了，我还以为调侃他，他会大言不惭认下。”温茉认输，从口袋里拿出剩下的唯一一颗旺仔奶糖，轻轻放到宋冬掌心。

　　只是宋冬还没来得及拆开，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只手拿走，指尖划过掌心，微哑痒，随后头顶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听到身侧的任宥又气又笑地佯装嗔怒：“好啊，你们拿我打赌，这糖没收了。”

　　宋冬浅淡地笑着，糖被抢也不在意，放下手悄悄背到了身后，指尖划过的触感还未完全流逝，那一秒的心慌也被跑道上的夕阳记录。

　　时间久了，也有人会打听，问总跟在任宥身边的两个女生是谁，结果被七班的人边科普边哀叹：
　　他们从开学就是拆不散的三人固定小组，也是班里的前三霸主，果然人以类聚。

　　还会有人问，温茉和宋冬是不是喜欢任宥？或者任宥喜欢她们两个里的谁？

　　不过这谣言早就不攻自破，因为观察他们平常学习的样子，只会觉得情爱这些与他们无缘。

　　尤其七班的人，他们更是有目共睹，温茉和宋冬是班里出了名的卷王，只要是上课和自习，就没有见过她们开小差，平常也是来往老师办公室最勤快的两人，宋冬文科强理科偏弱，但她错过一次的题目不会再让自己错第二次，桌角的错题本慢慢堆起来，硬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成绩稳在班级前三年级前十，温茉则是比较均衡，稳在年级第五班级第二。

　　曾经七班的人也猜测，猜测他们三个人之间有没有爱恨情仇，可暗中了一段时间，发现任宥对两人都很好，温茉和宋冬对任宥也很好，三个人的相处模式日常就是温茉任宥拌嘴打闹，宋冬在中间笑盈盈地看，必要时候当个和事佬，纤细的手指操持出流利的手语，赏心悦目。

　　任宥和温茉也会用手语和宋冬对话，那时候全班看着他们加密通话，除了广为人知的几个手势，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虽然任宥和温茉拌嘴多些，但任宥平常也更照顾宋冬，温茉也是，两人仿佛像宋冬的左右护卫，将她保护在身后，比如周依婧，除了开学有点纠葛，剩下一整个学期都没有和他们有再多的交集。

　　随着校运动会和篮球赛的举行，任宥无数奖牌更是让全校都知道了他的大名。不论高几，宋冬和温茉走在路上时，都能听到一旁的人在说着任宥的名字，而任宥一旁的空桌抽屉里情书和礼物更是没停过，不过他一概不收。

　　有和他一起打篮球的问过为什么不收，本以为任宥会像平常说话那样吊儿郎当地回答，不料换来的是他一脸的认真。

　　“收了我不知道怎么处置。”任宥手上抱一个篮球跨到腰一侧，额头的碎发还带着汗珠，认真地回答，“我不会和她们谈恋爱，那我收了就是给他们的一种误会，丢掉是对他们心意的不尊重，不如不收。”

　　甚至为此他还特意在旁边那个抽屉放了一个小篮子，上面贴着一个纸条，字迹潇洒俊逸。

　　【谢谢欣赏，不过我不收情书和礼物，可以自行拿回去。篮子里有糖可以拿，谢谢你们鼓起的勇气，祝生活愉快！】
　　明亮的，坦荡的，赤诚的，他把拒绝都说得体面又潇洒。

　　小篮子里放满了上好佳水果糖，什么时候少了任宥就会再添一些进去。

　　小篮子一放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说他秀，一起打篮球的几个人勾肩搭背地大笑：“谁会把送出去的情书再拿回来，班里那么多人看着，拿了多不好意思啊，现在女生的脸皮都薄。”

　　任宥一笑置之，没说话。

　　结果回到班里的时候，还真看到有人从小篮子里拿了颗糖，手上捏着一封情书，看到任宥进来很坦然地晃了晃手，嗓音含笑：“任宥，谢谢你的糖。”
　　任宥自然地摆摆手，眼角眉梢也都是舒朗的笑意，话语简短却体面：“客气。”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同班的或者隔壁班的，在课间，不论任宥在与不在，都会从篮子里拿回自己的情书和礼物，再拿走一颗糖。
　　后来桌肚里情书和礼物几乎没有，糖却还是每天会少，有人路过也会拿一颗，任宥也不在意，看到糖少了就再拆一包进去。

　　像是心照不宣的，在一次次拾取中，这一颗水果糖带上了别的意味。
　　借着拿一颗水果糖，来暗示心中的仰慕和喜欢。

　　拿糖的女生从不担心被别人看到，因为喜欢任宥不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

　　他是年级第一，学习好，体育好，长得好，家境好，尊重女性，和男生也玩得开，老师对他也是嘉奖有加，这样一个灿若星辰的人，让人心动仰慕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宋冬和温茉从来没有拿过那篮子里的糖。
　　因为，任宥一把一把地给她们。
　　多到吃不过来，生怕烂牙。

　　哪怕任宥在全校都出名了，宋冬每天的生活也并没有太大区别。
　　上学做作业，整理错题看书讨论，操场散步，她和温茉的运动细胞都不是特别发达，因此在运动会和篮球赛上也是充当啦啦队和后勤部的角色。

　　不过，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还是会出现许许多多的插曲和意外。
　　或让人捧腹大笑，或让人瞪大双眼迷茫，或让人垂下嘴角心情低落到谷底。

　　如同一包混合口味的上好佳水果糖，随便抓到一颗甜到眼睛都眯起，或者酸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宋冬一口咬碎含着的水果糖，酸酸的柠檬味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分神想着，对未知的期待或许才是青春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