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有姝色》山河念远

12、第 12 章

　　因着心中忧虑去了大半，谢炜彤晚间便睡得极好，清早起床时亦不似往日浑噩，而是精神气十足。

　　她坐在妆台前，之卉正在给她梳头发，象牙做的梳子穿过浓密顺滑的头发，从头皮梳至发梢，让谢炜彤觉得格外清明醒神。她看着镜中的少女，面容白皙似暖玉，眉黛如望远山，一双杏眼潋滟有光，如珠落玉碎。确实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面容，可心境变了，大抵面上就不由得带出几分，她现在再瞧自己，就觉着很有些上一世没有的稳重了。

　　之卉拖着她长长的头发，温声问道：“小姐想戴什么珠花？”

　　她现在尚还没有及笄，不用将头发盘起来，便只是将两侧的头发挽起至脑后，梳个丫髻。她翻了翻装着珠花的匣子，似乎想到什么，问她，“我记得笙表姐以前送了我一对璎珞珠花，放在哪儿了？今天就戴那个吧。”

　　之卉听言立即去找，“这对珠花还是您四年前离开昌平时，表小姐送给您的，奴婢记得是您和她一人一对。”

　　珠花是淡黄色的，戴在鬓侧便显出些垂髫少女的娇俏来，谢炜彤左右看了看，觉着倒也还好，之卉再问她要穿什么衣裳时，她便选了件鹅黄色团花纹冬袄和月白色挑线裙子。

　　等到了听雪堂中，谢炜彤与母亲请安时，穆氏便连连夸口，“你今日倒是打扮得格外娇俏些，这鹅黄色正是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穿的，月白色的裙子也好看，朝气又素净。”

　　谢炜彤大大方方地应了，陪着她用了早饭，方出门去接二舅母和笙表姐。

　　这两日是俱都出了太阳的，只是前日里的那场大雪委实下得猛烈，路面两侧至今都还是白茫茫一片。厚厚的冰裹夹着细碎的雪被堆积在两旁，马车一路穿行，谢炜彤坐在软榻上，能清楚地听见车轱辘碾过碎冰的清脆声。

　　马车行至城门外，谢炜彤闭眼靠在车中等候，听见有婆子在外面回话，“小姐，舅太太的马车到了。”

　　谢炜彤迅速下了车，便看见官道上停着五辆马车，打头的一辆华盖马车上下来一个穿青色袄裙的侍女，那侍女站稳后便朝马车内伸出手，似是要扶谁下车。

　　穆笙被丫鬟搀扶下来，再抬起头时便看见了行至她面前的谢炜彤，她一眼便认出她头上的珠花，当即笑道，“一别四年，表妹可认出表姐了？”

　　只是分别四年，如何会认不出来，再者上一世她后来也是见过的。谢炜彤上前一步，朝她行了一礼，眨了眨眼后笑道：“笙表姐安好。”

　　穆笙闻言，便笑出了声，险些就要呛住了。宣平侯府家教严苛，平日里是断不被允许笑成这样的。只是她难得见到表妹作出这样一幅促狭样子，当即便很有些忍不住。

　　她身后的丫鬟见她如此，立即便要去给她拍背，谢炜彤也伸出手想要帮忙，只是她这表姐却连连摆手，不让她靠近。等穆笙终于平复下来，便眼中带泪道：“我原想着见着你了，说不得咱姐妹俩要抱着哭一场，没成想你倒装出这副模样来害我。”

　　谢炜彤又无奈又无辜，再不敢轻易逗她笑，只道：“你和舅母远道而来，先随我回府中。”

　　穆笙点点头，又让她的丫鬟去坐后面的马车，自己牵了谢炜彤的手上了她们自己坐的马车。

　　谢炜彤跟着她上去，又给二舅母陈氏行礼，“二舅母安好。”

　　陈氏穿了件宝蓝色吉祥纹的杭绸褙子，绛紫色绣金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梳了个分心髻，头上并无其他首饰，只戴了个羊脂白玉做成的兰花簪子。她此时正坐在鸦青色的软缎上，闭眼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听见谢炜彤朝她行礼，方徐徐睁开眼睛。

　　她让谢炜彤不必多礼，又笑着道：“彤姐儿过来坐。”

　　陈氏容貌只是平平，但气质温柔可亲，便连说话也平仄有度，韵味十足。她是汾阳陈家主支的嫡女，汾阳陈家是真正的书香世家，没有当下世家贵族讲究的奢靡华贵，族中众人不论男女尽皆腹有诗书。谢炜彤的舅舅十分俊秀，年少中进士时更是风光无限，可他执意要娶陈氏，却也并非没有理由。

　　穆笙拉着谢炜彤坐到母亲身边，陈氏随又问了几句穆氏的情况，又问寿哥儿和淳哥儿现在如何了。

　　谢炜彤一一答了，“母亲怀的是双胎，大夫便让母亲坐双月子。淳哥儿和寿哥儿刚出生时瞧着很瘦小，现在也慢慢长大了。”

　　陈氏便点点头，放两个小姑娘自行说话。

　　阳光透过窗牖照进马车内，谢炜彤莹白如玉的脸上仿若有光。穆笙歪着头细细看她，半响后突然道：“表妹，你长得可真好看。”

　　谢炜彤不遑她突然语出惊人，因着阳光太烈而闭上的眼睛尚未睁开，便闹了个大红脸。似是不好意思，她徐徐睁开双眼，待看见二舅母也因此看向她，便恼羞成怒地瞪了穆笙一眼，表姐这是在报复她吗？怪她刚刚促狭惹她闹了笑话？

　　穆笙却并不害怕，反而像个风流少年调侃她，“这样睁开眼，便更好看了些。”

　　少女含羞带怒，一双潋滟生波的杏眼如含着一汪水，眼角亦是透着粉，虽尚未长成，却也宛若海棠娇艳。彤姐儿自幼便生得好看，如今四年未见，倒是出落得更好了。陈氏这会细看，便觉着她这个外甥女确实姝色无双。只是若单单是姿容艳丽却也不会令她如此惊艳，自她刚刚上车起，陈氏观她进退有度，举止大方有礼，眉眼间也是气质沉稳出众，便更觉难得。

　　谢炜彤小时候便与笙表姐十分亲密，从不见她如此，这会猛然间听见此言，初时尚觉得不好意思，这会冷静下来，却是道：“我看你再胡说，二舅母便要罚你了。”

　　穆笙朝母亲看一眼，发现她果然正在看着自己，便悻悻地低了头，“我不过是气不过穆珮一副她最好看的样子，整日里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原本是一家的姐妹，她上次竟当着其他小姐的面讽刺我……，这次她与我们一道来安城，我看她还有没有脸……”

　　陈氏立即打断她，“笙儿。”她语气严厉，穆笙当即便不再说了。

　　可是谢炜彤却不明白了。穆珮是她大舅的嫡女，她们虽是正儿八经的表姐妹，往日里其实是并不亲近的，以前在昌平，穆珮都不见得会去魏国公府，缘何现在却与二舅母一道来了安城？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问道：“珮表姐也随你们来了安城？”

　　陈氏揉了揉额头，似乎不太想说，但最终还是道：“二小姐近来心情不佳，侯爷知道我要来安城，临行前便让我将她也带出来散散心。路上我已与你母亲写了信言明此事，她没有收到么？”

　　宣平侯府尚未分家，穆珮在家中众小姐中排行第二。

　　单单只是心情不佳，便要不远万里来到安城？谢炜彤与她并不亲近，却也知晓她平日里是不喜欢她们的。这事无论如何看，都显得十分可疑。

　　她再看一眼旁边的笙表姐，发现她面带不屑，似是对陈氏所言有极大的不满，心里便确定穆珮来安城是另有其事了。但此刻显然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于是她只是摇摇头，“许是近来天气不好，母亲并未收到信。”

　　陈氏便摆摆手，意思是不想再谈此事。马车内一时间变得很安静，谢炜彤回想起刚刚见到了五辆马车，心中思绪翻扰。

　　而她们后面的一辆马车内，穆珮正在同她的丫鬟说话。

　　她神态慵懒地靠在软垫上，涂着红色丹蔻的双手十指纤纤，正捏着一个石青色绣竹叶的荷包在把玩。她头也不抬，不疾不徐问道：“刚刚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谢炜彤也下来了，你可看清她长什么样？”

　　丫鬟跪在地上，脑子里始终都是谢家小姐娇媚如花的面容，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瞄了一眼软榻上的小姐，额头上直冒冷汗。她如何不知道小姐为何令她下去看一眼，不过是不想表小姐以后压了她的风头，她自知她若是照实说了，只怕要挨打，当下便绞尽脑汁道：“表小姐梳着丫髻，还是个孩子，肯定是比不上您的。再者，风太大，将表小姐的头发都吹散了，奴婢瞧不清她的脸，只大略看着，定是不如您的。”

　　“叫什么表小姐，若没有姑母，谢炜彤现在怎么可能是国公府的小姐？”穆珮轻蔑一笑，并不深究丫鬟说的话，她素来自信，是绝不信谢炜彤的容貌能更胜她一筹的。将手中的荷包扔给丫鬟，满不在乎道：“收起来吧。”

　　青衣丫鬟忙不迭伸手接住，将其放好。又看一眼软榻上已闭上眼睛的小姐，方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声不响退到了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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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颜值与智商并存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