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石边云

7、第七章

　　屠成回想这么多年跟苏井相遇到分离，每一次他都是被抛下的那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苏井心里究竟是什么？

　　从小学、高中、大学、还有八年后……她总是能干脆利落的离开。

　　他永远不知道她下一秒会不会离开，他又有几个八年去等她，寻她……

　　在得知苏井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苏井两个字反复出现在他的耳边，躲不掉，忘不了。

　　——

　　小学六年级，寸头的苏井像个骑士一样，守护着受欺负的女孩子、男孩，而屠成就是其中一个。

　　起初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可以一拳打哭班上那几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同学。

　　屠成之前学校的女孩子说话都是很小声，而且根本不敢打架。

　　他第一眼见到苏井的时候误以为苏井是男生，短短的头发，印着奥特曼的衣服，皮肤很白，站在课桌边，阳光打在她身上时，整个人都在发光。

　　屠成那时想苏井是他见过最白的男生。

　　他们是在期中考完后才成了同桌，之后他就发现苏井其实是一个小话唠，而且还是女生。

　　“哎，你叫什么名字？”

　　“屠，成。”小屠成一脸害怕，尽量说得清楚一点，不结巴。

　　之前的学校里，同学们嘲笑他，孤立他，因为他是个结巴。因此他很害怕现在这个同桌也因为知道他是结巴而讨厌他。

　　苏井没听清，直接拿过旁边的书翻开，看清上面名字后，豪气地说：“屠成是吧，作为同桌，以后我罩你，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帮你揍回去。”

　　屠成：“嗯嗯。”

　　他瞪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相信她。

　　可能是见过她揍人，很厉害，可以给他安全感吧！

　　一次上课，老师按顺序叫人起来朗读课文。等轮到屠成的时候，几乎全班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屠成身上。

　　这让本就难以开口的屠成，更加紧张。他张了张嘴巴，却死活发不出声音。

　　屠成双手捏着书页指尖泛白，眼角也越来越红。

　　小孩子脆弱的承受能力明显到达了临界点。

　　这时，旁边的苏井说话了。

　　“老师，屠成今天不舒服，我帮他读吧。”

　　老师并不在乎谁来读，只是想让这个课程按教案里的内容上完。

　　“嗯，不舒服下次说一声就好了，坐下吧。”

　　屠成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站着，苏井站起来时顺势抓着屠成的胳膊往下一拉。屠成惊魂未定的坐下，忍不住偏头看苏井。

　　看着大声朗读课文的苏井，当时屠成觉得她跟她衣服上的奥特曼一样厉害。

　　周五放学。

　　苏井刚刚从舞蹈室出来，一路狂奔冲进教室，脚下一个漂移将将停在门前。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脱口而出，“老师来了！”

　　正在欺负人的几个小孩心里一咯噔，吓得一窝蜂就往外跑。

　　里面有一个隔壁班的男生最先冷静下来，知道苏井刚刚是在吓唬他们，于是大声嘲笑道：“苏井，你知道你同桌是一个结巴吗，你居然跟结巴做同桌，哈哈哈哈……”

　　苏井愣了一下，小小的人儿眉头皱起，下一秒就抄起旁边桌上的课本朝正在哈哈大笑的男生砸去。

　　在那个男生说出自己是结巴时，屠成在教室放扫把的角落里已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苏井知道了，她会不会跟他们一样讨厌他。屠成觉得很难受，他从没有这么难受过，即使是被刚刚那几人欺负嘲笑，他都没此刻这么难受，害怕。

　　如果苏井也讨厌他了，屠成不知道怎么办，他想让苏井别讨厌他，他不是结巴，不是……

　　“小小年纪不学好，欺负同学，打死你！”苏井边扔边骂，人小小一个，力气却很大，砸在那人身上顿时传来一声声痛呼。

　　“苏井你——啊！好男不跟女斗，啊！”小霸王捂着被苏井砸中的胳膊落荒而逃。

　　“算你跑的快，再有下次，要你好看。”苏井声情并茂的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

　　苏井骂完才转头去看屠成，没想到他还蜷在角落里，头埋在胳膊上，看起来可怜吧擦的。这副模样没有让苏井心软，反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教训起来：“别人欺负你，你不知道跑啊，去找老师啊！实在不行去六楼的舞蹈室我也行啊！”

　　屠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我……”

　　“我什么我，既然会说话，就别怕。”苏井将人拉起来，拍去残留在他身上的脚印，“你只是说的慢一点，我小时候说话也结巴，我奶奶还打过我好几次呢。多练练就可以说的很快，就像我现在这样。”

　　“你以后没事多跟我说说话，慢慢就好了。”

　　苏井说起奶奶才想起来一件事——放学了！她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回去晚了又得挨打。苏井拿起凳子后面的小袋子就往外跑，“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苏井。”

　　这下，不仅苏井呆住了，屠成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喊出来了。

　　“你看，你这不是可以说话嘛，记住多说话就好了。”苏井回头朝屠成露出标志性的月牙笑，之后马上跑出教室回家。

　　屠成朝苏井的背影挥挥手，“好。”

　　那天啊，在一条老旧的水泥路上，一个自言自语的小傻子在一片日落黄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之后，小学毕业，屠成偷偷坐车到学校，又从学校走到苏井家，他想问问苏井去哪个中学。

　　可是那天屠成没有找到苏井，苏井的妹妹告诉他，苏井去广东姑姑哪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说话间邮政的快递来了，屠成只匆匆扫了一眼通知书上面“哈佛”两个字。

　　以苏井成绩上哈佛绰绰有余，屠成几乎一下就肯定了苏井一定会去哈佛中学。回去后屠成就跟家里说自己要去哈佛中学。

　　这可把屠成外婆高兴坏了，小孙子最近变得越发开朗，成绩也越来越好。她以前就对屠成千依百顺，现在更是无底线纵容，哪怕屠成要天上的星星，老太太也会二话不说给他搭个梯子。

　　开学前一天，屠成偷偷跑去楼下小店买了苏井最爱吃的辣条塞到书包最低下，那天晚上做梦他的嘴角都是扬起的。

　　开学第一天，屠成跑去新生名单榜前，手紧紧拽着书包带子，眼睛认真的扫视着公告栏上的每一个名字。

　　没有？

　　从第一行到最后一行，还是没有。

　　她没有来这里？屠成不安的想。

　　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松开，接着无力垂在裤腿两侧。

　　心情由本来的期待变成了失落、委屈、愤怒。

　　少年尚未破壳的喜欢和在意很像一根竹笋，若是风平浪静，便埋在土壤里，要想冒头，也只需要一场春雨，一场无论什么形式，什么规模的雨。

　　也只差那么一场雨……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屠成觉得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比较长的梦。梦醒了，他就又和苏井见面了。

　　再与苏井见面是在高一的第一个晚自习，那天苏井迟到了。

　　教室里乱哄哄一片，像极了早上的菜市场。

　　屠成闭眼趴在桌上要睡不睡，旁边的徐嘉逸一直在说个不停，很快跟前后左右的同学打成一片。

　　“报告。”

　　声音响起的那刻，屠成身体僵硬了一瞬，耳边的声音好像安静了两秒，随后又很快嘈杂起来。

　　屠成埋在胳膊上的眼睛眨了眨，睫毛刷在胳膊上传出细微的触感。他猛地抬起头，旁边正在聊天的徐嘉逸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说：“你他妈吓死我了。”说完又很快跟旁边的同学聊起来。

　　因此没有注意到屠成脸上的不自然，他的眼睛就那样直直的落在侧前方的背影上。

　　她跟她旁边的人在说话，时不时侧过半张脸，还是跟以前一样白。

　　她变了好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头发长长了，衣服是学校统一发的校服。笑起来时还是熟悉的月牙。

　　之后两人面对面说话时，屠成心里一片苦涩。

　　苏井还是苏井，只是忘记了他。

　　不要紧，屠成安慰自己。不记得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的自己也不需要她的保护了。

　　屠成一方面为苏井不记得之前的事情而高兴，没有人愿意自己黑历史被人拔出来。另一方面为她怎么能这么干净的忘记自己而生气，说好的上一个初中，骗子！

　　熄灯后，男生寝室。

　　徐嘉逸扒着栏杆问下铺的屠成：“你觉得班里那个女生最好看？”

　　另外一个室友忽然提到几个女孩子的名字，话题一出，寝室里几个人便开始热闹的讨论起来。

　　屠成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苏井，淡淡说：“不知道，都差不多。”

　　徐嘉逸啧了一声，“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屠成那时还不清楚喜欢是什么，当时一门心思想着学习。不然要是明天苏井问他问题，他不知道的话，苏井就会去问别人了。

　　因为曾经有一个骗子说喜欢跟学习好的做朋友。

　　高二第一个学期，苏井转学了。猝不及防，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屠成带着做好的暑假作业，想着两个月前苏井说的话，心想如果她有不会的题，那自己就勉为其难的教教她吧。

　　屠成早早来到教室，时隔两个月没坐人的课桌上铺了细细的一层灰，屠成盯着看了一会儿后拿出了纸巾。

　　晚上晚自习上了一半，前面的那个位置还是空着。

　　课桌里外一干二净，桌面在灯光的折射下，闪出一抹刺眼的光。

　　屠成心想，又迟到了。

　　只是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过来，对他们说：“苏井转学了，后面的往前面坐一个。”

　　转学了？

　　屠成倏地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桌面的试卷上，久久找不到焦点。

　　呵……骗子。

　　又一声不吭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