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3、第 3 章

　　只听见门口两声“咣当”巨响，院里的人慌忙地撤开距离。被拖行进来的少年双脚蹬踹，撕破喉咙喊道：“杀人啦！抢劫啦！绑架啦！救命——”
　　说实话，在场的各位都是长在皇城脚下的柏州小爷，最不怕的就是茬架，看着风吹就倒的体格，实则藏着的都是蛋白粉筑城的腱子肉。在他喊叫期间，这边全围了过来。少年也不甘示弱，浓密的粗眉挑得老高，尘土飞扬之间，便开始了第一回合的较量。
　　“你谁啊？”
　　“你又谁啊？”
　　两边个头都不矮，上方稀薄的空气迅速告急。第一回合无果之后，他们都在考虑对策，首先蛮力不可取，万一出事了当家的还在里头，但就语言上的攻势，似乎谁都不输谁。
　　“我！你大爷肖霖！”
　　一米八几的小爷们，声音倒是掺足了水分，听起来像是谁家吹响了小号，滴答滴答得就要赶着出门上早操。肖霖瞪着双眼，试图通过自己怖人的眼神吓退敌人，但败就败在这双眼睛上，本就够大了，现在黑眼仁撑满整个眼眶，非但不吓人，反而有种小狗的无辜感。
　　穿大褂的这边笑了，说：“瞅我干嘛？”
　　他回应道：“就瞅了，咋地？瞅你还要给门票？”
　　“哟呵，爷们够胆，知道这哪里不？”
　　“知道！你姥姥家！”
　　本就憋着一口气，肖霖昂起脑袋，突然腾空而起。他的右手极其有劲，青筋凸显，挑开三四个人后直冲人群。两方如野兽般纠缠在一起，战况不明，圈外的人也不好劝架，怕误伤友军。力竭之后，被打的那人捂着肿胀的右脸，几番挣扎还想冲上去，却被拦腰横抱住，只能过过嘴瘾。地上的肖霖也不算占上风，卷毛彻底变成爆炸头，累得直喘着粗气。
　　闷雷乍起，不知从主屋出来的人在这里看了多久，等到场面冷静下来之后，万永才叫来人把肖霖拉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叫什么？”
　　肖霖还在气头上，叽里咕噜地又是喷溅出火星子。万永一听，笑得很夸张，转身冲夏瑞卿挑了挑眉，“就这人？你玩我呢吧？”
　　“他姓肖。”夏瑞卿说，“不信你问。”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说就说？我不告诉你！”
　　“你怎么那么多屁话？”万永稍显不耐烦起来，“最后一遍，你到底叫什么？”
　　眼看着又是一场枭雄之战，夏瑞卿从层层围住的人群中一把捞起肖霖，摁住他即将扬起的右手，说：“别怕，有我。万永，别欺负小孩。”
　　他整个人挡在前面，可笑的是瘦高一长条，加上厚重的大衣也就才及万永的三分之一，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被护在身后的肖霖竟然有些想笑。
　　忽然身后一空，再转身，肖霖早已抄起角落里的酒瓶子，在地上敲掉瓶底，尖的那头还滴着液体。他操着一口正宗的柏州方言，冲万永喊道：“怎么茬啊？”
　　万永双手抱胸，斜眼看着他，“说相声的也就嘴巴厉害，你动手试试？”
　　说完，玻璃在他脚边碎成了无数晶体，吓得万永一跳。接着就看肖霖绷紧腮帮子，如捣肉泥般结结实实地锤在万永的脸上。
　　哀乐不知为谁而奏，几声痛骂之后，刚刚的神气变成了龟爬，万永很快抱首投降。谁都没想到肖霖真的敢动手，其他人装出大义凛然的模样，歪嘴外吐着唾沫星子，几句土话尽显胆小的本质。
　　开始只是零星几句，后来演变成此起彼伏的浪潮。一股无名之火蹿上来，肖霖腾出空来一抹鼻子，“谁不服再来试试？”
　　“报警，快报警！打电话给万央！叫人来！都疯了！”
　　飒飒的风刮过鼻尖，狠话刚放完，肖霖和一众闹事的人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蛮劲制服。飞沙走石在眼前掠过，他试着挣脱，可背后的那人极有压迫感，仅凭一只手就稳住了此刻混乱的局面。
　　“我去你……”
　　没骂完的话被一拳打回肚子里，双腿顺势一软，他直接磕在了水泥地上。
　　忽然有人说道：“谁敢报警？”
　　自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说“白师哥好”，新来的这人很高，肖霖偷偷抬起头看过一眼，但只能看到他的脖子。大个儿仅用一句话便解决了场上所有的纷争，他在夏瑞卿身旁站定，光是被余光碰到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大院里再没人敢言语半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像是从沧海尽头传来的鲸鸣，“乱七八糟的，怎么回事？”
　　阿荣气鼓鼓地一指万永，“师父！都是他！”
　　“我们家的荣少爷怎么了？这一脸的委屈是写给谁看啊？”
　　“白哥，别听小孩子瞎胡扯。”万永立马迎上前，“您来了就好了，那我们先——”
　　白禹揪住他的衣领，“别走啊，来都来了。算盘呢？你说说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被叫到名字的是个黑小子，个头不高，精瘦，像一头小猎犬。他那双黑眼珠子直溜溜地在眼眶中打转，说道：“报告师父，今早门没看紧，来了一群疯狗误了老班主的时辰。”
　　“嗯，我知道了。”
　　在场无人不知道白禹的性子，他行事雷厉风行，在万山生前就已然有半个当家的模样，这院子里零零散散的人，但凡是家谱上有名字的都被他教训过。万永也不例外，光是待了几个月，挨过的打早已变成身体本能，所以在白禹问他话的时候，他下意识一躲。
　　这样令人心疼的战术性后退不禁让肖霖笑出了声，白禹这才发现有一个生面孔，但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你们还有事吗？”
　　这句话是在问万永他们。凛冽的寒风刺痛后脊梁，万永有些腿软，但为了面子依旧在强撑，“没，没了。”
　　“等着我送你？”
　　“别，别，我自己走。”
　　万永抓起外套，一招手，院子里的人便少了一半。
　　远处的鸽哨三下响，回声惊醒了栖息在屋顶上未久不动的鸽子。黑云之下，信鸽成群，故自盘旋在空，然后俯冲而下，撩起一阵旋风。等院里不再有闲言碎语，白禹才说：“走，送师父最后一程。”
　　肖霖连忙吞了口凉水，只听那三位布鞋缓行，挞挞地踩着枯树叶。
　　“跟上！”
　　有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