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总是黏着我》松毛汤包

3、下山

　　小丫头初生牛犊，想一出是一出。

　　可怜光一想到若是连师父的面还没见着就擅自把小师妹带离云幕峰，又觉得这事办得实在不合规矩。

　　虽然怜光尚未开口，星璇却察言观色地看出了个大概，于是立马挤出两行逼真的眼泪来：“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离开家，也想去凡间看看……”

　　星璇故意把话说得委屈极了。那两只泪汪汪的眼睛跟着一眨，活着就像会说话。

　　这一套梨花带雨下来，哄得人是要连天上的星星都肯给她摘。

　　这位龙三公主的眼泪虽不见得真，但话说的不假。她在东海的那些年差点没把自己憋坏，每天只能躲在龙宫里寻个僻静的角落鼓起腮帮子吹泡泡。

　　怜光见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随自己一同下山，便只能以衣衫不整为由婉拒了。

　　谁知好巧不巧，就在这时被心细如尘的沉璧从星璇浓密的发丛里揪出了一只乾坤袋——这乾坤袋原是星璇长姐从前给她的，只是被她藏在了背毛里。这会儿化成人形，才挂在了头发上。

　　星璇从沉璧手里接过乾坤袋，只记得长姐说这是给她备下的一些小玩意儿，便拆开袋口往外抖了抖。

　　不抖不知道，这乾坤袋里大到千年沉水木雕成的床榻，小到女儿家打扮用的翡翠珠钗一应俱全。其中还有几身鲛绡织成的衣裳，拿出来一比竟与星璇如今的身量分毫不差。多一分不多，少一寸不少，就跟算准了一样。

　　只见方才还光着屁股满山跑的野丫头摇身一变有了几分亭亭玉立的模样，拓炎不由得感叹道：“想不到东海大龙女竟如此贤良淑德，倒不似传闻中那般……”

　　拓炎话还没说完，就被沉璧横伸出来的一只手把嘴捂严实了。

　　好在星璇一门心思缠着大师兄带她下山，也没空听这只臭鸟在边上叽叽喳喳地叫唤些什么。

　　看着眼前娇俏可人的小师妹，怜光再也找不出借口来拒绝。遂只好与她约法三章，不能在人间现出原形、不能闯祸、不能乱跑。

　　星璇心说只要肯带她下山，别说三章，就是三百章她都能眼皮子不带眨一下的全答应下来。

　　待星璇与大师兄走远后，沉璧总算赶在拓炎快断气前松了手。

　　拓炎好不容易透了口气，咳得浑身汗毛直立。差点没两眼一闭，当场磐涅给这只老狐狸看。没想到沉璧快嘴一张，反倒先数落起他的不是来：“小拓炎啊小拓炎，说你小还偏不爱信。方才莫不是我拦着你，你岂非要闯祸。”

　　可惜这一句话下来，拓炎一个字也没听明白：“我又怎么了？”

　　沉璧气急，只想反手抄起一柄九环金背大砍刀往拓炎天灵盖上开个瓢，好看看这木鱼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那些话你怎可当着小师妹的面说？”

　　沉璧也不知拓炎是缺了多大一块心眼，才能大言不惭的问出“有何不可”这句话。

　　沉璧花了极大的心力才勉强平复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澎湃，接着往下说道：“不管怎么说东海大龙女是她长姐。况且‘那件事’发生时师妹也不过是个小娃娃，她懂什么。你在她面前说这些只会惹得小丫头护短，明白了吗？”

　　拓炎听了之后，自然而然地闭上了嘴。

　　道理他都懂，可那一年东海大龙女降下雨劫将三界众生陷入生灵涂炭的绝境是不争的事实。

　　……

　　星璇这边才随怜光行至山脚处便往边上的石墩后一躲，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半步了。

　　怜光见状，不由得回过头问道：“小师妹这是怎么了？”

　　星璇警觉地从石墩子后面探出半个头，一脸严肃认真的问道：“大师兄，山下没有坏人吧？”

　　怜光不知她这话是从何说起，便只能朝她笑笑：“怎么会有坏人呢。”

　　“有的！”星璇虽顶着一张稚气的脸，眼中露出的寒芒却带着一股不依不饶的倔强。

　　她咬了咬唇瓣，憋屈地撅起一张小嘴似乎还有话要说。可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就被平易近人的大师兄把手搭在脑门上揉了揉。

　　“有师兄在，不要怕。”

　　怜光说话时，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

　　可单凭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还是很难撼动星璇那颗铁铸成的戒心，怜光只能将身子蹲至与她齐高，然后说道：“小师妹若是不信，只要不离开我十步之内即可。”

　　星璇将信将疑地朝怜光眨了眨眼：“当真？”

　　怜光耐心极佳地同她再三确认道：“当真。”

　　小丫头这回终于肯从那块饱经风霜的石墩后面走出来，一阵左顾右盼后才怯生生地朝怜光伸出了手。

　　星璇年岁不大，看上去与凡间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差不多，个头还及不上怜光一半高。

　　那只伸来的小手也恰好够得到他手边。

　　怜光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眼睛里瞬时盈满了笑意。他牵起星璇的手，师兄妹二人就这样其乐融融的下了山。

　　星璇初入凡间，见什么都新鲜，却意外的老实听话。她像是在自己与怜光中间系上了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绳，当真未曾离开过他十步以外。

　　云幕峰的大师兄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半大点的小丫头，怎么看怎么稀奇。

　　若是逢人问起，怜光便道这是自己的小师妹。

　　旁人听说这是道元仙君新收的弟子，都想上前去套份近乎，混个脸熟。可一听这是东海龙王家的三公主，又纷纷心照不宣地收敛起了笑意。

　　三界中无人不知东海的龙三公主是个出了名的废物。

　　世人像是认准星璇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心说此人成了道元仙君的弟子这不是摆明了来砸招牌的吗。

　　修仙之人也未必个个都能跳出陈规，表面上看谁与谁都是一团和气。即便真有些什么无伤大雅的嫌隙生得也隐蔽，轻易不显露。

　　怜光心如明镜，只是端着道元仙君首徒之名实在不好当众撕破脸，于是心不在焉的与众人打了个照面便带着星璇离开了。

　　小丫头虽然没有那么多的九曲心肠，却也能从言谈举止中分辨出善恶。

　　星璇照着怜光的作派依葫芦画瓢，学了一副仙风道骨的皮毛用来应付。直到走远，她才一脸委屈的对怜光说道：“师兄，我不喜欢他们。”

　　怜光自然知其苦楚，可对于人情世故他也是诸多无奈。便只得安慰道：“师妹再等等，等师兄办完最后一件差事就带你去逛夜市好不好？”

　　“夜市？”星璇说着，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怜光点头。

　　入夜，华灯初上。

　　市集两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沿途街道上卖什么新奇玩意儿的都有，看得星璇应接不暇。

　　随即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丝竹管弦声，便有一名身着曼妙轻纱的舞女脚迈莲步手持玉颈琵琶登台亮相。舞女身轻如燕，只见她将琵琶置于颈后肩胛骨腾空一跃，宛若登云而上，引得台下一片叫好。

　　一方繁盛之景尽收眼底，远比话本里描述的凤毛麟角来得更壮观。

　　星璇但凡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景象都忍不住拍手称赞，仿佛在过去的数百年里活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井底之蛙，如今才得以涨了些见识。

　　赶热闹的人群如潮水般奔流不息，怜光的掌心被星璇那只热乎乎的小手黏上了一坨汗却仍没有松开。

　　星璇则是看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买上一份，然后把它们统统放入乾坤袋里装好。

　　可小丫头没有钱，也没法子变出钱来。便只好从点缀在头顶上用作装饰的珍珠里取一两颗来抵账了。

　　要知道东海龙宫拿得出手的珍珠，即便是只有芝麻绿豆点大在人间也算得上无价之宝。

　　摊贩们多以小本生意营生，从未见过像星璇这般大手笔的。碰上财迷心窍的便将这来之不易的宝物收得心安理得，或是在份量上给星璇再添一添也就不了了之了。

　　遇到正直的摊贩还会力所能及地添些银两给星璇，就当是补了差额。

　　怜光看着星璇就快要把整条街的东西全买了个遍，不禁好奇道：“小师妹买这么多东西是要做什么吗？”

　　星璇从小贩手里接过刚包好的桂花糖糕，笑着道：“从前在云幕峰颇受师兄师姐们照顾，今次难得下山，便想着给大家带些东西回去。”

　　小丫头说着还不忘眯起了眼，笑出了一口白牙。

　　怜光凝视着笑得一脸开心的星璇，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多情的烛火将他唇角上扬的弧度晕染得格外赏心悦目，温柔得足以入画。

　　星璇掰扯着手指数了起来：“二师兄是饕餮，三师姐是凤凰，四师兄是九尾狐，五师兄是臭鸟……”

　　数到这，星璇停住了。

　　“那大师兄是什么？”

　　闻言，怜光脸上的笑僵住了——

　　星璇眼中那位温润如玉的大师兄此刻像是浸入了一滩晦色里，眼波流转间似乎在艰难地寻觅着措辞。

　　好在星璇这时又相中了边上画糖画的摊子，也不等怜光开口便把人给拉了过去。

　　怜光跟在星璇身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松了口气。

　　糖画摊前围满了一群可爱的胖娃娃，一个个正翘首以盼等着看手艺人捏出什么新花样。

　　这回，手艺人捏的是一条栩栩如生的糖龙，把一旁的星璇看得眼睛都直了：“师兄快看，是龙耶！”

　　摊贩刚将这条新鲜出炉的糖龙给面前的小公子递去，不想却被那小娃娃给一手推开了。

　　“我不要这个，龙都是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