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帷幄帷幄，运筹帷幄（二） ...
-
高渐离迟迟未归，墨家上下愁云惨淡。
临别之时，他心意已决，愿以《广陵散》献给嬴政，亦是以其自比。
《广陵散》原名《聂政刺韩傀曲》，讲述战国时一年青侠客聂政，为报严仲子知遇之恩，独自一人韩都，刺杀韩相侠累于阶上，又杀其侍卫数十人。因怕连累与自己面貌相似的姐姐，遂挖眼、剖腹自杀。
高渐离此行败局已定，闻城中再度集结兵马大肆搜捕帝国叛逆，好在墨家已然提前转移，并未损失人员。
卫庄对此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愚昧。
激得墨家上下要和他拼命，盖聂站在两拨人马中间居中调停，卫庄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实则盖聂的确未死，而所谓盖聂项上人头，不过是乱葬岗上取了具尸体，再经雪女出神入化的易容装扮改造而成。
只是众人皆不明白，小高此番为何如此不听劝，一意孤行非要入宫刺杀嬴政。明知结局必败，却还要冲动为之一搏，不像是一向冷静的小高所能做出来的事情。
然而隔日雪女也不见了，众人皆以为是小高出了事，雪女无法接受。怕她想不开，当即派了人去找，然而也不敢派太多的人，况且派出之人亦不敢大肆打听，毕竟雪女长相秀骨清像、傲然独立，又是在通缉榜上的，倘若问起来，亦会引火上身。
章邯加派影密卫全城搜捕，戒严令十分严格，墨家虽心急，却再也不敢派弟子外出，只让盗跖到城中打听。
本是想请白凤一起，两人在蜃楼上配合得当救出了天明少羽石兰一行，然卫庄却死活不肯答应，这回就连盖聂说也不管用。而盖聂在与卫庄谈过之后，竟也缄默不言，再不插手墨家与流沙间的交谈。
值此之时，墨家失去两大战力，流沙又不肯相帮，一时陷入困境。
而本是墨家视为救星的张良，如今亦因小圣贤庄之事忙得不可开交。
闭关十年不曾管理过小圣贤庄诸事的荀子将张良叫去，说是有要事相说。
张良心中暗道不妙，不由猜测起究竟是何事如此重要，逼得师叔出面。
进竹林小筑才知，李斯曾暗中来访。
张良一皱眉，心中约莫猜出了大概，然他还是问道：“不知相国大人前来，有何要事？”
荀子面不改色，与张良道：“他来做什么，你难道还猜不到？”
张良终于变了神色，眼角沉了沉，道：“莫非是——苍龙七宿？”
荀子点头。
一想到此事张良觉得心中便有千斤重，他年少之时曾与韩非一起打马而过少年同游，而后韩非涉足苍龙七宿之秘密，发觉其中牵扯之多非常人可想象，继而着手调查此事，不想最终却死在秦国牢狱之中。
据言是中了阴阳家的咒印，才会浑身布满红色经络状条纹而死。
阴阳家百年来都在调查苍龙七宿，是以不难猜出韩非就是因对此涉足过深，才招来杀身之祸。
想到此处张良眼中竟闪过一丝杀意，当初听闻韩非罹难，他心中之愤怒不甘与惋惜遗憾相交，痛不欲生。
他按下心中怒火，与荀子道：“李斯先前也曾找过我，打听过苍龙七宿之事。”
荀子点点头，他已然猜到以李斯之性格，必然会问遍与韩非相关之人，于是他道：“你为韩相之后，与韩非又是忘年之交，他向你询问，也是意料之内。”
张良一点头道：“的确如此，然而子房学术不精实在是不知其中奥妙，相国大人临走时还十分失望。”
荀子冷哼一声，道：“若当真让他知道了，那还了得？我虽然不清楚苍龙七宿之力究竟是什么，然无论交到谁手里，也决不能给李斯——他连同门师兄也能加害，天底下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的事情！”
张良一拱手：“师叔息怒。”
韩非李斯皆为荀况弟子，韩非虽表面玩世不恭，实则却有谋略与雄心，深得荀况喜爱。反观李斯明面上虽一副兄友弟恭尊敬师长，背地里却无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如此阴森之人荀况自然不喜欢，而李斯似乎也不在意，只一心求学，被逐出师门时亦无记恨，多年后身居高位回到求学之地，仍旧恭恭敬敬尊称荀况为老师。
然荀况皆知，不过是他做给世人看的罢了。
坐在相国的位置上，一言一行天下人都在看。
那日他暗中前来，带了六剑奴，显然不是来询问，而是来逼问的。
荀况质问他当初藏书楼起火之因，李斯终于承认，藏书楼是他亲手放火烧的。
当初因他要调查苍龙七宿之事被荀况得知，才被禁入藏书楼，他一怒之下妄图放火将藏书楼中书籍一烧了之——既然他得不到的东西，旁的人又凭什么得到！
李斯悠悠然问：“老师必然知道藏书楼中有机密，这才不让学生进入，是不是？”
荀况亦不紧不慢道：“既然相国大人觉得是，老朽再如何矢口否认也无济于事。”
李斯站起身一笑，道：“如此。今日打扰了，老师好好休息吧。”
荀况与张良道：“如今正值小圣贤庄多事之秋，过了今日不知明日会如何，也不知变故何时会降临。你告诉你的两位师兄，要他们早作准备。”
张良一愣，问道：“师叔此言为何不亲自告诉掌门师兄？”
荀子抓了把棋子窝在手中，显然是要张良猜单双，张良迟疑一二，道：“单。”荀子松手，数过棋盘上的黑子，七枚，果然是单。
两人于是开始棋局，行至末时，荀子忽然道：“他当年曾修书一封与我，向我举荐你。末尾却是要我好好关照你，他说你年少聪慧，今后必成国士。”
张良落子之手一顿，忽而有些颤抖，轻声道：“韩兄……费心了。”
荀子见他落下一子亦拈起棋子思索，边道：“他要你必要时收敛锋芒，不可冲动行事，虽年少轻狂，却要多方思虑。”
张良道：“明白了。”
荀子终将黑子放回盒中，叹道：“输了输了。”张良笑道：“师叔承让了。”荀子想了片刻忽然问道：“先前有一位下棋十分厉害的子明小友，行棋路数出其不意，是否得到了你的指点？”
张良微笑：“不出师叔所料。”
荀子哼了一声，凶巴巴道：“你以为我猜不到？你利用光透过窗户正中一孔教他下棋，这才让他赢了我吧。”
张良再笑，道：“师叔高见，子房惭愧。”
荀子道：“我看你半点没有惭愧的意思。”
张良但笑不语。
荀子摆摆手赶他走：“走吧走吧，别在我眼前晃悠了，我看着都心烦。”
张良起身一拜，道：“子房告退。”
*****
桑海月光如旧，今夜又值月圆，薄云散去月光皎洁，如被尘劳关锁的明珠一颗。
李斯缓缓走在长廊上，忽而他一皱眉，见到了转角处的一个人影。
他加快步速上前，问道：“这么晚了，赵府令还不休息，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赵高笑了笑，道：“李大人，属下在等你。”
李斯问：“等我？赵府令有何事？”
赵高转过身面对李斯，道：“听说前两日李大人去过小圣贤庄了。”
李斯微微一皱眉，道：“罗网消息果然灵通。”
赵高颔首，权当是接受李斯的“夸奖”，道：“听说李大人向荀子询问了苍龙七宿的事。”李斯一听面色一变，站在原地不声不响，只听赵高继续道：“关于苍龙七宿一事，想来李大人无法从儒家得知。”
李斯短促地笑了一声，道：“看起来赵府令知道些什么——罗网的确是帝国最强力的情报机关。”
赵高笑道：“李大人谬赞了。只不过高听说儒家小圣贤庄的藏书楼中藏有与苍龙七宿有关的情报，而李大人先前被荀子逐出师门，高这才猜想荀子不会告知李大人。”
李斯平生最不喜被人提起“逐出师门”一事，而此时赵高却偏偏要提，显然是想让李斯心中不痛快。是以李斯压下不快，道：“李斯学识不精，惹怒老师，自是惭愧无比。”
赵高嘴角略带一笑，道：“李大人为帝国尽忠职守，其中辛苦岂可为他人道。而据高所知，先前公子小圣贤庄之行，实则对儒家并不满意。”
李斯眉梢一动，只“哦”了声表示疑惑。
赵高继续道：“儒家狂妄，其下虽能人辈出，忠于帝国者却少。陛下想要的是一个听从于帝国的儒家，而并非与陛下作对。”
李斯自然也明白其中这一层，而他也清楚扶苏那日儒家之行，对儒家颇为满意。赵高所言并非属实，赵高此人有野心，李斯并非看不明白，他如今虽官居左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却仍旧时时刻刻担心——如今扶苏公子被贬上郡监军，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倘若无法在急流中稳住步伐，必将被人取而代之。
而赵高，就极有可能是这样的人。
李斯面不改色，问道：“那么赵府令的意思是——”
赵高本就是李斯的直系属下，此时见李斯询问，自是直言相告，道：“高的意思是，李大人若想得到藏书楼中机密，可向皇帝陛下言明，儒家暗中包藏祸心。皇帝陛下对儒家本就存疑，如今再经大人局势禀报，势必会对儒家有所动作。”
李斯一愣，他未料到赵高竟是这般心思，他虽也想得到情报，但也确实没想过要用这样的手段——说到底儒家是他最初求学之所，多少回忆多少过往都在小圣贤庄，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忘怀？
李斯覆手而立，与赵高道：“皇帝陛下圣心岂是我们做臣子的可以猜测，赵府令若是无凭无据，切不可再妄言。”
说罢一甩袖离去，赵高在他身后恭敬拜道：“恭送李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2018.8.31
修文
因为没有邯渡剧情所以我更得快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