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年安来

20、第二重梦

　　晚上十点，时间已很晚，天幕是阴沉漆黑一片。
　　整个庄园里再也听不到一点动静，好像连白天里四处走动的仆人都全部消失不见。
　　谢僖之整个人裹在被子里，看起来小小一团，她手上拿了个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叶轶锦很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脑子里慢慢梳理起今日得到的线索来。
　　写了一会儿，谢僖之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望向叶轶锦，问道：“你晚上出去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叶轶锦看了眼外面沉沉的夜色，远处是浓郁不可见的雾气，回答她的问题：“露丝身上的谜题太多了，我在小厨房和她聊了一会儿天，听起来她对玛丽似乎既愧疚又恐惧。”
　　谢僖之点了点头，表示她也发现了这点，“她明明很怕玛丽的样子，却坚持去她房间里送玫瑰花，并且从不反抗玛丽的任何行为。”
　　“之后我又趁着没有人，去佣人房看了看。”叶轶锦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卡莱尔的房间干净简单的不像有个活人居住，他的抽屉里倒是放着一些有意思的文件。”
　　说到这，叶轶锦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他饶有兴致地说下去：“里面是玛丽这段时间以来私下折磨致死的女姓的名单，最后一页是一个统计表，上面有卡莱尔的字迹，写着‘只剩一个’。”
　　“这是什么意思？”谢僖之皱了眉问道。
　　叶轶锦淡淡地说：“目前还不知道，不过看样子这个卡莱尔似乎对玛丽也并不怎么忠心，而像是在监管着她。”
　　谢僖之沉默片刻，忽然脑子里回想起之前玛丽与自己的对话，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玛丽与我聊天时提到了一些点，我当时听起来总觉得很奇怪，现在想想似乎暗含了什么。”
　　她将手中的本子递给叶轶锦，手指向其中一页。
　　“第一点，罗德里格斯家族的标志是蔷薇，她却对我说，玫瑰已经替代蔷薇。这绝对不是在表达她对玫瑰的喜爱，而是一种隐喻。”谢僖之面上有几分严肃和认真。
　　叶轶锦没有说话，垂着眸，润白颀长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本子。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声音有些低沉，却带着几分肯定，“你是说，她其实根本不是罗德里格斯家多年前丢失的那个孩子。”
　　“嗯，”谢僖之颔首，“至于是谁帮她换了身份还不清楚，但是绝不会是托瑞多先生或是莉莉夫人，他们虽然都有二心，不过作为一个罗德里格斯家主系的成员，不可能会让一个野种成为家族当家人。他们应该都不知道这件事，不然早就将玛丽赶下去自己上位了。”
　　的确如此，这样一排除，知晓玛丽并非罗德里格斯正统的，不是露丝就是卡莱尔了，毕竟在这个幻境里，其余的仆人都是傀儡一样的东西。
　　“嗯。”叶轶锦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微微笑了笑，“蜚蜚真聪明。”
　　谢僖之被他这突然的不正经搞得脸红了又红，不客气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温热的触感通过指尖传过来，像是触电般在心间激起一阵涟漪，她又立马将手缩回来，清咳一声掩饰自己慌乱的心跳，顿了顿继续说道：“别打岔！”
　　“好的，蜚蜚。”男人眼里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谢僖之别过头不去看他，手胡乱挥了挥，然后将思绪又拉回来，说：“第二点，她说她嫉妒我，加上之后走廊上，她也说过，要是你是她的管家就好了。”不知怎的，想起玛丽居然觊觎叶轶锦，谢僖之忽然就有些烦躁起来，“她当时看向我的目光，绝不会简单的那种妒忌，而是想要取而代之，或者说，带了几分杀意的看着我。”
　　说到这，谢僖之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叶轶锦。
　　她靠近了一些，然后带着玩笑性质地说：“你说，她不会真的想要干掉我吧？”
　　叶轶锦声音有些低哑，语气很缓慢，“你还记得刚刚我和你说过的卡莱尔抽屉里的文件吗？那些被玛丽害死的女性，身上都有她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谢僖之还没说话，手就被人死死地握在了掌心里，她想起玛丽当时看自己的眼神，条件反射的向叶轶锦怀中缩了缩，看到叶轶锦眸子的颜色沉了下来。
　　叶轶锦道：“她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伤害到你，大不了我先杀掉她。”他说的语调轻巧，谢僖之却心里清楚，这事情绝对不是他说得那么轻松，要是真的杀掉了玛丽，或许他将永远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谢僖之整理了一下情绪，深呼吸一口气，不与他在讨论这个话题，手又指了指本子上最后一个圈，“第三点，她痛恨老侯爵，恨不得他马上去死，你还记得吗？来之前我们的得到的资料里有写道，老罗德里格斯有个特殊癖好，喜欢玩弄和折磨少女，这些少女，都是从各地被掳掠来的，而玛丽，似乎也是这样被寻回的。”
　　“她也是被掳回来的少女之一，然而如果根本不是正统血脉，很有可能，已经在之前就被——”后面的话，叶轶锦没有说出来，但是相对而坐的两人，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不知道怎么的，谢僖之忽然有一丝悲哀，为他们找出的玛丽对老侯爵痛恨至极的合理解释。
　　“那么，整个线连起来，”叶轶锦思考了一下，说道，“玛丽被掳回来后，遭到了老罗德里格斯的折磨，后面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庄园里某个人的帮助，因此被老侯爵认成了当年失散的女儿，从而得到了继承人的身份。”
　　“那么一旦得到了身份之后，下一步，就是要报复。”谢僖之补充道。
　　“至于这个帮助他的人，应该是卡莱尔。”叶轶锦说，“资料里说，玛丽换掉了所有仆人，却唯独让卡莱尔继续当管家。”
　　话音刚落，两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谢僖之脑中闪过了些什么却没有抓住，她蹙了眉，“资料里只说了卡莱尔，可是却没有提到露丝，照这两天的了解，露丝也是曾经侍奉过老罗德里格斯的仆人。”
　　“玛丽很厌恶她，甚至抹去了她的存在，可是却依然要把她留着，”叶轶锦的目光闪了闪，“真扭曲。”
　　谢僖之一张小脸皱在一起，思考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有想到什么更有用的东西。
　　她将手放在嘴上，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睛里翻出一丝泪花儿来。
　　叶轶锦凑到她的耳边，“先睡吧，明天再想。”
　　说罢，他将她抱到了床上，揉了揉她的头，“晚安。”
　　“晚安。”高度紧张了一整天，谢僖之却是有些困了，也不再多说什么，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直到后半夜——
　　“啊！”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凄惨又疼痛地喊着，像是被人钳住了喉咙一般。
　　谢僖之一下子就清醒了，因为她辨认出来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个瑟瑟缩缩的女仆露丝。
　　“好痛........”在断断续续的叫喊声中，还伴随着有什么东西捅进血肉的声音，这声音仿佛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在漆黑的夜里听起来更加令人恐惧。
　　接着是一阵高跟鞋踩在楼梯上滴滴哒哒的声音，然后露丝的声音变得越发微弱起来。
　　谢僖之和叶轶锦都从床上坐了起来。
　　叶轶锦从沙发上下来，走过去没有发出声响地打开门，透着一丝烛光看到了转角处的人影。
　　那人偏着头，穿着睡裙往楼上走，忽然往这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露出半张带着古怪笑意的脸，正是不久前刚闹着要与谢僖之谈心的玛丽。
　　她脚下俯卧这样一个人，一只手抱着楼梯木柱，一手捂着脸，鲜血不停地从指缝中渗透出来，滴落砸地上，染红了裙边。
　　玛丽毫不在意地用手帕擦了擦自己沾染着血迹的手指，然后将手帕丢在露丝身上，语气欢快又带着几分讽意，“叫你看，你这双眼睛，早就在那天之后就该被挖掉了。”
　　整座城堡却像死一般寂静，几个主人都在房间里不加理会，仆人们像消失般没有人出来。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露丝细小的啜泣声。
　　玛丽走回楼上，然后消失在叶轶锦的视线中。
　　不一会儿，露丝也爬了起来，捂着脸离开了。
　　叶轶锦退回房间内，正要合上门，忽然有什么东西从门的缝隙中滑下来，落在他的脚边。
　　他捡起来，然后关门，将屋内的蜡烛点燃。
　　屋内瞬间亮起来，谢僖之下床将窗帘拉上，严严实实地不让一丝光泄露出去。
　　两人凑到桌边，“外面是什么情况？”谢僖之问。
　　叶轶锦道：“玛丽戳瞎了露丝的一只眼睛，明天早上应该就能看到了。”
　　谢僖之头皮一阵发麻，想到玛丽那张看起来天真精致的脸，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叶轶锦的目光放在刚刚捡到的那张纸片上。
　　他伸手将纸片展开抚平，这才看到上面的图案——熟悉的诅咒五芒星。
　　瞬息之间，谢僖之就想到了之前玛丽在自己门外发出的那些声响——她在自己的房门里放了诅咒纸片。
　　叶轶锦垂了眸子，将纸片撕碎，然后揉成一团若无其事地丢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虽然目前还暂时不知道那些诅咒有没有用，谢僖之还是有些生气，“她私底下还真的是挺不待见我的。”
　　谢僖之走到了叶轶锦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叶轶锦摸了摸她的头，“说不定诅咒的是我呢。”
　　谢僖之斜眼瞅了他一眼，很想说他这个安慰实在是太没有水准。
　　“走吧，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叶轶锦又从房门到房间内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出现别的奇怪东西后，将谢僖之拖回了床上。
　　趁着谢僖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很自然地，掀开被子就睡了过去。
　　等谢僖之意识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
　　谢僖之翻了个身子，用微凉的手去拍他的脸。
　　男人睡的很熟，丝毫没有一点醒过来的迹象。
　　谢僖之盯着他的脸足足一分钟，然后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挪到床边与他之间隔出很大的空隙，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半小时后，她的呼吸变得平缓，身子也放松下来。
　　背后的男人睁开了双眼，长臂一伸，将她拢入怀中，面上露出一个眷念的神情。
　　“明天见，我的蜚蜚。”他轻声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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