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晓沁微寒》梦落遗尘

21、第二十章

　　是夜，云浅敲响了云萱的房门。
　　云萱似乎早料到他会来似的，已经沏好了茶等他。
　　在此刻，云浅看着云萱的眼神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份温柔热切，显得十分淡漠。
　　“有事找我？”云萱手捧梨花茶，笑的很优雅。
　　“若我没记错，云家祠堂一直以来都只供奉两百年前的先祖，也就是开国皇帝那一辈。而且，如果是一千年前的物件，又如何能保留至今？为什么祠堂会出现那本册子？”云浅开门见山的问道。
　　“一千年前的东西，为何无法好好保存？那本册子……我可是一直都贴身带着的。又怎会让它从这世上消失？”云萱露出一抹温柔之极的笑来。
　　云浅眯起眼，望着她的眼神带着深究，“你要它有何用？”
　　云萱抬头凝视他，“算是报恩吧。”
　　云浅黯淡下了眼，苦笑着，“早已不需要了。”
　　“不。我说过，你待我有恩，一直以来都是。我不会忘记。”云萱已经不想再看他的那双眼。每每看见，她都会动摇自己的心。
　　“如果真的只有恩情的话，我宁愿你忘了我。”云浅低头，失神的看着那杯飘有梨花瓣的茶水。
　　云萱也有片刻的闪神，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脸，仿佛那层假面具有了龟裂的迹象。
　　“轩儿？”云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但神情依然自若。
　　云萱垂下头，不让他窥见自己的脸，“你不愿做我哥，也不愿做我的恩人。你可知道，无论是哪一样，都可以帮你实现一切，得到一切。”
　　云萱的话说的自然，没有半点浮夸和骄傲的意思。好似她的话，就是神谕。
　　“不，错了。无论是哪一样，我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唯一想要的。”云浅知道，云萱是明白他的意思，却一次次的拒绝和歪曲他的心意。
　　云萱站起身，衣袖轻动，带着一份凛然，“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云浅淡淡一笑，“你想要撮合韩陌衣和欧阳耀日，到底是什么心思？”
　　“做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我对世间一切感情，都看的淡漠。难道你不知？”云萱话语中的冷漠比起尖锐的语言更加令人心寒。
　　“你的假面具，早就已经破碎了，不是么。”云浅也起身，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精致的侧脸，笑的哀伤。
　　云萱身子一震，“有些事，是避也避不掉的。我不会为自己做的事后悔。同样的，也没有任何人能改变我的决定。”
　　“你并非无情，只是不懂如何用情。这句话，你一直记着吧？”云浅想要靠近她，却又不自觉的后退。这个女子，想要绝情的时候，比任何人都来的决绝，她甚至不会给自己留余地。
　　云萱闭上眼，心脏的跳动频率开始加快，“这句话，就算变成永恒，也是我的选择。”
　　曾几何时，当她还不是“云萱”，而是“白梨轩”的时候，有人对她这样说过。静默的心，不会起任何的波澜。但，其实并非没有。一直存在的，能给予她温暖和快乐的人，陪着她，永生不悔的执着。
　　何来无情之说？只是不懂，如何去面对，如何去回应。
　　——下界去吧。给你，也给他一次机会，让你懂得，如何去爱人。
　　“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了。”不想再和他单独见面了。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轩儿，你活的太累了。”云浅不逼她。兴许是早就已经绝望了。他退出房门，没有一丝留恋。
　　云萱的手再次抚上自己的脸颊。
　　假面具，早就已经破碎了。她的真面目，她的真感情，她的真身份。
　　她不姓云，从来都不是。
　　在二十多年前，尚在襁褓之中的她，是何等尊贵的被人侍奉在……皇宫里。

　　在云家住上些日子，众人便迫不及待的出发找魔哭剑。
　　依照地图所示，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
　　这是很诡计的现象，居然一点阻碍都没有？
　　然而所有的疑惑在片刻间就有了解答。
　　到达目的地后，印入眼帘的是一片血海。
　　许多江湖人士都葬身于此，但令人奇怪的是，另一部分的死者却仿佛是侍卫将领一类。
　　“这里到底是哪里？怎么会……”欧阳耀日虽然见过血腥，但这么大片大片像极屠杀的画面让人不住作呕。
　　“有此疑问，不如上前一探。”云萱见到这个情景时面色如常，根本没有反应。
　　云萱的大将之风令人惊叹，也令人惊惧。
　　兴许是在此之前早有人进来过，所以路上除了死尸没有其他机关暗箭。
　　原本是平坦的大道，一下子变成了羊肠小道。绿林的尽头是大片的荒漠。
　　荒漠中屹立的是一座座高耸的堡垒。寸草不生，阴森非常。
　　而这里却聚集了许许多多的武林人士，手上皆拿着一张图纸，在四处敲敲打打找些什么。
　　“看来，藏宝图已经被人流传出去了。”云萱一针见血的说。
　　“是冰焰教？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魔哭剑？”欧阳耀日蹙起眉。
　　“恐怕，他们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掀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风而已。”韩陌衣神色凝重，显然也不适应此刻那么残忍的画面。
　　荒漠中的血恐怕早已渗透到了沙层之下，然而在众人找寻魔哭剑的同时，根本没有忘了除去身边的隐患。尸横遍野，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云萱的嘴边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来。
　　欧阳明月受不了似的摇头，“不……不……不！这里根本没有魔哭剑！这里没有！全都是假的！假的假的！全都是阴谋！全都是含羽罗轩和萧艳樱的阴谋！”
　　她的尖叫声让现场刹那间定格。
　　“明月，你在说什么？”欧阳耀日握住她的手臂追问。
　　“我……我听到的……我听到的……她们的对话……”欧阳明月的视线却移到了云萱的身上。
　　云萱看着她，“你听到了什么？”
　　欧阳明月边摇头边后退，用手指着云萱，眼神中透露出疯狂，“你！你就是含羽罗轩！你是整个阴谋的策划者！你是一个恶魔！”
　　云萱微微一笑，“明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欧阳耀日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明月，你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我没有错！我听见的！我亲耳听见，萧艳樱叫含羽罗轩为梨轩。含羽罗轩就是云萱！我们一直都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家小姐！”欧阳明月尖叫着，看起来她自己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云萱上前一步，视线对上欧阳耀日的，“耀日，你说呢？”
　　欧阳耀日看着她，踌躇着，“你……真的是……”
　　云萱抬起眼，直勾勾盯着他，“你，不信我？”
　　欧阳耀日一时语塞，“云萱……你……你到底是不是……”
　　云萱后退，笑意加深，“说到底，在你心里，根本不信我。”
　　“不是的！只要你说……”欧阳耀日伸手想要抓住她。
　　云萱身子突然悬空，瞬间离他很远。
　　“笑嫣和樱说的没错，你这个男人，的确靠不住。”云萱的脚未着地。
　　云浅来到她身边，拉住她一只手，“轩儿，别任性。你不该这样不理智。”
　　云萱淡漠的眼看着他，“我早就和你说过，该追来的人，不是你。”
　　云浅苦笑，“是我自取其辱了。”
　　“云萱，你真的是含羽罗轩？真的是你策划了今天的一切？”欧阳耀日睁大了眼。
　　云萱嘴边划开一个讽刺的弧度，“你已经这样认为了，不是么？何必再问我？”
　　云浅握住她的手，“轩儿，你又为何要承认？”
　　“你说过，我活的太累了。确实，带着假面具的日子我已然腻了。”云萱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你原本可以彻底置身事外。又为何要故意泄露自己的身份？”云浅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
　　欧阳明月看着此情此景已经再也无法保持理智了。
　　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全世界彻底的崩塌了。
　　“云兄，你快劝劝云萱，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欧阳耀日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什么误会？她就是想要血洗整个武林！她是个魔女！她没有人性的！”欧阳明月指着她大叫起来。
　　周围的人也都回过神来，纷纷举起自己的武器朝云萱走去。
　　“云兄！你说话啊！云萱，你向大家解释一下！我相信你绝对不是这种人！”欧阳耀日的热血已经到一定境界了。
　　云萱冷笑一声，“有什么好说的？我曾说过，只我一人，便能颠覆整个武林。这话，你还记得么？”
　　这下子，欧阳耀日彻底绝望了。
　　而寻宝寻疯了的人听到这只是一个阴谋，自然各个想要把云萱置于死地。
　　突然，云浅拔出剑，站在云萱面前，“谁敢动！”
　　“云兄？你这是做什么？”欧阳耀日觉得自己快要心力交瘁了。
　　“云浅，这事情你别插手！要不你就拿下云萱，要不你就是与整个武林为敌！”不知谁不要命的说着。
　　云浅的手轻轻一挥，声音的来源就消失了。
　　“云浅大哥！你到底在做什么？云萱那么残忍，你还要帮她吗？你应该要为了武林正义把她正法才对！”欧阳明月最忍受不了的，就是云浅的眼中只有一个云萱。
　　云浅的脸上再也不复见温文尔雅，反而笑的阴冷，“我活着，只为了轩儿。武林算什么？正义算什么？那些东西在我眼里不过如尘沙一般。现下我眼前的人类，都只是被自己欲望驱使的禽兽。死有何足惜？”
　　第一次看到云浅这个模样，让欧阳明月比知道云萱的真实身份更加震撼，也更加惊恐。
　　这便是云萱嘴里的画皮。云浅对人性早就不抱任何希望。对于人命也根本不在乎。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一个白梨轩。包括，作为一个“人”活着。
　　云浅的话如同炸弹，让所有人的理性瞬间灰飞烟灭。
　　他们的目标从云萱移向了云浅。很多人都不相信云浅是有真功夫的。都以为他单凭一把天恸剑来唬人。
　　云萱轻笑了起来，“我原本不愿屠杀。但现下你们已然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一群人冲了上来，眼前已经被仇恨蒙蔽，再也看不到其他。
　　云萱看了云浅一眼，蹙了蹙眉，飞身而起立于云浅之上，右手轻轻一个舞动，一群人瞬间飞了出去。
　　再抬眼一看，云萱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
　　通体暗紫色的如同水晶一般的剑身。美丽的令人绝望。
　　云萱在笑，但她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缝，慢慢龟裂的容颜。
　　“魔哭剑，世上只有真正的魔，才能驾驭它。”
　　随着云萱谈吐的话语，她的脸碎裂成一片一片。
　　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她的脸，怕看到的会是一个丑陋的魔物。
　　然而在面具之下的那张脸，美丽的让人不敢逼视。
　　通体晶莹而空灵的完美。精致的不像是真实。
　　“魔后座下魂魔白梨轩，现世。”
　　云萱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有一朵雪白的梨花，点缀着她的容颜，透着一股妖异的美。
　　如今，没有人能够对拥有这张脸的云萱做任何事。除了看着她那张完美的脸，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理智。
　　云浅已经看惯了她这张脸，不会再被迷惑的不知所措。他上前拉住她，“轩儿，你想要做什么？”
　　白梨轩手上的剑慢慢透明，渐而消失，“他们现在还不用死。云浅，你留下来吧。”
　　云浅蹙眉，“我不可能丢下你。”
　　白梨轩抽回自己的手，“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不该有任何交集。”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官兵，带头的是当今的太子洛箫和得宠的公主洛慧。
　　白梨轩也终于让自己的双脚重新踏回地上。
　　“你们竟敢擅闯皇陵！简直罪该万死！来人！全部拿下！”洛箫冷然一喝，身后的官兵立刻上去拿人。
　　而在魔哭剑消失的一刹那，白梨轩的脸也变回了云萱的。
　　洛箫看了那边的云浅和白梨轩一眼，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洛慧则走到白梨轩面前，单膝跪地，“圣女，属下保护不力。”
　　“起来吧。凰鸾，别让他们死就行，随便你们怎么办。”白梨轩的眼中平静无波，淡然的不可一世。
　　洛慧站起身，调皮的一笑，“圣女放心，我会好好的‘招待’他们。”
　　“下去吧。”白梨轩挥了挥手。
　　“是。”洛慧走时，看了木讷在一旁的欧阳兄妹和韩陌衣一眼，眼中尽是嘲讽。
　　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昭然若揭，让人措手不及。
　　云萱，竟然是雨微阁的圣女含羽罗轩，连当今得宠的公主都是她的属下。她的势力到底遍布了多少？她的实力又是如何？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可怕？
　　韩陌衣已经在发抖了。想起主上说过，千万不要惹上她。
　　在初次看到云萱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女人散发出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压迫感。她曾几度怀疑，她就是含羽罗轩。但是有时候，云萱真的温柔的让人卸下心防。再者，她也无法把云萱和主上所说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
　　此时此刻，她再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了。如同魔女一样现世的白梨轩，她是圣女，也是魔女。可怕。岂止是可怕能形容的？
　　白梨轩没有回头去看站在那里的一群呆愣的人，她甚至没有再去看云浅一眼，走的决绝。
　　云浅不死心的拉住她，“轩儿。”
　　“云浅大哥！别走！”欧阳明月再怎么震撼，也无法眼见云浅从自己面前消失。
　　云浅没有回头，“你还不明白么？从头到尾，你都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可有可无。若是你妨碍了轩儿，我一样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你。”
　　只因为白梨轩不愿杀她。不然早在欧阳明月表现反常的时候，云浅就会亲手送她归西。
　　欧阳明月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那个温柔体贴的云浅大哥，会是面前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
　　白梨轩轻吐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为了我，众叛亲离。已经……不只一次了。我不值得。你该清楚了。”
　　云浅看着她，温柔的笑着，“轩儿，我很清楚。你对我，有情。只要你心里还有我，我就不会放开你。”
　　白梨轩甩开他的手，毅然决然，“云浅，我不信任你。我不会把你留在身边。”
　　云浅无奈似的叹气，“随你。但我不会放弃。”
　　白梨轩的心有刹那的动摇，但也就是片刻，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信任？这是谎言。
　　世上她最信任，甚至永远都不会怀疑的人，就是云浅。
　　云浅，这个男人，不用她说什么，就了解她的一切。
　　她瞒着他的事情，他全部都能知晓。因为他了解她。
　　她知道自己骗不了他，但依旧无法松口。
　　就像是刚才，明知那些人动不了他，却还是忍不住出手。就为了，不希望他双手沾上血腥，不希望他成为武林公敌。
　　毁皇陵，灭江湖。这就是她的所有计划所在。
　　因为那片皇陵，里头埋着的人，不应该姓洛。
　　世上本就没有洛家的天下。
　　这个天下，该是云家的。
　　她便是要现在的洛氏皇朝与整个武林为敌。还皇室，还天下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