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于晴时

16、秽灵

　　他们一行人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穿梭，行至稀薄的暮色晕染在天边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座在树木之间拔地而起的三层小高楼。它的第一层是高高的架空层，那些承重的柱子和树干混在一起叫人难以分辨，一不留神就可能错过了。
　　战士们却似乎没有这个顾虑，他们都提前减速转向这个小楼，第一层架空层用来当成了马厩，现在里面还有三匹马在悠悠地吃着食槽里的草。
　　阿抚先下马环视了一圈房子，见没什么异样又往走进树林里。众人也纷纷下了马，将自己的马安置好后，有人在架空层的天花板上拉开了一条楼梯上了二楼；有人去找隐秘的草丛解决三急，有几个人聊着天走向阿抚离开的方向，高朗也跟着走进了树林。

　　“估计是还没回来吧，我看门口的猎场还在，应该没事”

　　“对啊，老瓦上次就是这样把我给吓了一跳，上来一个人都没有，结果他们是去猎野味了，差点气死我”

　　“他们猎什么野味？”

　　“那倒不记得了，不过我听说西三措那边有狐狸”

　　“真的假——”

　　话语声戛然而止，他们的身形一顿，脚步也停滞在原地。跟在最后的高朗上前走了一步，看见了独自沉默站着的阿抚，而她脚下是一片血迹斑斑的激烈打斗过的痕迹。他们沉默着走上前，看到了六具死状惨烈的遗体，和散落一地的怪物尸体。
　　一股凉意从脚下升起一路窜到了后脑勺，把每个人都攥得紧紧的。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阿抚最先回过神来，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来帮忙把遗体搬回去。

　　没用多久，他们就将六具遗体都抬了出来，并排放置在小高楼的前面。阿抚弯下腰依次在他们的铁质护臂上按下，每个护臂都从隔层里弹出来一块铁片，有三块是细长形的，另外三块则是圆形的。高朗这才知道隔层里那块刻着自己名字的铁片，竟是这样的作用……
　　阿抚妥善地将铁片收进自己腰间的口袋然后转身走上了小高楼，其他的战士在遗体不远处挖着坑，嘴里低声念着悼词。
　　高朗此时的思绪非常杂乱，害怕、震惊、悲伤的情绪在心头来回涌动，就是没有一个成型的念头指挥他动作起来，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其他人忙活。

　　“砰”“砰”的两声
　　小高楼的屋顶上接连发射出两枚颗信号弹，一枚在黄昏中拉起了一条直冲云霄的绿色烟柱，另一枚则是在半空中燃烧出白色的火花。
　　或许那枚白色的火花是哀悼的意思，高朗不由自主地想。

　　很快，寂静的森林深处或远或近地响起了信号弹的枪声。阿抚正站在小高楼顶层的露台上逐一去数升空的烟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一共内升起了八道绿烟柱，这是最好的局面。阿抚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起身下了楼，边走边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走。
　　现在所有的战士都算上，巴甲一组六人是伏猎手，果力一组五人是飞骑手，阿抚是指挥官，高朗是添头，总共13人。如果大批秽灵攻来，他们必定坚持不了多久，最好的情况是尽快将两边的猎场布置好，一旦秽灵出现尽可能挡住一阵。
　　她这么想着，脚步已经迈进了二楼。二楼是一个没有隔断的大空间，里面摆放着满满当当的武器、食物和药品，像个应有尽有的补给站。现在这里挤满了人，要么是躺着地板上闭目养神，要么是倚着墙根摆弄自己的弩机，随意的像是在自己家。

　　一听到阿抚进来他们就立刻弹了起来，还没站直，阿抚就摆摆手让他们随意。她在最前面说：“情况还算不错，只有我们这里出现了秽灵，现在开始六时轮值，从果力你们开始，执行”
　　“是”那名叫果力的大高个和另外四个人清点好武器，拿着食物上了顶层，其他人则开始抓紧时间休息。

　　高朗站在房间外的阳台上，看着天空变成深蓝色笼罩着这片危险重重的森林。有人走到他的身旁站定，高朗回过头一看，是阿抚。
　　她递给了他一包肉干，高朗抽了一根出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没咬动，只得耐着性子用牙齿来回磨。
　　阿抚先开了口：“你比我想象得要镇定，我们很多战士第一次见这种场面都会吓得不轻”

　　高朗放弃了那根肉干，将它捏在手里，缓缓说道：“我曾经也是一名战士，强装镇定的能力强一些”

　　听到这句话阿抚轻轻弯了弯嘴角，高朗问：“那就是秽灵？”

　　阿抚点点头，说：“是，而且很快会有更多”

　　高朗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又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这些东西的？”

　　阿抚没有立刻回答，面向着森林沉思了一会，她说：“在我出生之前，在我父亲出生之前，在我父亲的父亲出生之前，太久了，久到我们已经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

　　高朗却不敢相信，他摇了摇头：“不，不可能，我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那么多历史古籍，那么多媒体营销，他却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如此残暴的生物。

　　阿抚偏过头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你们知道，只是忘记了”
　　她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在木箱里翻出一本薄本仔细翻阅了起来。高朗独自留在深沉的夜色里，手指捏着那根肉干漫无目的地来回搓，脑子里是一片冒着烟的废墟……

　　翌日，天色微明，最后一班值岗的战士结束了任务回到二楼，坐在木箱上的阿抚见他们进来就站起了身，还在整理自己装备的其他战士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十几个人很快就面向阿抚站成两排。
　　阿抚站得笔直，双手背在腰后，清晰有力道：“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布置猎场，先任驻地官在遭遇秽灵之前已经完成了东面的布置，所以东一线只安排一组人机动检查，其他人要尽快完成西面的布防然后保持机动，巴甲你负责人员分配。我将继续向前侦察，目的是提前预警以及掌握秽灵的数量，有问题吗？”

　　“没有！”大家齐声回答道

　　“执行！”阿抚下令出发，所有人都陆续走出了房间，高朗踟蹰了一会还是走到阿抚面前，问她：“你一个人去侦察？”

　　阿抚整理着自己的装备，一边回答道：“我一个人足够了”

　　高朗：“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阿抚抬起头看他，说：“前面很危险”

　　高朗轻笑了一声，说：“我觉得这里也没安全到哪里去，况且我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是麻烦倒不如和你做个伴”

　　阿抚整理好了自己的装备，没有过多犹豫，说：“行，你跟着我”

　　就这样十几个人又兵分了三路，阿抚和高朗一头扎进了树林向前驰骋。从晨光熹微到艳阳高照，他们穿过高大的森林一路跑到了低矮的灌木丛林。
　　阿抚逐渐减速，找了个地势稍微高点的小土坡，翻身下马爬上那座小土坡，从袖子里抽出来一个单筒的伸缩望远镜架在眼前观察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高朗取下马背上皮水囊也爬上了那个土坡，他将水囊递给阿抚，顺势问她：“情况怎么样？”

　　阿抚接过水囊，摇了摇头说：“现在什么都没看到”

　　高朗问：“那下一步怎么办”

　　阿抚说：“等着，他们今天不出现，我就明天再来”

　　高朗问：“秽灵只在这里出现吗？”

　　阿抚又摇头说：“秽灵每一次出现的地方都不一样，但一般最早发现它们的地方就是它们主攻的地方”这也是阿抚前来侦察的原因——掌握了主力的规模，她就可以针对性地调整自己的兵力，最大限度地将秽灵一网打尽。

　　阵阵清风拂过，一望无际地低矮灌木被风吹得乱颤。高朗抬起头看着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又问阿抚：“秽灵是从哪里来的？”
　　阿抚把手里的望远镜递了过来，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前方，高朗将望远镜举到眼前，单着一只眼去看她指的方向，却只见到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峰。
　　阿抚的声音响起：“我们的祖先猜测秽灵可能是从那片山下来的，他们曾经多次在那里设过岗哨。平时没有什么异常，但秽灵出现之后在那驻地的战士全都消失了，任何有用的信息都没留下，所以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朗也没什么资格跟人家纸上谈兵地提意见。但这样双方心平气和谈话的机会属实难得，于是他将另一个在心里成型已久的疑问提了出来：“你们为什么要叫我高山族”
　　话题转移得太快，阿抚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会才轻笑着说：“相传格则城周围的山上有些狡诈的野人，时不时的会来偷一些农户的食粮财物，我们一直称他们为高山族。你的来路是我们家族一直保守的秘密，没办法只好替你借了高山族的身份”
　　高朗恍然大悟，也很识相地没去追问人家的秘密是什么，只是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他们都一见我就喊打喊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