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尔为神》南野102

7、祝福

　　“将军。”客栈的床上，迹英转过身来，小童就躺着他的身边。借着从窗户里洒进来的月光，迹英看着那他，右手不自觉地捏住了小童的耳垂。
　　“英……”小童并未清醒，梦中嘤咛一声往迹英怀里钻去。
　　“阿武。”迹英将小童紧紧抱在怀里。

　　“你喜欢这孩子吧。”白天纪辰玩味的笑容浮现在脑海。
　　“喜欢啊。虽然这孩子痴傻，但心是好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纪辰看他时像个不知忧愁的云游客，却仿佛对一切了如指掌。
　　“我给你算了一卦。”见迹英沉默，纪辰说道，“虽然我很想让你快乐，但你和这个小童……”
　　“有些话是不必说的。”没等纪辰说完，迹英打断了他。
　　“子英……”
　　“纪公子，有些卦注定是算不对的……”迹英说完就带着小童走了。纪辰是他二十八年来在南陆外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为什么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呢？他又不傻，不是不知道哪些话是宽慰。
　　“唉……”纪辰叹了口气，然后又摇起他的扇子来。

　　迹英这一生与所有美好都不甚相关。贫穷与饥饿构成了他遇到禽骨武前的所有记忆。在到了上引宫后，衣食无忧的他本该就此知足。可他怎能忘记那救他于水火中的神，有着怎样耀眼的光辉。
　　禽骨武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出现，那时他正打算杀了自己奄奄一息的父亲，然后自戕。可禽骨武出现了，把他杀父仇人的脑袋扔到了他面前，说:“你要不要报仇。”
　　迹英这一辈子只被神祝福过一次。他记得禽骨武把他从一群流民的死尸中抱起来，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泪流满面的他。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出现，你为什么这么晚出现，如果早点遇到你，我的村子是不是不会变成坟场，我的父亲是不是不会死，我是不是能每天吃上饭，一切是不是不会是现在这样……”
　　迹英记得他咬了禽骨武的脖子，就和现在鬼薪在他脖子上留的印记位置差不多。

　　“小家伙，别恨我。”
　　外界传言鸦青将军凶神恶煞，铁面獠牙。可迹英记得禽骨武那天在他耳边说的话，是怎样的温柔。
　　神武将军从不是沉默寡言，高不可攀。他喜欢养花，却总是活不了多久。他喜欢书籍，却没看完过几本。他喜欢喝酒，却几杯就醉。他不擅长收拾，所以房间总是乱糟糟的。他心软，所以总是在弱小者那里栽一个又一个不痛不痒的跟头。他声音浑厚，会唱很多战歌。他记性不好，战歌唱着唱着，有时就变成了勾栏里的小曲儿。
　　那些神的奇闻逸事自然没有为世人所知，可关于鸦青将军，人们倒是有一个有趣的传闻: 他会把不幸的孩子抱在怀里，给他变出一朵又一朵并不漂亮的花。
　　将军喜欢小孩，这在南陆人尽皆知。人怕出名，天界有些人诋毁他收养那么多孩子是为了扩充兵力，将来好让他们跟他一起去战场上送死。迹英气不过，曾和多嘴的人打过好几次架，只是次次都输得很惨。
　　他输得最惨的那一次，浑身的骨头被卸地七零八碎，禽骨厘拼了整整三天才拼好。也就是在受伤最惨痛的这次，他央求了禽骨厘给他造出朱雀镜。拿到朱雀镜的第一晚，他看到高高在上的将军会孤身一人在昏黄的灯烛下扯开满是血迹的纱布，浑身散发着蒸腾的热气。

　　“将军，你清醒后还会记得我吗？”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英。”小童睁开了懵懂的眼睛，与迹英对视着。
　　“你想起你是谁了吗？”迹英死死地盯着他。
　　“我，禽骨武，将军，神界，南陆。”他仍是重复着之前迹英教给他的那些词。
　　“再教你一句。”迹英匆匆地说。
　　“教，我。”小童的话还是说的很慢。
　　“迹英，谪仙，人间，”迹英突然停了，小童知道他话未说尽，于是看着他静静地等着。
　　“道侣。”迹英说了出来。
　　“迹英，谪仙，人间，道侣。”小童说。
　　“我是禽骨武的道侣。”迹英双手扶住小童的额头，露出认真的神色。
　　“你是我的道侣。”小童说。
　　再忍不住，迹英捧住小童的脑袋，在他的额头上落下重重一吻。
　　“他属于我。他现在属于我。”迹英的内心颤抖如山崩。
　　“将军。”他不住地在心中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