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乱世之小圆满》韩灿灿

3、昨日重现

　　“嗨，卫姑娘！”甄旋笑眯眯地打招呼。
　　“……”卫青黎一时不晓得是该道谢还是打招呼还是惊讶他怎么也在这儿。
　　甄旋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回话，自顾自地介绍道：“这是我家的小公子。”
　　卫青黎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上午一直盯着她看的那个人吗？还小公子？我还大老爷呢！还有这个“不灵不要钱”，怕不是跟着她来的吧？微微蹙眉，她觉得这事儿有蹊跷，而且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周策颔首打招呼：“你好，周策。”
　　怀疑归怀疑，礼貌还是要有的，“你好，卫青黎。”
　　“哦，对了，那个被偷的小姑娘呢？”
　　甄旋“嗤”了一声，不屑道：“早跑了，真是没良心。”
　　卫青黎点点头，“这样啊。”末了又加上一句，“那个，谢谢你们啊，保释金多少钱，我转给你们。”
　　周策看了甄旋一眼，甄旋会意，换了副表情，笑道：“卫姑娘，咱们换个地方聊吧，在派出所这儿聊天还是怪不好看的。”
　　卫青黎回头看了看，确实是不大好看，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卫姑娘，怪别扭的。”
　　“是是是，卫姐！”
　　卫青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转头怒视“不灵不要钱”，“大爷，您贵庚啊！”
　　“那我该叫什么嘛？！”
　　嘿！还委屈上了？卫青黎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周策截胡了。
　　“好了，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吧。”
　　卫青黎抿抿唇，暂时忍了。
　　于是乎，三人又重新回了小吃街。小吃街依旧热闹非凡，人们该吃吃该喝喝该做生意做生意，仿佛刚刚的骚乱只是一场梦。
　　回小吃街是卫青黎提的，她刚刚没吃饱，不过她怕丢人换了家面馆。
　　“老板，这儿来一份小馄饨一份油条。”
　　周策：“两份。”
　　甄旋弱弱地举起手：“三、三份吧。”
　　卫青黎乐了，“原来你们都喜欢这么吃啊。”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在饭桌上谈生意，能吃到一块儿的人总是能莫名生出亲近感，比如现在她看这俩人就没之前那么不顺眼了，毕竟爱吃馄饨泡油条的人能坏到哪儿去不是！
　　馄饨和油条还没上，塑料圆桌上一时有点安静，先开口的是甄旋。
　　“卫、卫、那啥，你为什么不加我微信啊？”
　　“你加我微信了？我怎么不知道。”卫青黎抽了三双一次性筷子一人发了一双。
　　“加了啊。”
　　“是吗？我怎么没印象？”这几天倒是有一个叫“甄半仙”的人加她，她一看这名字就觉得这人得是个卖药的，也不晓得又是谁把她的号码给卖了。等等，卫青黎疑惑地看着他，“那个，你？甄半仙？”
　　甄旋点头：“对，正是在下。”
　　“……”卫青黎觉得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那个，刚刚的保释金多少钱啊？我转给你。”她问的是周策，看这俩人做派举止，交钱的应该是他了。
　　馄饨已经上了，周策正学着她之前的做法把剪好的油条放进馄饨碗里，“不用给我了。”
　　“那怎么行，你们帮了我，怎么还能让你们出钱呢？”
　　“没事，过几天保证金就会退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卫青黎虽然从小到大打过无数次架，但是进局子还是头一回，不太了解那里的规矩，“那、那今晚你们多吃点吧，我请客。”
　　泡着的油条确实还可以，但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好，周策只尝了一小截就放下筷子了，正视着卫青黎道：“卫小姐，我想跟你聊些事，再请你帮个忙。”
　　这语气和这神态，卫青黎直觉这“事”和“忙”都不简单，看看甄半仙又看看周策，问道：“跟那幅画有关？”不然她想不出她还能这俩陌生人有什么别的联系了。
　　甄旋不吭声低头吃油条，这事儿小公子跟她说合适。
　　“嗯，跟那幅画有关。”
　　卫青黎也放下了筷子，“那你先说吧。”

　　卫青黎越听越觉得瘆得慌，想开口却发现什么都说不来。甄旋眼疾手快给她倒了杯桌上免费附赠的茶水。
　　深秋时节，茶水已经凉透了。一杯凉到心底的茶水灌下去，卫青黎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看着周策道：“说完了吗？”不等回答，她又接着说：“故事讲得不错，我听着都有点儿害了呢。”从塑料椅上站起身，她俯视仍旧坐着的周策，补充道：“现在8102年了，想行骗也得动动脑子好不好，各行各业的门槛都高了。哥们儿！”最后三个字说得尤其用力，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就走了。
　　酒店离小吃街不远，卫青黎疾步往回走，越走越快，到最后甚至是跑起来了。到了酒店后也一刻不歇地洗澡洗漱，然后把被子拉过头顶睡觉。床单被套等床品她来的第一晚就换过了，盖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是她却怎么着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了不知道多久，卫青黎叹了口气，她知道今天这事儿她逃避不过去了。
　　她刚刚说得那么义正辞严，一副“信你就是侮辱我智商”的模样，可是她知道不是的，她那是装的。不能说全信吧，但是周策的话确实是影响到她了。
　　他说那幅画上的场景不是虚构的，是真实存在的事件，他还说一千多年前发生这场大屠杀的时候，她就在现场，所以她才会对这幅画的反应那么大。诚然，周策的这些说辞可能是那个算命的告诉他的，但是她自己对那幅画的特殊反应却又是实实在在的。
　　她从小在武馆长大，跟着师兄师弟们听过看过不少恐怖悬疑故事，到后来她已经能拿《电锯惊魂》这类故事下饭了，所以她不存在会被画中那些场景所吓到，画上的那些小人儿跟现代影视剧中的场景比起来太小儿科了。如果是同情，那也说不过去，有同情到厥过去的程度吗？所以，为什么自己独独对这幅画反应巨大？这个问题她解决不了。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后来她就一直劝自己，你看人类虽然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但世上仍有很多未解之谜，这些谜没解，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一点儿没耽误人类的发展。跟那些个世界级的未解之谜相比，她这算个毛线球球啊，人生在世谁还没点烦恼，实在不行，换工作好了。
　　终于到了今天，有人说她的问题可以解决了，她人生最大的疑团有机会一探究竟了，她却有点害怕了，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因为周策还说：“画上那些被屠杀的人全是你的子民。”这句话让她心悸。她发现只要假定这句话是真的，那么她对那幅画的特殊情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不是恐惧、不是同情，而是愤怒和自责……
　　卫青黎一夜都没睡，那句话一直在她的脑子里循环播放，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一会儿又排成一个一字。天空出现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她激动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可算亮了，原来真的只有失眠的人才能明白夜有多长。利索地起床、洗澡、化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卫青黎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珍爱生命，难得糊涂，你可以的！半晌，她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我去，怎么跟个傻逼似的……于是，刚提气不到一分钟的卫某人，又萎了，该死的周策该死的甄半仙！！

　　李蕊在自助早餐区看到卫青黎时还有点惊讶，“今儿怎么这么早啊？”往常出差，这丫头从来都是不到最后时限不出门的。
　　卫青黎抬头打招呼，“李姐，早啊！”
　　“哎哟我去！”李蕊捂着胸口后退一步，“你昨晚偷牛去啦？这黑眼圈怎么回事？”
　　卫青黎掏出手机照了照，“很明显吗？我用了很多遮瑕的啊。”
　　李蕊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抱臂打量她，“双眼无神，遍布血丝，眼眶青紫，心不在焉，萎靡不振，脚步虚浮……”
　　“诶诶、等等等等，我坐着呢你就能看出我脚步虚浮？”
　　“别打岔！”
　　“……”卫青黎撇撇嘴，喝了口牛奶。
　　“一看就是纵欲无度的表现……”
　　卫青黎真是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没让嘴里的牛奶喷出来。
　　李蕊气定神闲地用叉子卷着面条，“你喷一个试试？赶紧给我咽下去，我脸上这妆可得有小五十呢。”一份宜宾燃面愣是让她吃出了意大利面的感觉。
　　卫青黎真诚地眨着无神的双眼，“李姐，你信我，我会完美地避开你的脸的！”
　　“你避一个试试？这件大衣是你姐夫给我买的高档货，你俩月工资都买不起。”
　　“……”
　　“你可别再戳那可怜的鸡蛋了，人家鸡辛辛苦苦下个蛋也不容易。”
　　卫青黎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盘中的那个煎蛋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戳成蛋花了。
　　李蕊抽了张纸巾擦嘴，又掏出手机对着卫青黎摆好，“来，笑一个。”
　　卫青黎下意识地咧开嘴。
　　李蕊照好，把手机放回包里，还点评了句，“跟个二傻子似的。”见卫青黎也要跟着一起站起来，又伸出手往下压了压，道：“你老实坐着，把牛奶喝了再好好吃点东西，完了再上楼睡一觉。”
　　“可、可是今天还有展出呢。”
　　“今天你不能去展厅。”
　　“为啥？”
　　李蕊严肃道：“一个展厅不能有两件国宝，我怕咱们那幅画被比下去。”
　　这是几个意思？卫青黎的脑子转不过来。
　　李蕊噗嗤一笑，拍拍她的脑袋，“哎哟，我们的小侠女怎么蠢成这样了，赶紧吃了回去补觉去。”李蕊一直知道她的出差综合症，这次好像比之前要严重很多。
　　“可是我没请假呢。”
　　李蕊摇摇手机，“你这照片就是最好的假条，熊猫小姐。”
　　卫青黎捧着温热的牛奶杯，心里也暖暖的，人美心善刀子嘴说的可不就是她李姐。咕咚咕咚喝完剩下的牛奶，卫青黎单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有拎着包步履匆忙的上班族，也有步伐悠闲或是去锻炼或是去抢早市的老年人，还有背着硕大书包双眼无神去上学的学生，她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熬夜了，也不晓得是熬夜看小说了还是熬夜复习功课 ……
　　这座城市已经醒来，世间的热闹也慢慢在发酵。
　　卫青黎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她没有回去睡觉，怕一闭眼又会想起什么不该想的东西。架了副墨镜遮住熊猫眼，她上楼换了套衣服就上街遛达了。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风也不大，当得上秋高气爽这个词，她一路遛达到了一个公园，因为北辰纬度低，现下虽然已经是深秋，但还是满公园的绿色。自工作以来，她很久都没在工作日这么悠闲了，微眯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真舒服呀，一团浆糊的脑子都清醒了很多。
　　公园里有很多晨练的老头儿老太太，有一些还带着精力旺盛的小朋友们。卫青黎翘着二郎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边欣赏那些小朋友们的嘹亮哭声，一边感叹他们如此巨大的的肺活量。她的正前方走来一个腰间绑着抱娃神器的奶奶，一个扎着两个羊角小辫儿的小女孩就坐在那个抱娃神器上，小女孩儿没哭没闹，看到卫青黎时还手舞足蹈地笑开了花。
　　卫青黎也乐了，也跟小朋友挥了挥手。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眼前的画面急剧转换，一支震灵箭从老人的背心插入瞬间又从小女孩的胸口穿出，那对祖孙顷刻间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卫青黎痛得滑跪在地上，她一手扯掉墨镜一手紧紧捂住心口，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幻觉这是幻觉……可是她分明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有没有谁有速效救心丸？看着像是心脏病犯了……”
　　“你们都让开点，别围着她，让她透点空气。”
　　……
　　不知道过了多久，痛感渐渐减轻，心跳也渐渐恢复正常，卫青黎在一片嘈杂声中清醒过来，她抬起头，嘴唇青紫，脸色惨白，头发也因为冷汗湿漉漉地搭在脸上……
　　“姑娘，你怎么了啊？”
　　她寻着声音看过去，问话的是一个大爷，大爷身边就站着那位抱着孙女的奶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蹭”得爬起来，抓住老人，“您没事吧？”一边说还一边往老人背后看，看完了还伸手去摸孩子的胸口。
　　老人吓了一跳，忙后退两步护住小孙女儿，紧张地打量了卫青黎一眼，赶紧退出人群抱着孩子走了。
　　见人没事，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一阵风吹来，卫青黎打了个冷颤。
　　她见过老人与孩子一同被箭射穿的场景，这不是她凭空想象的，就在那幅镇馆之宝的左下角。那幅画她从不曾仔细看过，但是每一个细节却烂熟于心。还有那只箭，为什么会是震灵箭，她为什么会知道那是震灵箭？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有呼之欲出的答案，她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但是——“画上那些被屠杀的人全是你的子民。”
　　神特么你的子民！
　　周策，你大爷的！

　　大家看文愉快～
吃嘛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