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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53章 ...

  •   一夜降雪。

      苏井睡醒推开门,入目既是一片银装。连竹子都是一副素裹的装扮,昔日夺目的翠绿在这时成了点缀。

      “还真是奇怪,以往好几年看不到一场雪,这两年倒是年年都能看到。”

      苏井自言自语间,将双手拢起集齐一层雪花,再“哗”的一下往头顶撒开。

      觉得好玩,她又重复几遍。

      石白站在高处远远俯瞰过来,将苏井孩子气的动作尽收眼底。

      苏井走了一段路才发现站在高处的石白,顿时扬起笑脸朝她挥挥手,“早啊!”

      苏井喊完也不管石白有没有回应她,只管埋头往前走。

      等她走到石白面前时,呼吸有些急促,眼尾有些泛红,鼻尖颜色加深,每一次哈气产生的白雾衬得她像个刚出学校的小姑娘。

      “慢些,下了雪会打滑。”石白冰冷的手牵起同样冰冷的手往屋内走。

      苏井觉得石白的脸色比昨天晚上要好一些,只是比起上次见的时间还是明显多了几分病态,苏井担心地又问了一次:“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石白看了苏井一眼,两人正好走进屋内,偌大的房子内简直跟外面是极端,立马热的两人脱下最保暖的长款羽绒服。

      石白这才回应她:“不是生病。”

      是不是,而不是没有。

      不过正在脱衣服的苏井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差别,还以为石白说的是没有生病。

      没有生病就好,苏井心里说了一句话“那就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坐到餐桌上开始吃早餐,这次吃的是南瓜粥,和鸡蛋,还有几碟小菜。

      吃了一会后,苏井突然问:“哎?你老公呢?”

      吃过了?这么早?

      闻言,石白放下筷子,觉得好笑地说:“他闹小脾气呢,不用管他。”

      苏井瞬间秒懂。

      还能是闹什么,自然是怪她抢走了石白。

      苏井笑说:“你们感情真好。”

      石白笑笑,没有回答。

      这是她第三次听到苏井说这句了,前一次是几个月前,第一次……是很久之前。

      吃完饭后石白给苏井把脉,好一会后,石白淡淡地说:“不用紧张。”

      苏井一口气还没放下,又瞬间被提起。

      只听石白依旧面不改色地说:“咳血频率还高吗?”

      苏井吸气,只进不出,“没有以前频繁。”

      上次咳血还是在两个月前的早上,或许是头天晚上与屠成折腾的有些过头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眼前黑了两秒,心也跳的极快,她直觉不对劲。幸好那天是周六,屠成上班去了,没有看见这令人心惊的一幕,而那天没等苏井跑到厕所,手心就被染红了一片。

      石白收回手,说:“安眠药还在吃吗?”

      苏井睁大眼睛,艰难开口:“没有了。”

      石白继续问:“多久前断的。”

      苏井如实说:“两个月前。”

      石白点点头,似是早就猜到了。

      那一刻苏井忽然从心里相信了因缘二字,她想,她们以前,不,比以前更早,她们就认识了。

      想问的话卡在喉咙里呼之欲出。

      石白抿了口茶,垂下的眼眸让苏井有没了问出口的勇气。

      石白欲起身,“我去调药,服药期间饮食尽量清淡。”

      苏井惊讶地啊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随后又很快点头,“好。”

      石白站起身,脸上一贯的从容让苏井的心也安静了一些,“放轻松,你想问的那些,我都会说与你听。”

      不管你听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伤心,亦或是不会一字不信,我都告诉你。

      苏井轻轻嗯了一声,就这样看着石白上楼,许久后才低下头。

      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有十分钟,苏井点开手机,又立刻关闭,过了一会又打开,随后又马上关闭。

      就这样开了关,关了开。

      苏井记不清这样开关了多少次,直到余光中出现一道暗黑的身影,她下意识朝那边看去。

      来人一身灰暗色的衣服像是一种少数民族特有的服装,再配上老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苏井瞬间就想起电视剧里神秘部落里面德高望重的老人。

      苏井条件反射站起身,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脑海中却莫名想起一个人——莫姨。

      老人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现在一言不发的样子更是让苏井心里直打鼓。

      “早上的粥好喝吗?”她问着,手抬起往下点点,示意苏井坐下说。

      原来是您做的啊!

      苏井坐下笑着回:“好喝,我们都喝完了,谢谢莫姨。”

      老人脸上的褶皱有些抖动,也不惊讶苏井怎么认出她的,看着苏井说:“你们喜欢就好。”

      苏井附和道:“喜欢,喜欢。”

      苏井说完后,莫姨没再开口,空气一下安静下来。这搞得苏井有些局促,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一动不敢动。

      莫姨却突然从鼻腔里叹出一口气,对苏井神色复杂地说:“孩子啊,陪老婆子出去看看雪吧。”

      苏井眨眨眼,拒绝不了。

      拿起手机,重新穿上羽绒服,苏井跟着莫姨后面走。

      苏井原本以为就是在这房子外面看看,没成想莫姨带着她来到了一处,苏井觉得有些眼熟的地方。只是白茫茫一片都相似的很,苏井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

      “这里……是以前那片莲花湖!”苏井眼睛闪亮地说。

      莫姨哈哈笑出了声,不算很大的声音,却让苏井觉得整座山应该都听见了。

      不然,她怎么会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苏井以为莫姨会停下来看看这片的风景,不料莫姨笑完就继续抬腿往前走。很明显,她的终点不是这里。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一小团一小团的,落在苏井伸出自带热气的手心,雪花落在手心很快化作一小点水迹浸在手心里。

      苏井视线不自觉落在旁边莫姨的身上,盘起的黑白发丝上渐渐成了一个色,年伦的痕迹深藏于银粟之中。

      放眼望去,惊鸿一瞥,天地一色的奇景赫然跃于眼中。

      她们到了山顶。

      山上的温度好像更低一点,苏井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不敢拿出来,张张嘴想劝莫姨回去了,话未出口,就被莫姨的动静惊在原地。

      莫姨双手交叉置于额前,嘴里小声念着什么,像是某种仪式。

      雪越下越大,苏井听不清莫姨在说什么,感官里全是凛冽的寒风和雪花飘落在睫毛的动静。

      苏井就这样站在离莫姨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等着她。

      不夹一点杂质的纯白闪着粼粼的光,丝丝缕缕依附的雪封住了苏井的思绪,让她在这一刻放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万籁俱静中苏井听见莫姨的声音,低吟阐幽,好像是来自深山的叮咛,让人莫名想做一个信徒。

      那一刻神与人的距离拉近,敬仰和欲念相混成为触手可及的神。

      苏井闭上眼有些头晕,她没在意这点不适。

      心想,或许再也见不着相同的雪景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井都清楚感知到自己的脚趾开始发麻,是冻的还是站的,苏井分不清了。

      苏井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终于,莫姨转身对苏井说:“走吧。”

      苏井压下身体的不适连忙应好,想去扶一下莫姨,被她拒接了。

      莫姨轻轻摆手,“不用,你担心脚下。”

      说罢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只是背影比起来时更加岣嵝。

      苏井提心吊胆跟在莫姨身后,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倒。

      不过很快苏井便知道自己想多了,莫姨一路上走的稳稳当当,反倒是苏井几次差点滑到,还是莫姨关键时候拉了她一把,不然她就摔倒地上去了。

      苏井血气直往脸上冲,面子是一点都没有了。

      “孩子,你抬头看。”

      莫姨突然开口,苏井正专心看着脚下生怕不小心摔倒,闻言愣了一下后,才停下抬头望天上看。

      苏井奇怪:“什么?”

      还在飘雪的天空着实看不出什么来。

      苏井看了莫姨一下,觉得莫姨说的话肯定有她的道理,于是又抬头往天上看。

      可这次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

      苏井不解的看向莫姨,“什么都没有啊?莫姨?”

      “有的。”莫姨伸手接了一片雪交到苏井手上。

      奇怪地是这片雪花并没有像之前那几片几样瞬间融化,苏井目不转睛地盯着手心这片神奇的雪花,想看看它何时会化作水。

      白雪皑皑下,昔日的群山不见往日峥嵘。两人此时在群山之间,仿佛两只蝼蚁,渺小且无力。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苏井心里一停,还是如实说:“治病。”

      “该死之人,何必贪生。”莫姨说的笃定,不带一丝迟疑。

      “……”苏井脑中轰鸣一声,双腿开始不听使唤定在原地,周身正微微颤抖,眼前渐渐模糊。

      她看不清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苏井记不清了,只是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受的,

      苏井手里的雪花融了,刺骨的寒冷像是一根根极细极细的银针密密麻麻刺进她每一寸皮肤,冷变成了痛。

      她觉得莫姨的声音忽远忽近,一股恶寒蹿在体内十分难受。

      “当人力无法改变某件必然发生的事时,人们会本能地期盼神明。孩子,在你心里已经把阿竹当做神明一般,觉得她一定能解你心中所惑,只是……”

      山上的风胡乱吹着,老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悲伤,继续响起在漫天飞雪中。

      “只是解惑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苏井不断摇着头,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清醒过来。

      同时她也想问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心里的不安放大,声音带着颤抖地问:“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苏井听见一个声音在说“会死”,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在极力反驳说“不会”。

      谁死?

      死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死?

      苏井统统不知道,乱成一团的思绪好似被谁打了一个又一个死结,原本就冰凉的脸上此时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如果是以前的苏井是决不会主动来山上,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助。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人告诉她,她的世界在逐步瓦解。

      就像一脚踏空掉进万丈深渊,面对粉身碎骨时没有人的心里会无波无澜。

      时间在这一刻成了凌迟的利刃,苏井心底响起另外一个声音,是不是她就此离开一切就会恢复正常,就谁也不会死了?

      但她退无可退,她正在万丈深渊中。

      看着苏井这般痛苦的模样,抬起的指尖又一点点放下,莫姨经年沧桑的眼底出现一丝裂缝。

      ……

      “苏井!”

      很急的一声,远处几道身影疯狂往这边赶来。

      是石白的声音,她在叫她!

      “哈——咳咳咳……”

      苏井猛然一颤,下一秒整个人软瘫下去。

      跪坐在雪地上的苏井捂着心口大口喘气,掐在脖子上那双无形的手终于不见了。苏井抑制不住猛咳起来,喉咙又涩又痛,如有火燎。

      苏井意识很快模糊,眼角的泪却像找到闸门一般争先恐后涌出。

      很快石白面色着急跑过来,短短几步的距离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她直接跪坐在苏井面前,伸手覆上苏井冰冷的额头。铃铛横在两人中间,随着石白的动作左右摇摆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石白不断重复安慰着苏井:“没事了,没事了……”

      得到消息匆匆追上来的莫山的脸色阴沉,直接伸手把石白打横抱起,睨了一眼已经晕过去的苏井,吩咐身边的人:“背她下山。”

      众人匆匆忙忙上山,又匆匆忙忙下山。

      莫山抱着石白脚步生风,恨不得一步就到半山别墅。他眼里的怒火已经达到一种令人心惊的程度,身后的人屏气凝神,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出声。

      石白却像不知道似的,兀自摸上莫山冷峻地脸颊,细若蚊吟地说:“对不起啊,我刚刚太着急了。”

      莫山呼吸骤停一下,垂下眼看了脸色苍白努力朝他挤出笑脸的石白,咬着牙回:“不原谅,你往我心里捅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手下留情。”

      雪没有停下的痕迹,反而越下越密,两人说话间几片不听话的雪花落在石白毫无血色的嘴唇上。石白此时神情有些涣散,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己嘴唇上不知何时落下的雪花。

      换做平常人会觉得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会舍不得拂去这片难得的雪花。

      莫山却觉得刺眼,十分刺眼!

      下一刻,他低下头以极快的速度卷走那片碍眼的雪花,接着喉咙一咽,脚步更快往前走。

      怕雪花再落在石白脸上,莫山手臂用力一托,石白脑袋便无力地垂在他肩上。莫山目视前方,手上却是麻利地给石白带上帽子,石白整张脸埋在毛茸茸的帽子下,整个人被莫山像是抱小孩那般抱着,高大有力的身躯护着怀里娇小的人不沾半分风雪。

      半山别墅里,莫山将已经昏睡过去的石白小心放在床上,仔细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关上房门。门外安静等候的人低声说:“莫总,人已经安顿好了。”

      莫山深呼一口气,“让蒋医生过去看看。”

      黑衣人得令便要去执行,很快被莫山叫停。

      “今天发生的事,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黑衣人转身身体一顿,语气坚定。“是。”

      莫山摆摆手,“去吧。”

      黑衣人颔首,随即转身走出别墅。

      黑衣人一走,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莫山和莫姨两个人。从回来开始莫姨就坐在苏井原先坐的位置上,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去问她什么。

      莫山坐在莫姨旁边神色不明,许久才缓缓开口:“莫姨,这件事您做的欠妥当。”

      闻言莫姨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琐事般,“妥不妥当,都已经做了。”

      莫山眉毛微微皱起,语气微重:“既然要做,就不该让阿竹知晓。”

      还出现今天这么致命的危险,这是让他最生气的地方。他不在乎今天山上谁死,谁都可以出事,唯独他的阿竹不可以。

      莫姨闭上眼睛,长吐出一口气,声音凝重:“阿竹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清楚。”

      石白身负种种,本就无人能救。

      可是苏井救了,一命抵一命。

      以世间最惨烈的方式救了,从此命运被打破,结局被篡改。

      那次苏井是自愿的,谁都没有怪她,可是活下来的石白接受不了。她执意要还苏井一条命,不惜启用秘法窥探天机。

      自古天机不泄露,否则必遭反噬。

      他们不知道石白知道了什么,只知道石白离奇地救下了苏井,他们从那一刻知道了,石白献祭似的报恩开始了。

      莫姨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们几近残忍地想,既然可以救一次,那就可以救第二次。

      他们对苏井心中有愧,但却从没放弃过这种念头。

      人本质上还是自私的。

      在石白跟苏井之间,他们可以不带犹豫地选择牺牲苏井,保全石白。

      就像这次,如果石白再晚来一点,苏井就会因为心里防线彻底破碎而失去求生能力,到时不用谁做什么,苏井都不可能活着下雪山。

      一个人失去求生能力的人在茫茫雪山中,会有很多种死法。

      “够了!”

      莫山双手死死握紧,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发出渗人的声音,“这件事到此为止,阿竹不能再受刺激。”

      没有人比他更想石白活下去,在他第一次得知苏井的身份时就起了杀心。后来她很快下山,莫山松了一口气,觉得就这样相安无事也好。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又来了,明显阿竹也打算跟她坦白一切,然后呢?坦白之后呢,她就不要他了吗?

      让他一个人活着,那他还不如跟她一起去了。

      莫山起身上楼,他需要看着阿竹,只有阿竹实实切切在他眼前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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