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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番外 1 ...

  •   柏子,你跟我去说相声吧。
      这是他们时隔三年后的第一句话,柏宙很吃惊,夹在手里的烟蒂抖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严惊羽就抓过来猛吸了一口,又吐出来,弄得整个房间里都是二手烟的味道,他这才觉得呛人。
      严惊羽以抽烟对嗓子不好的理由将烟掐灭,白色的烟雾顿时殒命,这是柏宙最后的存货,就这么被浪费了。然后严惊羽就结结实实地亲了上来,是刚才苦涩的烟草味。两人以一个极其变扭怪异的姿势斜靠在墙上,力道没掌握好,桌角直愣愣地戳进柏宙的腰窝,直到听见敲门声才分开。
      严惊羽忽然放肆大笑起来,指着他说,你完了。什么完不完的,柏宙心想,就是说个相声而已至于吗。
      结果严惊羽笑得更起劲了,说:“柏宙,你完了。”

      时隔今日,严惊羽正安稳地躺在边上,鼾声肆意飘散在房间里。柏宙至今也想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也问过严惊羽,但都被他糊弄过去了,那意思摆明了就是要柏宙自己去悟。
      他猜,这个“完了”包含两个意思。一是指如果被柏仲言知道自己的亲孙子放着大好事业不去干,非要去说相声的话,他就完了;二是指如果柏仲言知道自己的亲孙子不仅放着大好事业不去干,而且还跟严惊羽这个混小子说相声的话,那他就更完了。
      严惊羽说不对,你还少了一个层面,三是如果柏仲言知道自己的亲孙子放着大好事业不去干,要和他这个混小子说相声,而且正巧还要和这个混小子谈恋爱,那才是终极版的“完了”。
      事实上,柏仲言只做到了第二层面。那天柏宙被赶出家门时,严惊羽正在大院门口蹲着,鼻头冻得红肿,不停地在搓手,像一只红头苍蝇。他们回到严惊羽的出租屋里,这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子里堆满了书,都是关于相声的,柏宙随便打开一本,不禁惊讶于他过于认真的劲头,说假如你当年高中有这一半,北大提前录取,清华任选专业。
      严惊羽满不在乎,说谁爱上谁上,不稀罕。柏宙坐在床边问道那你稀罕谁,很快就被一本书砸中脑门。没过多一会儿,两人又很快在这堆书里抱作一团,在昏暗的灯光下,柏宙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总喜欢在关键时候提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好像显得自己对这种事情十分游刃有余。他的上方,严惊羽不耐烦地甩了甩头发,说:“能闭嘴不?”
      “闭嘴干啥?”
      “你说干啥?”

      现在想来,很少有人做的像他一样决绝。不爱读的书就不读,不爱上的专业就辍学,不待见他的父母,就干脆自己搬出来住地下室。严惊羽自诩是一个开拓者,并且倡导他周围所有的青少年去践行自己的梦想。但现实很快就浇了他一大盆冷水,而且还是澡盆那么大的,每一个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夜晚里他都在为明早的早饭发愁。
      于是,他想到了柏宙。
      三年后再见时,柏宙已经比他高,更比他壮,这让严惊羽的颜面直接在地上摩擦又摩擦,他不能接受这个从前的跟屁虫比自己提前长大。那天是除夕,他们在一起看春晚,柏仲言在后半夜的节目,严惊羽强打着精神看到了十一点半,实在太困了,就让柏宙到点叫他起来。他中途自己又醒了一次,听见柏宙在痴痴地笑,他问他在笑什么,他说在看相声。
      曲艺界三教九流,唱戏的才是角儿,下九流的去要饭才会把相声当作自己的手艺。虽然这种过于主观的看法很快就被时代所抛弃,但骨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动摇。说相声的,长了一张嘴都可以入行,今天死了爸爸明天照样要挣钱,还得给观众陪个笑脸叫声“爹”。而唱戏的,甭管从前多么低俗,个个都是浴火重生的凤凰,一旦有一天重新跌进鸡群,它还要笑“世人皆醉”。
      都是服务行业,根本没有争大姐二姐的必要,只要能挣钱的能被尊称一句“先生”。说起家里的柏先生,这个柏家小少爷从小就是泡在戏班子的染缸里长大的,长嘴就是四郎探母,一伸手指就是西厢记。谁都感叹柏家后继有人,柏仲言也曾在醉酒时夸下海口说柏宙是他师父转世,将来必有造诣。
      所以在严惊羽问他要不要一起说相声时,他有些为难,倒不是怕柏仲言生气,而是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对未知的恐惧。他们俩依偎在一起,从未如此感同身受过,严惊羽问他后悔吗,后颈上一片湿漉漉的温热,在那一刻他忽然不怕了,也不知道才二十岁的他哪来的勇气,转身就抱紧严惊羽,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角儿了。
      从二十岁开始学习相声,对许多人来说入门便是一个坎儿,还好柏宙基本功扎实,但严惊羽就不那么幸运了,两人很快扯开了距离。起初的万山嫌他是个话痨,不愿教他,所以他只能跟着师兄师弟学。很多时候,从严惊羽所在的传习社需要跨越半个万家灯火才能到柏宙所在的私塾,为了节省时间,他通常直接略过晚饭这个日程,就为了能搂一眼。
      冬天没有暖气,他总是会惊醒,等到后半夜那个温暖的怀抱拥上来时才能安心入睡。严惊羽有时候极其羡慕自己那几个师兄弟,不说万家岐了,单凭一个夏瑞卿就可以单手吊打他五个来回再加一个中场休息。一个人若是在有天赋的前提下还刻苦勤奋,那简直就是天理难容,那些日子里,白禹经常安慰他,但都是开专场的人了,这样的安慰听起来更像是讽刺。
      直到现在他还会被夏瑞卿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秉性呛到,不是少爷的命偏有少爷的病,在他眼里,这人就像是两个极端的结合体,有时一句话能把人噎死,有时又像个买了站票的观众。和他搭档的事件里,严惊羽没少吃亏,以至于在后来入摆知时他缠着万山死活要换个搭档。
      万山不愿意搭理他,说就剩那么几个,你还想选谁啊,得得得,柏宙呢,快把人领走。柏宙也是同一天入的摆知,那天还要赶个拼盘的商演,一身大褂还没脱,红得扎眼,一撩下摆往万山跟前一跪,说谢师傅,晚辈遵令。
      他也紧张得要死,都能看到额角挂着的汗滴晶莹剔透。酒席之间有一万张嘴,柏宙向他伸出了手,唯独他的声音清晰可闻,说:“角儿,跟我走吗?”
      忽然那一刻,严惊羽知道,自己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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