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于晴时

9、搏狼

　　高朗一看狼群迅猛地冲出来吓得立刻闭上了眼，久久不敢睁开……

　　慢慢的，人群开始出现惊呼或是喝彩，很像是在看什么精彩的体育赛事，高朗心中疑惑，于是小心翼翼地先睁开一只眼，接着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些年轻的战士竟赤手空拳迎战狼群！

　　赛马比哪匹马跑得快，这能理解；摔跤比哪个人更有力量，这也能理解，和不同的物种比谁更凶狠是几个意思？
　　高朗由衷感到荒诞，但同时心里的恐惧减轻了不少，他睁开双眼看向场内，惊人地发现那些战士们竟有丰富的格斗技巧去对付狼群……

　　一开始校场之内共有四个方阵，高朗一眼望过去全是黑压压的脑袋，一时也数不来到底有多少战士，但百来号人是肯定有的，而狼群冲出来之后方阵被打散，几乎每个战士都与狼交上手了，校场很快就乱成了一锅粥……
　　有的战士被狼的前爪一下扑倒，但在狼张着利齿试图咬他的瞬间迅速抱住它的脖子然后一用力将狼反按在地，用力紧紧按住它的脖子直至断气；有的战士主动出击，迎面冲向狼群将扑上来的狼一拳撂倒。
　　但也有的战士躲闪不及被那猛兽一口咬中血溅当场，好在校场之内他们的教谕在时刻关注着学生的战况，伤势过重的会立马被带出去治疗。
　　一时之间校场内状况百出，令人目不暇接……

　　随着时间的推移，校场上站着的人和狼都越来越少。“砰”的一声响起，一枚绿色的烟花从观礼台发射而出，宣告这场残酷的赛事终于结束。
　　早早就站在场边待命的十几个人立刻上前制住还没被干掉的狼，将所剩不多的它们带回观礼台的底座。待狼群被收回镇压后，围观的群众再也按捺不住，全部一拥而上挤进校场。
　　他们有去查看伤员伤势的；有去对胜者表示祝贺的；也有人扛走了狼的尸体，将校场清理干净。

　　比赛结束，高朗正准备散场时，那群蜂拥而上的人又如潮水般退了下来，让高朗的周围又重新堵上人墙，这一来一回的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这时，阿布依和阿抚翩然走到观礼台前，阿布依朗声道：“众郎君所向披靡，我族盛世太平有望矣，为奖励诸君的英勇表现，现在场内搏狼胜者可随意挑战任何人”
　　高朗听得一知半解，大概猜到接下来可能还有什么新奇活动，更主要的是他感觉到人群的氛围正变得轻松愉快，这让他也来了兴致。

　　没过一会，就有一个下巴还流着血的战士和一个年纪稍长的教谕走到校场中间，人群又被点燃响起一阵高呼和口哨声。
　　那两人向四周的观众拱手行礼，双方摆了一个起手式，都没有相互试探一下就猝然出手，真材实料地打了起来……
　　人群兴奋的高呼声和口哨声此起彼落。
　　“现在才像个真正的体育赛事”高朗这样想着，看见场边的战士们在自己挑选对手，有的挑了教谕；有的挑了自己的同窗，而阿布依和阿抚一直站在观礼台的边缘没动。

　　高朗想：会不会也有人挑他们当对手呢？
　　他的幸灾乐祸刚冒了个头，就被一声痛呼吸走了注意力，他定睛一看，场上的选手动作之敏捷，出手之刚猛真的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将对方往死里揍，看得高朗忍不住皱起了一张脸。

　　不得不说，他能在这样一群人手里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等到日头开始偏西，战士们的挑战赛也逐渐到了尾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悠扬的哨声，战士们闻声开始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着一边走回原来方阵之中的位置。
　　打眼一看，原本密密麻麻的方阵稀疏了不少，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战士被淘汰下场了。现在留在场内的都是和一头凶猛的野兽搏斗之后的胜利者，他们一个个都炯炯有神地直视前方，昂扬的斗志喷薄而出。
　　队列堪堪站好，观礼台二层的镂空木门就一扇接一扇打开直到整个二层变成全景无遮挡的高台。

　　两位教谕在方阵前将战士们重组成两列后领着他们来到两侧的石阶，待二层传来准信才让他们走上楼梯，陆续进入二层。
　　一直在校场外围的人群也接二连三走到观礼台下方，微微仰起头就能看清高台上的战士们。周围的人都走了进去，高朗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哪有看热闹只看一半的道理！
　　走着走着他余光里又看见了那两个孩子，小小年纪还挺有毅力的，高朗没有理会他俩，挤在人堆里抬头看向高台。

　　战士们面对着人群，手背于腰后，挺身直立，把原本空旷的二层站的满满当当的。阿布依由石阶走进高台时，他们的身体变得僵直，开始紧张了。
　　阿布依进来之后，身后又跟着进来了好几个少年，他们有男有女都双手捧着个托盘，站在每排战士的前面，而托盘上面装着的东西，高朗一看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每家每户后院的神龛里供奉的匕首吗！
　　阿布依没有废话，自第一排开始逐个向战士拱手行礼并给他们颁发一把匕首。整个过程漫长而肃穆，奇怪的是连高朗都没有生出不耐烦的意思，一直安静地看着。

　　等到阿布依颁发完最后一把匕首，他走到所有战士的前面，背对着人群。
　　他说：“我很高兴见到你们同我们的祖先一样勇敢无畏地战斗，今天，你们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坚毅和顽强，同时出色地证明你们完美继承了支格博隆的血统和意志，现在我以支格博隆子孙及格则城首领的名义向你们发出请求，请诸君以神圣的血脉起誓，从这一刻起成为格则城的战士，你们将以血肉身躯捍卫格则城的生命和尊严！”

　　战士们右手握着那把匕首按在自己的胸口，声音坚定而整齐地回道：“我以神圣的血脉起誓，从这一刻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将以血肉身躯捍卫格则城的生命和尊严，永不离心，永不背叛！”
　　阿布依欣慰点头，微笑道：“得之我幸”
　　高台下的人群也面带着微笑为他们响起热烈的掌声。高朗长舒一口气，站了一天终于看完了。

　　仪式一结束，刚才还一脸视死如归的战士们下了高台，见到自己家人又恢复了孩子气，拿着手里的匕首疯狂显摆，家里年纪较小的弟弟妹妹羡慕得要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把匕首，或者有些皮一点的小孩拿着就不愿意放手了。
　　只有年纪大的长辈们，特别是他们的母亲，嘴上勾着笑容可眼里却有种深沉的悲伤。

　　人群逐渐四散离开，高朗也准备往外走，刚一抬脚就被尽忠职守跟在他旁边的小男孩一把拽住胳膊，旁边的小女孩也马上拽住了他的另一条胳膊，两个小孩钳着他走向观礼台的另一边。
　　哎！这俩小孩看着跟豆芽菜似的，力气还真不小，高朗挣扎了一路都没甩开他们的手，他们绕过侧面的石阶就看到阿抚、毕摩、还有一个站在阿抚旁边的年轻女性——海莱，高朗对陌生的面孔多打量了几眼。
　　虽然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但看到了毕摩的身影，高朗先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个小孩把高朗押送到他们三人面前就松了手，之后乖巧地站到阿抚身边，俨然是个忠心耿耿的护卫。
　　阿抚浅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说：“任务完成得很好，你们可以先回去了”两个小孩闻言开心地拱手告退，笑着跑走了。
　　阿抚的一抬视线看向了高朗，还没开口说话，毕摩抢先拱手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地阿抚说道：“今日多亏你细心顾看这个高山族，来日我必竭力报答”

　　阿抚伸出一只手将毕摩扶了起来，懒懒道：“毕摩大人不必客气”
　　一直站在阿抚身旁的海莱转着眼珠子将高朗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好奇地问道：“毕摩大人，这就是昨日闯校场的高山族？酒馆的客官说得天花乱坠，我还以为是什么如珠似玉的贵人模样呢”
　　毕摩听了这样的戏言，笑了笑说：“贵人之相又岂在于美否”
　　高朗不知道人家在当面说他丑，见三个人都在冲他笑也扯了扯嘴角笑回去。他们三人说着话就转身走向大路了，没人有搭理高朗的意思。
　　这就是被孤立的感觉吗？真是太寂寞了……

　　走在前面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人不那么对付，只苦了剩下的海莱得不断挑起话题，维护着奄奄一息的氛围。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海莱硬着头皮问毕摩：“毕摩大人明天真的要回钩子崖么？”

　　毕摩点头：“那自然是要言出必行的”

　　海莱真心实意地担忧道：“毕摩这一去，我们可怎么办呀”

　　阿抚接道：“毕摩大人忧国忧民岂能真的坐视不理，最近前方一切无异常，王侯有心放毕摩回老家散散心而已。”

　　毕摩一哂：“你倒是看得开”

　　阿抚：“出生入死惯了，觉得什么都是小事”

　　海莱怕他们掐起来，赶紧接道：“对对对，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只要喝上一盅好酒什么都算不得大事，毕摩大人，我近来新酿了秋露白，今日正好开坛，您可得来品鉴一番啊”

　　说话间，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从能驭马疾行的大路转到了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面屋舍俨然，有些屋顶可能还被高朗无情踩过。

　　明明才一个晚上，竟有了些时过境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