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于晴时

15、秽灵

　　还有这出？
　　这种情况可真是猝不及防，高朗赶紧补充道：“海莱让我来找巴甲的，来得匆忙没有问是哪个姓”
　　一说完，对面的人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哄然大笑起来。
　　这时，一阵簌簌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高朗一抬头就看到有个男人像长臂猿一样从树上灵活地晃下来，稳稳落地。
　　那突然出现的男人看上去比那几人年龄略大，脸上胡子拉碴的，四肢不算肥硕但肚子却像汇聚了全身的精华似的圆得很凸出。他走到高朗面前，表情冷冷地说：“格则城里只有王侯一家才拥有姓氏，你一个高山族连这个都没打听清楚吗？”
　　高朗心想我没事打听这个干嘛，但嘴上却非常乖巧，没有急着接他的话。那人又说：“将军交代我了，你就跟着我吧”

　　看来这个就是他要找的巴甲，高朗点点头：“好”

　　巴甲又回头冲后面站着的几个人喊道：“还杵着呢？”那几个人一听纷纷开始动作，五个人几下就窜上了树，没一会就看不见踪迹了。巴甲也跟着走进树林里，高朗看看巴甲又看看自己的马，一着急就把马绳随便绑在一棵树上，自己快跑了两步跟上巴甲。
　　树林里面安静的有些诡异，不仅没有鸟叫虫鸣连刚才那几个人的动静都听不见，高朗警觉地四处张望，突然巴甲的声音传来：“这么短的时间我教不了你什么，你得自己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
　　高朗还没咂摸出这句话的意思，又听到他说：“你出了宇墙之后把路记熟，一旦遇到了秽灵就跑回来”

　　好嘛，这是把他当成累赘了。那怎么能服气，于是高朗冷冷回道：“我自己有办法”巴甲回头瞧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随后扬声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高朗几乎是立刻就听到了有人稳稳落地的声音，然后是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向他们跑来。
　　很快，五个人前后从不同的方向跑出来，在巴甲面前丢一大团乱七八糟的细线后自觉地站成了一排。
　　巴甲说了一声：“报数”

　　队伍最左边的人率先开口：“斜坡两张，土沟两张，树间三张”他报完之后，剩下的四位也轮流报出了类似的数字。
　　巴甲听完却摇了摇头，说：“还有一张你们都没找到，你们在训练的时候不要去想我会在哪里布网，要集中注意力关注周围的环境，只要你能想到，任何地方都可以设置成猎场”
　　说着他走到不远处树木相对比较稀疏的地方，踹开地面上的那块石头时，一张网格状的大网弹了起来，巴甲接着说：“你们经常忘记秽灵也是用腿跑的，所以总是——”
　　“砰”“砰”“砰”
　　巴甲话还没说完，远处就传来了阵阵枪声。大家皆脸色一变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吹口哨，等他们跑到树林外时，除了高朗那匹马之外还多了六匹矫健的骏马。他们没有多言，一口气上马向前奔腾而去。
　　高朗赶紧解开树上的绳子，发挥着并不精湛的骑术全力跟上队伍。

　　他们先跑进一间武器库，里面有各种刀、长缨枪、弩机，一应俱全。其他人都在熟练地挑选装备，只有高朗面对琳琅满目的兵器不知如何选择，一时无从下手。
　　巴甲把一条铜珠连成的腰带系好后走向高朗，扔给他一个比手掌略大的弩机，并说：“再拿个自己用起来趁手的”然后拿出一条同样的铜珠腰带系在高朗的腰上，又塞了几盒东西在高朗手里，说了声“这是信号弹”就快步走了出去
　　高朗在架子上摸了一把短刀，跟着巴甲往外走时，看到别人都把弩机挂在腰上，他也学着把弩机上突出的弯钩挂到腰上，又在自己的战甲里找到个口袋把那几盒信号弹塞进去，手里提着短刀上了马。
　　巴甲没有让高朗参与作战的打算，所以高朗可以轻装上阵只求自保，其他战士的装备可就要繁重多了。比如巴甲就在身上绑了一堆鸡零狗碎的玩意——右肩上挂着一捆细线，左肩背了一把长刀，腰上绑着一条两掌宽的实心铜珠腰带，腰带上还挂着两把弩机，连走起路的脚步都比刚才沉重了几分。

　　他们重新上马奔进营地出入口边上的空地，原本空荡荡的地方此时已经集结了三个方阵的骑兵和两个方阵的步兵，还有一部分在陆续进场。阿抚站在前方的高台上，沉着地看着这些战士在她眼皮底下集结完毕。
　　天气有些闷热，时不时会响起战马粗重的换气声，偌大的场地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无声地看向高台上阿抚。

　　阿抚静观了一会之后将双指按在唇上，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她的马飞快从边缘跑到高台，阿抚两三步迈下高台，抓住马鞍一把翻上了马背。她从腰间拨出一把短刀，握在手上高高举起，然后气沉丹田对战士们大吼了一声：“提刀！”
　　刷刷声响起，所有的战士都紧握着自己手中兵器将它们向上高高竖起，阿抚策马向前，一面绕着方阵小跑，一面用自己的短刀轻轻滑过战士们的兵器，发出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
　　她沿着留出来的空隙很快就经过了所有的方阵重新回到最前方。她骑着马来回踱步，目光如电地扫过方阵之中的战士，再次高声道：“战士们，握紧你们手中的杀器！因为我听到它们在叫嚣，我听到了你们的血液在叫嚣！你们恨不得手刃每一只秽灵！碎其体肤，啖其筋骨！告诉那些污秽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现在走出这道宇墙，我们在哪里屠尽秽灵就在哪里喝庆功酒！提刀破局，不死不休！”

　　“提刀破局，不死不休！”

　　“提刀破局，不死不休！”

　　“提刀破局，不死不休！”

　　众战士气势澎湃地连呼三声，阿抚终于高声下令：“出发！”

　　大军有序开出，骑兵当头率先穿过宇墙，而步兵则爬上了宇墙去到自己的位置守卫这堵高墙。
　　高朗和巴甲一队人跟在骑兵的队尾，他们走进宇墙，穿过宇墙内漫长幽暗的隧道，起起落落的马蹄声被闷在这样狭长密闭的空间里回荡着，让高朗心里升起一阵壮士去兮的悲凉。
　　但真正走出了隧道，高朗看到眼前的景象和墙内的景象没什么分别时，心中的悲壮顿时一扫而空，还暗笑自己浪费感情。

　　宇墙的几里之外有一堵两三米的矮墙，同样是依山而建，与山相连。走在前面的第一个骑兵方阵在这里兵分两路，顺着着矮墙向左右两边延伸开来。第二个骑兵方阵迅速补位，加快速度朝着前方疾驰。
　　穿过矮墙之后是一群连绵不绝的低矮山丘，第二个骑兵方阵四散而开，踪迹隐匿在树林之中。而高朗所在第三个骑兵方阵却速度未减，向前一路疾驰。
　　在高朗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马上就要移位之际，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山脚下有一个敞开着大门的关口，疾行的部队这才逐渐减速，跑进这扇大门。

　　高朗刚踏进大门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模样，就听到阿抚的声音：“一刻钟前安措亮了红，果力、巴甲你们跟我去看看”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和他们手下的小兵卒，包括一头雾水的高朗，连马都没下直接掉头出了门，接着又是在山间小路上一阵快马加鞭地疾驰。
　　前行的道路蜿蜒曲折地伸进了低矮的山丘之间，阿抚在前面，带领他们跑进了一处山谷，但进入山谷不久后，阿抚就感觉出了异样，她抬手示意减速，后面的队伍立刻勒马将疾驰变成了漫步。

　　所有人都在缓缓前进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没有一个字，但连高朗也知道有危险正在接近，他紧张地四处张望，往旁边一转头——
　　突然，一个长相狰狞的不明生物从高朗身侧的山坡顺坡而下，张着獠牙直接把高朗扑下了马，高朗根本来不及反应，那怪物撑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一口咬下高朗的头颅。
　　“砰”的一声闷响传来，那怪物瞬间脱了力软绵绵地趴在高朗身上，高朗将这个和自己的身高等长的四足怪物一把推开，惊魂未定地回过头，看到巴甲举着的弩机还冒着一缕白烟。
　　道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更多的怪物从刚才的口子喷涌而出，而且个个凶狠无比。阿抚和果力一组的四个人立刻从手腕上飞出一把尖刀，那刀精准地扎在树干上后牵出来一条绳索，他们几人站在马背上借力凌空一跃便跳到了树上，然后迅速提起弩机将一连串铜口直接打进那些怪物的身体里，“砰”“砰”“砰”的闷响此起彼伏地响起
　　巴甲和他的队员则在那个口子上快速地拉扯着自己身上的细线，很快就利用树木和山坡的地势差布好了一张大拦网，巴甲高喝一声示意阿抚他们退开，阿抚他们暂停火力的瞬间，那些怪物就前仆后继地扎进拦网里并暴戾地踩踏着同族，最后全都被阿抚和其他几个站在树上的战士料理了个干净。

　　高朗回过神来，看到从树上下来的阿抚朝天发射了一枚信号弹，高朗抬起头看了一眼——蓝色的天空下绽开一朵鲜红色的烟花。
　　战士们重新上了马准备向前继续疾驰，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无足轻重，只有高朗慢慢从魂飞魄散中聚拢了元神，恍然意识到：这就是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