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雨》钟晓生

2、第二章 兄弟

　　乔易之与云生算起辈分来乃是表兄弟，云生之母本是乔家二小姐，当年为了庙会上一首魁诗，义无反顾的委身下嫁给了一清二白的云家穷书生。

　　穷书生读了二十多年书，功名没挣到先成了家室，却没有豢养妻子的能耐。身子却教读书读的弱不禁风，冬至节观河上巡礼时不小心落了水，湿着身子吹了通西北风。这一年云生刚捧上《增广贤文》学说话，父亲就已撒手人寰。

　　乔二小姐性子烈心气又高，没能盼到丈夫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却成了寡母带孤儿，说什么也不愿拉下面子投奔娘家。

　　云生随她在外流离颠沛了数年，少年正是生长的年纪，却只能一日两餐的清汤白粥。直到十二岁时母亲病逝，才被祖母抱回了乔家。

　　云生父母双亡，既然要吃乔家的粮食，乔家当家老祖宗便替他改了个名字叫做乔云生，过继给其生母之弟，指给了无子嗣的妾室养。

　　乔易之便是云生养父之子，本是表兄弟，竟是阴差阳错去了个表字。

　　乔云生为人乖巧懂事，又寡言少语，有时被几位长辈心情不好时迁怒着又打又骂，将他亲生父母辱骂一番也不见他生气，反倒是闻言软语地劝慰：“三姨娘莫气，爹他只是一时忘了罢，过后总会想起的。”

　　乔易之对此人既是好奇，又是可怜，便不由自主凑上去要试试他是否当真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这一试下来，兄弟两竟是越发亲近了。云生不止是无甚脾气，更是体贴入微，且细心之余又兼恰到好处的不动声色。

　　两兄弟厮混在一道，吃喝共一桌，乔易之每每吃得快，云生细嚼慢咽，往往碗中剩下的正是乔易之爱吃的品式，瞧着他虎视眈眈的谗样，笑着将碗向前推：“呐，我吃不下了。”

　　一回两回还好，时日久了乔易之也觉出其中端倪：一个人爱喝红枣糯米粥，却不爱吃粥中红枣；爱吃南瓜酒酿糯米，却不爱其中的糯米丸；爱吃栗子炒鸡丁，却不吃盘中栗子……偏偏这些都是自己爱吃的，不由得不叫人奇怪。

　　两人每日午时都有桂花酪当做甜点。乔易之嗜甜，常常一盅尚嫌不够，两盅又嫌多了，便每每从云生碗中搜刮一些。
　　这日云生照常挑着枸杞密集之处吃了几口便放下不动了——乔易之不爱吃枸杞，自己碗中的也常常挑到一旁。
　　乔易之正是胡思乱想的多了，吃完了自己这边偏偏按捺着不动云生的，腆着肚子嚷道：“饱了饱了，我不想吃了。”
　　——他偏要看看云生是当真不爱吃还是故意让着自己。

　　云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自慵懒地倚在竹椅上，取过搁在一旁的书看。

　　乔易之抑着性子不去看那盅甜香软糯的桂花酪，翘着腿躺在云生腿上，随口问道：“甚么书？我见你从早上看到现在都不愿放下。”

　　云生笑着将书封在他眼前晃了晃，乔易之奇道：“《韩非子》？你看法家的书做什么？”

　　云生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松开一手揉了揉易之的头发：“写得好便看看。”

　　乔易之颇有些享受，后脑抵着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与他闲谈，努力让自己忘却那一盅未用完的桂花酪。云生本就寡言，便顺着他问一句答一句，倒也消磨去一炷香的时辰。

　　待丫鬟走来收拾碗碟，瞧着未动几口的桂花酪怔了怔：“公子还用么？”

　　云生瞥了一眼伏在膝上的乔易之，易之正别开目光四处乱转。

　　云生轻笑，左手插|进乔易之发间轻轻摩挲：“拿去热一热再端来。”顿了顿，手指从他发丝抽出来，食指划过他的鼻梁：“……免得教墙角那只贪吃的刺猬惦记一下午。”

　　乔易之有些诧异地望向他，正对上他眼中宠溺的笑意。

　　四月的阳光透过枝缝打在少年眉眼之间，迷离之中竟辩不出落落光斑与坠下的桃花。

　　那一年春花，迷了谁的眼。

---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急吼吼挖了个坑却迟迟木有填，本来是想清明篇在清明节完成的，结果手上一堆东西压的不停延缓……叹气，反正不长，拖也拖不了多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