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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番外2 ...

  •   联合国将介于15岁至24岁的人群定义成“青年”,因此,基于此定义,那些14岁以下的人群便被归纳到“儿童”的群体之中,并享有国际社会给予的相应福利。其中之一就是“国际儿童节”。
      而今年是阿荣最后一年的儿童节。
      这样美好的节日还碰上周六,所带来的快乐简直就是双层巨无霸汉堡套餐并附带一大杯加冰可口可乐。但不幸的是,国际社会当然不会保证这一天所有的儿童都可以如愿畅游在没有作业的海洋之中。更不幸的是,这一天也是给阿荣的最后通牒。
      五月的最后一天,他们在上海的演出以完美落幕。大人的夜生活自然神秘多彩,虽说他一直很好奇严惊羽口中一直念叨的“香槟塔”,但最后得到的酬劳是动画片之夜的狂欢。这倒也没什么,在褪下舞台上的光环后,这样熟悉又陌生的夜晚将他返璞归真,能在无尽的电流声中沉沉睡去也是一种幸福。
      第二天,在七点之前他就被叫了起来,有人轻柔地拿手抚摸着他的脸,温柔而强大,似乎在这样的怀抱中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声音放轻,用撒娇和耍赖再多贪享几分钟的自由,但始终敌不过那人的坚定和耐心。
      心里是不愿意的,意识朦朦胧胧,他下意识喊了声“爸”,睁眼后是白禹略微错愕的表情。阿荣心虚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然后乖乖地在白禹面前坐好。
      “今天放你一天假,想吃点什么?想去哪儿玩?”
      还有两三个星期,阿荣就要从“儿童”这个行列脱帽退伍了,白禹尽可能地在抓紧一切机会让他再多当两天大龄儿童。反而是阿荣知命般地把书包里的作业尽数摊开,表示了无奈,“我想写完作业再出去玩。”
      按照传统,今天是他们的快餐狂欢日。在等外卖的期间,阿荣补作业,白禹搬起板凳坐在一旁,暂时充当了家长的角色。比起万家岐,白禹更加尽职尽力,明明只是一个教他唱戏说书的先生,却对他的生活无比上心,几乎到了全职的地步,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引起了席柠的不满。
      其实这并不是阿荣第一次喊白禹“爸爸”,早在三年前他自己亲爹去世时,就已经叫过一次,只是当时情况混乱,谁都没有在意过而已。也是后来算盘告诉他的,第一个抱他的人是白禹。那天他哇哇地哭,比同期出生的所有婴儿嗓门都要大、亮。但随即悲剧发生,阿荣的亲妈因产后大出血病危,几分钟后便含着最后一丝心酸离世。
      阿荣并不是杀人凶手,但事实确实如此。
      万家没有一张他妈妈的照片,也没有任何的影像,万家岐将他摘出自己的生活,此后的重任一下子均匀平摊到每一个同门师弟的身上。万央是个祸秧子,夏瑞卿年纪尚小,唯独只有白禹爱管闲事,只好独挑大梁。
      拜师时,白禹给了他一份名帖,一行苍劲的毛笔字写道:“师傅白禹,门下弟子,万家嵘”。阿荣认字后就偷偷地把“师傅”那两个字改成了“师父”,每当万岑嘲笑他是孤儿时,心中涌现出的高大形象总能让他充满反抗的力量。
      他的“爸爸”很高很壮,爱操心爱说冷笑话,生气时只要跟他玩捉迷藏,就会消气。他曾经深信不疑,直至他明白自己完完全全是在白禹的耐心和细心的浇灌下长大,这招仍然屡试不爽、百发百中。
      谁都无法想象一米九几的大个子竟然可以将自己缩得很小很小,整天整夜地在厨房和婴儿床旁打转。在阿荣的训练下,他练就了一身的厨艺,包括婴儿辅食,后来出生的多多也从中获益不少。
      他和这个小弟弟似乎有着别样的缘分,就像他出生时白禹无偿的陪伴那样,在席柠生产的当天他寸步不离,一直等到白禹匆匆从赶来后才揉着眼睛在夏瑞卿的怀里睡着。那个软糯的小团子自张开嘴巴发出第一个他不能理解的词语开始,他才发觉这种与生俱来的捆绑是自己比不了的。
      被告知万家岐车祸身亡的下午,他并没有如众人预料的那样反应出悲伤,对于一个陌生的亲生父亲,死亡并没有带给他毁灭性的打击,取而代之的是害怕,是血缘之间的崩裂,以及无所归宿的寂寞。
      他很害怕自己又要被丢下一次。白禹不在身边的日子里,阿荣时常伴随着尖叫和泪水从噩梦中惊醒,另一半的灵魂被抽离。枕边的手机、大院的门锁,和徘徊在街道的车鸣,并没有半分改变,也正是这样的安静使他更加清醒。
      多多第一个儿童节也是阿荣原以为自己最后一个儿童节,他给自己买了一杯冰可乐,大杯加冰,和以往一样,只是少了一人。多年后,白禹才解释说他那天和席柠大吵了一架,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无法割舍,但多多幸运在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孩子。最终,他还是在席柠歇斯底里的喊声中急忙赶回了柏州。
      在阿荣平淡无奇的十几岁人生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莫过于万家岐死后突然给他横加一个光环,少班主、接班人、守门人,再无人想得起来他还享有14岁以下的天真和无理取闹的权利。
      冰凉的万家老宅里只有一处亮着残弱的荧光,阿荣的脸上沾着的全是酱汁,屏幕里不断重放着他们俩曾经看了无数遍的动画片。小小年纪不该念旧,也本没什么旧可以念,但他此时却格外留恋那些吵闹的日子。
      前奏叮叮当当地响起,白禹坐在他边上,拿起所剩不多的薯条放在嘴里嚼啊嚼,一集过后,才敢试探地问他想要点什么。
      进度条的结尾是六一节的广告,阿荣认认真真地看到了最后一秒,却没有转台,此时他已经很困了,而手里还紧紧抓着遥控器,不允许这个房间再回到无声状态。
      他一声一声地叫着“师父师父”,手上的劲儿也慢慢撒开。背上的重量越来越重,白禹背着他回到自己的家,这间两室一厅的小屋子已然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塞满,起初是婴儿床和尿不湿,后来变成乐高和遥控车的世界,而现在,茶几上、沙发上,到处都是阿荣随手扔下的习题册和试卷。
      他当然记得阿荣无意之下喊了他一声“爸爸”的那一日,小小的孩子挤在布满黑色的灵堂之中,跌跌撞撞地奔跑过来,他甚至都没有觉得奇怪,好像天生就该如此。
      叫一声“师父”便是一辈子的恩情,时至今日,白禹也分不清他自己的角色了。他们亦师亦徒,亦父亦子,彼此之间的身份重叠已经不是那句简简单单的“师父”所能概括的。
      在他尚未准备好为人父的时候,阿荣的出现迫使他从青年毕业,另一种意义上,阿荣也是他的“老师”。还好,阿荣在好好地吃饭,好好地长大。他的眉眼越长越开了,下巴上也冒出了点青黑色的硬茬,每一天都在给白禹带来成长的惊喜。
      这顿麦当劳他们一直吃到了晚上,洗澡睡觉前,阿荣才忸忸怩怩地从书包夹层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成绩单,说老师要找家长签字,下周要检查。期中考试,文科考得还不错,就是数学有些差强人意。白禹唠唠叨叨的,但还是大笔一挥签上了字。
      这张卷子是他代万家岐签下的第一百张,在那之前还有无数张随堂测验、疫苗确认书、寒暑假实践手册、志愿意向,等等等。等到卧室里有均匀的鼾声响起,他才将剩下的薯条汉堡可乐一扫而空,然后惬意地打了个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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