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乱世之小圆满》韩灿灿

4、行走的药片

　　那日小公子的话并未说完，但是小公子说不急，他说卫姑娘会主动来找他们，只让他在算命摊候着就行。自二十多年前找到小公子后，甄旋终于有了主心骨，小公子的话于他来说就是命令，他从不怀疑，执行就好。所以，回来后即使等了一个多月，他也等得老神在在，毫不着急，反正小公子说了她会来的。
　　甄旋在小本儿上画了八个半的“正”字后，卫青黎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一个多月前造访的小平房。这次甄半仙有几个客人在，甄旋冲她歉意地笑示意她稍等，卫青黎点头表示理解，顾客就是上帝嘛！
　　其实卫青黎的心理建设没做那么久，在北辰看到幻象的那天她就明白了，自己不可能不管这件事，无论这是真事还是骗局，她都糊涂不下去，她一定要弄个明白。拖了一个多月是因为她一回来就病了，估计是那天在北辰出了冷汗又吹了风着了凉，加上受的刺激太大，这一病就是十几天。病好后，又被馆里派到外省交流学习了两个星期，回来后又各种开会汇报，这些事儿赶事儿，所以就到了现在。不过，她还是有点不满意的，她不来找他们，难道他们就不会去找找她吗？！尤其是那个周策，不是说是他祖上犯的错吗？作为后代纠错纠得这么不积极！差评！！
　　最后一个客人算完，甄旋在大门上挂了个“休业”的小木牌。
　　“卫、卫……”甄旋“卫”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称呼。
　　卫青黎听不下去了，闭了闭眼道：“卫姑娘。”她怕他“卫”半天又“卫”出个大姐来。
　　“欸！卫姑娘！”甄旋如释重负，像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乐呵呵道：“卫姑娘喝点什么？咖啡？茶？白开水？还是奶茶？”
　　卫青黎拍拍自己的包，“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有。”作为当代中年少女，保温杯于她已经和手机一样重要了。
　　甄旋捧场，“这个习惯好！”
　　“你这儿是周策做主？”其实她基本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谁是老大，那个叫周策的周身上下一副上位者的气质，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这种事还是确认清楚比较好，而且她还看出来这个甄半仙好像还有点怕她的样子。
　　“嗯，是我们小公子。”
　　“那周策现在在哪儿？”
　　“小公子还在北辰，他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会过来。”
　　“不在啊，”卫青黎点点头，“那你跟我说吧。”
　　“不不不，我不过是个下人，这事还是小公子亲自跟您说比较好。”
　　卫青黎见他不像是客气，也就不再啰嗦收拾东西起身，“那行吧，他到了你就联系我。”
　　“欸等等，卫姑娘！”
　　卫青黎转身，“什么？”
　　甄旋伸出手机，“那啥，加个微信吧！”
　　“……”
　　甄旋以为她不愿意，解释说：“不然我们小公子来了，我没法联系您啊。”
　　卫青黎不是不愿意，而是被甄半仙的手机吸引了，“这是——XS MAX？”现在算命的设备都这么高端了吗 ？
　　“啊，是啊，我看它出了新的我就买了。”甄旋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就是这几年苹果更新得太频繁，通常他还没摸熟就又得换新的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卫青黎默默掏出自己的手机扫了甄半仙的微信二维码，“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小时候应该去学个算命啥的。
　　三天后，卫青黎的微信收到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申请人周策。撇撇嘴，卫青黎点了接受。可是她等了半天，这人居然一句话都没有，愤愤地把手机扔抽屉里，卫青黎双手抱胸，真是岂有此理！
　　“哟，这是怎么了啊？”李蕊来找卫青黎拿文件，正好就看到她在拿手机出气。
　　“李姐，来了啊？有什么事吗？”
　　“来拿份你的出差报告。”
　　“哦哦，你在微信上告诉我一声我直接传给你不就得了，还跑这一趟。”
　　“没事儿，坐久了正好动动，欸说你呢，跟谁发脾气了呢？相好的啊？”李蕊站在她旁边拿胳膊推了推她的肩膀。
　　卫青黎抬头看了李蕊一眼，作出一副恨嫁女的可怜模样，“我哪儿来的相好的嘛。”非但不是相好的，还极有可能是来索命的。
　　“我就说嘛，你就离开我眼皮子那么一会儿，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了哈。”
　　“知道知道，李姐你把红包给我准备好了就成，好了，报告已经给你传过去了。”
　　“好嘞，走了。”
　　李蕊走后，卫青黎又看了一眼手机，哼！还是什么都没有！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绝对绝对绝对不要主动给他发信息。
　　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但是还没到下班的点儿，一玩手机就总想去微信界面看看，等卫青黎意识到自己已经是第五次盯着周某人毫无意思的朋友圈发呆时，她愤怒了，再一次把手机扔进抽屉里，她出去遛达去。
　　鬼使神差地，她去了那幅镇馆之宝的展厅，她平日避之不及的地方。
　　上回周策说那幅画叫《圆满》，鬼扯呢吧，这种场景如果都能称之为“圆满”的话，那炼狱得是什么样？已经进入展厅了，卫青黎意料中的心悸难受却没来，但是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周策。
　　周策正在看那幅画，看得很入神。
　　卫青黎突然就想到了在北辰博物馆的那次，展出的第一天她也没有遇到她以为的那种难受，今天也是，而这两次的共同点就是周策都在场。难道——她对于那幅画的反应跟他有关？他能抑制那副画对她的刺激？当下，她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正视那幅画，还是有些恶心和眩晕。二话不说，她抓起周策的手，果然好了一些，又跟他挨近了一些，最后她索性双手抱住了周策的胳膊。
　　周策也看见了卫青黎，正准备跟她打招呼时，她却一上来就握住了他的手，他瞬间就僵住了，准备说出口的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她双手都攀上他的胳膊时，他已经几乎不能思考了。
　　卫青黎没动，周策也没动，两人就这样靠了很久。
　　那一刻的周策没有意识到这时两人心无旁骛的依靠会是他在今后漫长时光里最大的慰藉。
　　下班后，卫青黎和周策一起去甄半仙那儿。一路上她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真的，真的是这样，只要周策在她身边，她就不会对那幅画有特殊反应。那么真的如他所说，这幅画是他祖先所作，画上的那些人都是她的子民么？那他呢，又是什么？行走的药片？这、这对于一个无神论者来说超纲了啊……
　　突然一个急刹车，卫青黎随着惯性往前冲，瞬间又被安全带勒了回来，她回过神惊恐地看着前方，原来前面有辆车在强行转弯，旁边车道的人都在疯狂鸣笛示不满，甚至还有人伸出头来骂人，一时间喇叭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她转头看向身侧的周策，跟那些司机不同，他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没有愤怒没有焦躁，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甚至还在不自觉地打着拍子，真是出奇的淡定啊。
　　“你——就不生气？”
　　“嗯？”周策没明白，是说她擅自抱他的事？可是现在才问的话，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卫青黎伸手指指前面还未平息的骚乱。
　　“哦……”周策定睛看了看，明白了，看来她果然没诚意，闷了会儿才道：“为这种事没有必要。”
　　“……”敢情人家是不屑啊。

　　车载广播里有温柔的女声提醒广大市民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已经来袭，让市民朋友们注意防寒添衣。卫青黎坐在车里没感觉，但是一下车就被冷风结结实实吹了个透，所以当她抖抖索索地进屋然后又看到正在翻滚沸腾的火锅时，瞬间就觉得甄半仙的形象高大了很多。
　　系着围裙的甄半仙从厨房探出头来，“卫姑娘来了啊？小公子呢？”
　　卫青黎正在弯腰看火锅，头也没回，“他在巷口停车呢。”
　　“哦，那等小公子来了，你们先吃先吃，我再来炸点儿酥肉。”
　　还有酥肉？卫青黎眼睛一亮，直起腰放下包就往厨房去了。
　　周策停好车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厨房里洋溢出来的欢乐气氛。
　　“卫姑娘你还是洗个手再吃比较好。”
　　“没事儿，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可是我觉得我们应该等等小公子的。”
　　“小公子又不是小公主，而且这也还没上桌呢，我是在给你试菜”
　　“……那好吧。”
　　周策摇摇头，脱下外套，又顺手把卫青黎随意扔在椅子上的包挂好。甄旋乐呵呵地端着一盘金灿灿的冒尖儿的酥肉从厨房出来，走到一半突然一个急刹车，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的卫青黎差点就撞上去了。
　　“半仙？！”
　　“啊，那个那个，我忘记拿蘸碟了。”
　　“我去我去。”小酥肉岂能没有蘸碟，卫青黎立刻转身回厨房。
　　周策看过来，甄旋笑道：“活得有点久，记性不大好了。”
　　“嗯，吃饭吧，我去拿碗筷。”
　　“别别别，小公子您去洗手吃饭，我去拿碗筷。”放下酥肉，甄旋赶紧转身去厨房。卫青黎拿了蘸碟已经去了客厅，厨房里没人，甄旋没忍住抹了把眼睛，他刚刚哪里是忘了拿蘸碟，他是心疼坏了。
　　他看到小公子在笑。是那种轻松的没有任何负担的笑，这种笑容他自他五岁之后就没见过了，也是啊，那么小的孩子，还没懂事就要承担这些，太辛苦了些。虽然主仆有别，但是他一路看着他长大，对小公子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主仆情谊，所以看到他那样的笑，他才会又心疼又开心，可是——想到接下来的要面对的事情，甄旋叹了口气，命数这个东西实在太恼人。
　　三人终于坐定，一时也没人说话，只有火锅沸腾的咕嘟声。食物的香气袅袅升起，喷香温暖的室内与寒风刺骨的室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卫青黎看着面前的美食又侧耳听了听呼号的风声，她知道这顿饭的代价不会小。
　　她有种感觉，一切就要开始了，虽然彼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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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嘛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