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色缭乱》梦落遗尘

18、错过

　　再说另一边。
　　不可能忘记妹妹生日的姐姐是因为被男人缠住了才没时间跟妹妹打电话。
　　准确来说，盛容城心里对安筠瑟有怀疑，更加不希望两人有什么联系。
　　他没有直接黑入安芫琴和安筠瑟的手机已经是仁慈了。
　　嗯，至于什么隐私什么犯罪跟这位爷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同样的，重视姐姐的安筠瑟没有打电话过来，安芫琴便知道自己妹妹和喜欢的男人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怎么听着怪怪的？
　　她是没有怀疑过什么妹妹勾搭姐夫这种事，也不会去怀疑。
　　安筠瑟是什么样的人她可比那个男人清楚多了，所以之前他说什么妹妹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差点让她一口咖啡直接喷出来。
　　一看就知道盛容城一丝半点都不了解安筠瑟啊，说他们两人勾搭到一起？骗鬼鬼信么？
　　但是对于男人千里迢迢过来给她过生日这件事，安芫琴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要说离开的这段时间她不想这个男人是假的。
　　正因为想念，让她将他们相识到如今的画面全都串联了一遍。
　　突然就产生了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模糊的画面，让人想伸出手抓住什么都无从下手。
　　在初见时，他那么斩钉截铁的说对她没有图谋不轨，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说这句话时的心情和表情。
　　每想一次，安芫琴都会忍不住自嘲。
　　看起来好似她一直在拒绝，实则是她放不下，才会自欺欺人。
　　明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但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人性都是自私的不是么。
　　虽然安芫琴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是她想，不管盛容城误会了什么，既然他从未提起过儿女私情，那么……他应该是没有心上人的吧。
　　这样一来，离他最近的她，就是有机会的。
　　——不，从来都没有。
　　看着眼前精心布置的烛光晚餐，安芫琴轻轻闭了闭眼。
　　盛容城是带着人来的，他一进门便和安芫琴一同坐着等待。
　　生日礼物自然是他亲自挑选的，是一条项链，安芫琴是“正常女人”，她很喜欢这个礼物。
　　但是没有那个气氛。
　　如果他真的将她当做一个女人看待，那么他应该提出亲手为她戴上。
　　他对她的一切都是用了心的，当然。
　　……
　　不对。
　　如果将虞画楼和安筠瑟在一起的场景和他们这里的场景对比就能发现哪里不对了。
　　两个男人的确都是用了心的，但是心思根本不一样。
　　虞画楼想的是，她喜欢就好。
　　而盛容城想的是，她值得最好的。
　　对，从头到尾，从认识到现在，盛容城都是将自己的想法强行加到安芫琴身上，从未想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觉得“她该是怎么样”，那么她就会变成什么样。
　　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所以她自然会欣喜的接受。
　　他只是想要看到“他想象中的她”，至于安芫琴心里怎么想，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这……比替身更廉价。
　　不可能有什么替身，怎么可能有替身。
　　这世上怎么有哪个女人与“她”相似？
　　安芫琴就好似一个不需要自我人格的木偶，任由他讲所有想象化成现实付诸到她身上。
　　安芫琴感觉自己越来越累了。
　　红酒一杯一杯下肚，对面的男人脸上连一丝担忧都不曾有过。
　　他对于她而言，就如镜中花水中月，隔着薄雾去看，甚至连那张脸都看不真切。
　　更不要说他的心。
　　这样的男人，有谁能走进他的心？又有谁真正配得上他？
　　……
　　眼眸微敛，安芫琴突然想起了在另一个国度的妹妹。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真正的安筠瑟到底拥有怎么样的才情智谋。
　　最初她们两个被人调换，导致她在孤儿院生活了几年，一时间养成了卑微懦弱的性格。
　　而那时候的安筠瑟见到这样的她，满心都想保护她照顾她，说那是身为姐姐的责任。
　　谁都不知道，如果没有安筠瑟，就不会有现在的安芫琴。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在帮扶那个不争气的妹妹，事实却是截然相反的。
　　是安筠瑟从小在教导她，告诉她不管身世如何遭遇如何，人生是自己的，如果没有办法剥夺别人的话语权，那么就让对方无话可说。
　　从前，别人一直怀疑安芫琴不是安家的亲生女儿，她和安筠瑟都这样认为。
　　谁又能想到，一切的一切都在十岁那年彻底颠覆了。
　　然后，安筠瑟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安家、亏欠了安芫琴。
　　但是安芫琴很想跟她说，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从来都没有错。
　　人们都说她这个安家大小姐独立坚强、才貌双全。
　　可这都是安筠瑟教出来的。
　　安筠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宠爱她，是真的希望能够将她宠得无法无天、骄傲任性。
　　她怎么可能不配。
　　他们知道，这个女孩从未将心交给他们，她把自己比作负担、比作罪人，她想赎罪、她想报恩，但她已经做的够多了。
　　他们宠她，不过是想告诉她，他们是一家人，谁都无法分离的一家人。
　　他们一点都不想做她的恩人，他们希望她能够真正接受他们、依赖他们。
　　家里最小的女儿，难道不应该被宠成那样？
　　为什么她安筠瑟就不能学一学那些骄纵的千金小姐呢？
　　是他们做的还不够么？
　　“菜不合胃口？”
　　安芫琴有心事，手里握着刀叉，却迟迟没有对盘子里的牛排下手。
　　她逃到这里来，她拼命让自己忙碌起来，看上去是因为上进心，不过就是自我逃避罢了。
　　盛容城不让她与安筠瑟联系，其实在她意识深处，可能是暗暗叹了口气的。
　　对，因为察觉到了什么。
　　十岁以前，她们姐妹两形影不离，因为安筠瑟总是以保护者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如果有人要弄错什么，还会是弄错什么呢？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妹妹的生日。”
　　她抬起头，盯住男人的双眼。
　　他竟然始终没有发现。
　　不，怎么可能发现得了？——安筠瑟不想他发现的话。
　　而如今，听到安筠瑟的名字，盛容城面色很淡，似乎根本不想多谈。
　　“我会让人送礼物给她。你有什么要我带给她？”
　　心爱的妹妹生日，姐姐不可能什么准备都没有，纵然他不怎么待见安筠瑟，可安芫琴的要求是必定要满足的。
　　“生日礼物还是自己亲手送的好。”安芫琴意有所指道，“时间本来就过了，明天送还是明年送，那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错过了呢。
　　一个那么重要的日子。
　　虽然安筠瑟根本不会在乎。
　　又是一杯酒下肚，安芫琴重新看向他，“她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我希望你能亲自挑选一份礼物送到她手上，最好在今天结束之前。”
　　盛容城没有任何犹豫便摇了头，“今天我要陪着你。”
　　多么动人的语言啊。
　　可那双黑色的瞳眸中，没有丝毫浓情蜜意。
　　安芫琴苦笑了一声，“今天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但是瑟瑟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你说这是为什么？”
　　“她可能是太忙了。”盛容城敷衍道。
　　“你不了解她，她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忘了我。”安芫琴微微眯眼，眼中不禁透出几分厉色，“如果不是你对她说了什么，而她又真心诚意把你当做我的男人、她的姐夫，她绝对不会就这样听你的话。”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又知不知道，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你该会是如何的追悔莫及。
　　“你对你妹妹太好了。”盛容城瞳眸微沉，“你真的了解她，了解她是不是值得你这么做？”
　　安芫琴顿了顿，用一种莫明古怪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随后不禁笑出声，“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你说我不了解她？那么你了解什么？所有人都说她是我们家的拖油瓶，她被家人宠坏、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你们又有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她不该是现在这样子的……如果没有我，安筠瑟绝对不该是现在这样子的。”
　　安筠瑟一直认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安家给的。
　　安芫琴同样认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安筠瑟给的。
　　如果不是她一样一样亲手奉上，那么现如今被人指着鼻子唾弃的恐怕就是她安芫琴了。
　　与安筠瑟相比，她除了家世和容貌之外，没有半点能够及得上。
　　谁都不知道。
　　安筠瑟说，这是个秘密，谁都不应该知道。
　　所以爸爸妈妈还有她，他们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做安家的蛀虫，那就让她做的更舒服些。
　　只要她愿意提出要求，他们没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可她就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要。
　　她明明一直在给予，却还认为自己亏欠了安家，要用一辈子来还。
　　世界上怎么就会有……那么傻的人呢。
　　“明明我才是姐姐，明明就该是姐姐宠着妹妹，但是我什么都给不了她……为什么她就是不能任性一点呢？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就那么不值得她依靠么？”
　　他们谁都不知道，安芫琴是在模仿儿时的安筠瑟。
　　在那些年少无知的岁月中，安筠瑟一直都是她的榜样……如今也是。
　　真正坚强的人不是她，真正惊才绝艳的人也不是她。
　　她想成为值得依靠的人，然后为安筠瑟撑起一片天。
　　如果她真的想要一直都躲在龟壳之中，那么安芫琴就为她筑起世间最牢固最厚重的堡垒。
　　“我的确做得不够好……所以她根本瞧不上。对，她怎么会瞧得上呢。”安芫琴又是自嘲一笑。
　　如果安筠瑟真的认同了她，那么就不会将她交给盛容城。
　　安筠瑟不是会依附男人的菟丝花，她不认为男女之间该有什么身份实力的差距。
　　要不是因为放心不下安芫琴，觉得她需要一个男人照顾，安筠瑟不会那么早就认同盛容城这个姐夫。
　　安筠瑟看人一向很准，她觉得安芫琴不行，那么再给她十年八年同样还是不行。
　　但是啊，作对比的人不对。
　　安芫琴要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定然会大声反驳，就算再给她百八十年，她也不可能成为另一个安筠瑟啊。
　　盛容城不知道，他根本没有关注过安筠瑟这个人。
　　此时，他只认为安芫琴作为姐姐责任心太重，而且太过溺爱那个妹妹。
　　她不配。
　　安筠瑟怎么配。
　　这世间没有人配。
　　“你妹妹已经成年了，她往后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该事事都只想着她，你该想想你自己，不要为了别人耽误自己。”
　　这句话一出，安芫琴简直想大笑着把手里的酒杯丢到他脸上。
　　“那不是别人，那是我至亲的妹妹。”安芫琴冷冷看着他，“……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她不是安家的孩子？对，我们都知道，瑟瑟也知道。你是不是以为瑟瑟明明知道自己和安家没有关系，还死皮赖脸留在安家？”
　　男人没有说话，但是默认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错了，大错特错。是我们……是我们死皮赖脸把她留下来，我们恨不得把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就是为了求她留下来。”
　　男人微微蹙眉，似乎根本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对啊，正常人怎么可能理解他们这个逻辑？
　　做坏事的人是安筠瑟的亲生母亲，而这个一无是处的二小姐明明知道真相却缄口不言。
　　她这样的人，不被安家直接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们竟然还想方设法将人留下？
　　说难听点，她应该是他们的仇人，不是么？
　　“你不懂？你怎么可以不懂……不，你怎么会不懂……”
　　如果盛容城真的不能理解，又怎么可能仅仅因为简单的一面之缘，便追逐了她整整十年。
　　盛容城觉得安芫琴是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恐怕她连对面坐着的人是谁都认不出了。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朝她伸出了手。
　　那么一刹那，安芫琴发现了，他的手伸到一半停顿了一瞬，然后才伸到她面前。
　　他根本不愿意碰她，哪怕隔着衣物。
　　她看向他，看到他脸上显露出的片刻茫然。
　　他不知道。
　　但是身体很诚实啊。
　　安芫琴忍不住摇头叹息，避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回去吧。如果你还愿意听我一句话，就替我去看看瑟瑟。你根本就不明白……她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委曲求全，这样的词汇，从来不应该出现在那个人身上。
　　就为了爸爸妈妈，就为了她。
　　她摇摇晃晃的走向楼梯，盛容城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你一定会后悔。”
　　她的声音极低，虚无缥缈，随即便消散在空中。
　　他没有听真切，而且潜意识里不想去听。
　　——你一定会后悔。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