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63、番外-中秋

　　“如果现在只剩下了一块月饼，你会怎么办？给你们各自五分钟的思考时间，好好想想怎么回答。记住，做节目不是拉家常，要节、目、效、果！”
　　这么无聊的问题居然还需要五分钟，算盘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孝敬师父您啊！”
　　“狗腿子一个，算是白养你了！”白禹一挥那把新买的扇子，扇骨干脆有力地落在他脑门上，算是开过光了，“平时的机灵劲儿呢？书到用时方恨少……”
　　“师父，瞧您这话说的，抖机灵和读书有什么关系？”
　　“少打岔，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哦对，月饼……”
　　“我爱吃莲蓉蛋黄馅儿的，流心也成，伍仁将就将就吧。”
　　“瞅你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儿，中秋只有单位发的五百块钱的购物卡，爱要不要！”
　　“那我怎么看肖霖大包小包往家里领东西呢，您偏心啊？”
　　“人家什么咖位，你什么咖位，人家能攒底你行么？再说了那都是他花钱自己买的。”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他还欠我五百六十八块呢，我找他去——”
　　“站住！”
　　话音刚落，又是“啪”的一下，疼得算盘直喊妈。
　　真是一帮光吃不长的废物点心，白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扇子展开又合上，嘴巴张了又闭，有苦说不出，像个卡了磁带的老式cd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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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要用碗吃，事儿要从头说起。
　　疫情之下，所有公开对外的文体演出都陷入了大雪冰封的窘境，万家也不例外，这两年小橘园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每年固定的巡演在订票和退票之间反复横跳，生活就像薛定谔的盒子，不打开永远不知道有没有猫。
　　奈何一大家子嗷嗷待哺，生计问题迫在眉睫，思来想去这艘船还是要“破冰直航”。
　　方法总比困难多，没办法现场演出就直播，横竖都是一张嘴，肯定饿不死人。
　　相声是一门不断学习的艺术，革新、进化，产出符合当代审美的作品，靠的是手艺人如何汲取、归纳和总结。万家班子里愿意向下学习的人有很多，大部分都是和算盘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平时自己也搞些自媒体，直播更是得心应手；也有自恃清高的老顽固，觉得网络环境乌烟瘴气，直播的终点永远是带货，干脆歇业放假，散布在柏州各个花鸟市场，给眼睛昏花的老大爷们当候选棋手。
　　白禹属于中间方，既想要响应新时代的号召，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苦于两端徘徊，急得头发一薅一把。
　　秋天来临之际，有一家做网络综艺的节目组慕名找上门来，想借着万家灯火的招牌推出一档以说话为主的情景剧直播综艺。
　　考虑到受众和广告商的偏好，他们本来点名要了肖霖夏瑞卿、严惊羽柏宙两对搭档。开录在即，万家这位严小爷不幸喝醉酒摔倒了腿，他的搭档柏宙不离不弃，坚持每天上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合同都签了，空位自然落在了另外两个人身上——白禹门下的两个徒弟。
　　阿荣特别想去，主要是不想上课，一个学期的网课上得他人在西半球心在东半球，作息几乎是昼夜颠倒，学习跟不上，日常训练也大打折扣。同期都在小橘园有了自己的专场了，而他只能在客座混个脸熟。
　　他求了白禹很多次，去见见世面也好。不过电视台有对未成年人严格的工作时长规定，以阿荣的年纪只能录四个小时，连个整集都凑不了，因此只能无缘。
　　第二个最合适的人选是算盘，首先他基本功比阿荣强，也很会直播那一套话术，从不会让话茬落地，其次作为白禹多年的嫡传大弟子，在相声这个小圈子也算是小有名气，配上肖、夏这两位名角，是锦上添花。
　　可是，正是因为他太机灵，太会看眼色，太喜欢照顾人，一定程度反而会限制本性的发挥。
　　平时生活中的算盘是从里到外的幽默，就像是刚烤好的月饼，乍看干巴巴的，一旦密封回油，就有米其林那味儿了，但是不能作为一道菜端上桌。白禹希望通过这一个星期的特训先让他熟悉综艺模式，解放天性。
　　几轮下来，答案都很不理想，算盘逐渐泄了气，蔫了吧唧的像是晒干的黄花菜，说道：“师父，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倒是说说看啊，失败是成功之母，在我这里辈分都快排到姨奶奶了。”
　　其实白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中年人贵在坚持，他坚持白忙活，这么多天来师徒俩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好在他把万家班子其他人都给叫了出来，人多力量大，就像《劳动号子》里说的，优秀的劳动人民都是在劳动号子里越挫越勇的。
　　白禹捋了一把完全不存在的长须，说：“其他人呢，有什么想说的？要节、目、效、果！”
　　“就说了当初别揽这事儿，咱们是说相声的又不是演小品的，搁万老爷子那会儿这叫呛行，叫缺德……”严惊羽高高翘着骨折的右腿，说起风凉话来一点也不怕报应，“小算盘要是演砸了赔的可是咱们整个招牌！”
　　白禹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反问道：“那您有何高见啊，严润瑾严师兄？”
　　“一块月饼而已，又不是让你们上天摘月亮。要是我的话……”严惊羽一挑眉，“我才不上当呢，万一没说出什么来我又成千古罪人了。问柏宙吧，他们柏家书香门第，梅门正派，见识肯定比我们强多啦。”
　　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捧杀，柏宙早已见怪不怪，本就是他的捧哏，接起话来自然得很，“哪里敢当，唱过两年梅派而已。关键是梅老先生也没讲过怎么分月饼啊。”
　　“少在我面前用台上那套你追我打！没一个能打的！”白禹斥道。
　　严惊羽还是一副漫不经心，“这还不简单，多买几个呗，再不然就包个月饼厂，中秋吃月饼，元旦吃月饼，过年吃月饼，以后把辣炒牛肉、酸笋煎蛋、糖醋排骨全都用月饼包起来。”末了，他勾起嘴角冲柏宙眨了眨眼，“咱们柏大少爷有钱嘛，怕啥。”
　　最离谱的是柏宙居然没有反驳，默许地点了点头。
　　这俩完蛋搭档越活越像对方，想当年柏宙还是一朵可爱的小白花，在严惊羽日日夜夜恶魔低语般的熏陶下，也逐渐伸出了枝叶，变成一株食人花。
　　白禹将最后的期待放在了自己亲师弟夏瑞卿身上，可是对方摆了摆手，对广式月饼没有任何兴趣。
　　“我家只吃鲜肉月饼，咸的，肉的。”
　　祖籍江苏苏州的夏小仙定居柏州数年依旧保持着咸党的自尊。
　　严惊羽打趣道：“夏老师说的是那个酥皮大肉包子吧，我双手赞成啊，要不把月饼厂改成肉包子厂，一定赚翻。”
　　几人笑成一团，气氛团结活跃，就是不严肃，不把白禹放在眼里。没家的孩子橡根草，没搭档的捧哏像只没栓好绳的小泰迪，时不时语出惊人吓人一跳。卢骞更是没大没小惯了，和白禹勾肩搭背起来，“要我说，这月饼干脆按照拜师的顺序分掉拉倒，要怪就怪投胎晚，没辙。”
　　肖霖一阵脸红，他拜师门最晚，同辈的阿荣和算盘练的都是童子功，投机的是他有个好师傅，夏瑞卿不仅不嫌弃他还拉他搭伙干事业，说是上辈子欠下的恩情都不为过。
　　可是这话被卢骞说出来意思就不一样了，他和夏小仙的关系多说半句狗都嫌烦，这些人每天要承受不止十万伏特的恋爱电击，还得随时帮忙打掩护，没有功劳有苦劳。尤其是这些年过去了，夏瑞卿不再像从前一样害羞，习惯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反而是肖霖担心哪天他俩会以惹眼的方式上热搜。
　　肖霖偷偷瞥了一眼他师父，暑热未消，夏瑞卿虽然是一身烟紫色的长衫，但还是将袖口卷起，露出一段微露青筋的手臂。他的身体比起前年大有好转，全靠肖霖拖着他去健身，肌肉线条也越发明朗起来。这身衣服还是肖霖特地选的，薄薄一层烟灰冷紫的轻纱布，飘逸轻盈，来去像是一朵浮在山头的云。
　　他也有一件差不多的，只是更挺阔、更拔高，穿起来不像云朵，像个没人要的紫芋头。还是他的小师父好看，穿长褂飒爽，长衫洒脱，盘扣坎肩活泼……各式各样的肖霖都见过了，还是更喜欢两人出门跑巡演住在一起时，刚泡完澡雾气浮动、眼神飘散的夏瑞卿，那可真是……
　　一旁的严惊羽适时地踹了他一脚，嫌弃地说：“哈喇子收一收，叫你吃月饼，没叫你吃人。”
　　肖霖这才反应过来，慌乱中说道：“我、我觉得这月饼可以这么分，白哥一块我一块，柏师哥一块我一块，鲸鱼一块我一块，阿荣一块我一块……”
　　“打住，打住，你干脆改名叫‘肖星’算了，按照你这么分饼，月饼厂都得哭着跟你道歉。”算盘吐槽道，“你要那么多月饼干嘛，吃得完么你？！”
　　“吃不完，我一口都不吃。”肖霖冲着夏瑞卿笑得像个裂了瓜瓤子的大西瓜，“师父，都给你，好不好。”
　　“好个屁。”严惊羽残忍地替他关上这扇窗，“算盘真是倒了霉了，整个万家灯火就他耍单说单口，上个节目还是单口。哦不，是贯口。我看也别琢磨什么月饼了，上去背个《报菜名》就撤，让咱们算盘也体会一下凤凰传奇的传奇待遇*。”
　　如果知道这帮小不正经的一直在逗闷子，白禹一定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甚至还妄想他们带领万家班子重整旗鼓、再创辉煌，真是不自量力。唯一的希望就是一向沉稳的夏瑞卿，他这位师弟掌握着万家的实际权力，说一不二，没什么人敢在他说话的时候造次。
　　夏瑞卿忽然起身，绕过严惊羽和柏宙，冲算盘和卢骞一笑，紧接着在肖霖身边停下，架势看似要替白禹作最后的陈词，“师哥说的都对，我举双手赞成……”
　　“师弟们的想法。”
　　得，革命最后的火种彻底扼杀在摇篮里，一捧一逗，只要没了中间那张桌子就和搭伙过日子的夫妻俩一般，帮亲不帮理。
　　白禹气急败坏地拧起眉毛，两只大手赶苍蝇般乱挥了几下，骂道：“吃你们的月饼去吧！一帮完蛋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