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非人间》特别随便

5、惊蛰4

　　不语阁叶行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来是三四年前清明。
　　师父刚把他捡回去，带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这不语楼，之后才回的噬骨殿。
　　叶行被扶进去片刻，便有侍女出来将叶行接过去。
　　随后便是药浴，疼、麻，再之后便是五感封闭的时间。
　　与四年前一般无二。
　　“若是你此行有拿不定的主意，便去不语阁。”
　　师父在他离开噬骨殿的时候便好像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一般，当时叶行只是点点头，现在想来却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那封信——其实是空的。
　　凌飞星逃婚被他撞见，之后交了信又被凌飞星一路跟着到处跑。
　　自然凌飞星拆信的事他也知道。
　　信封轻飘飘的，叶行也猜过很久师父到底送的什么。
　　然而信拆开只有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为师最近没钱，先欠着。”凌飞星同叶行两人大眼对小眼看了半晌，之后把那张纸烧也烧过，水也泡过。
　　除开把原本的墨迹都泡散开了之外，真的是什么都没写。
　　凌飞星倒是无所谓，本来他在凌家也不稀罕什么。这么多年终于知道师父是谁了，居然也还记得自己，也就挺乐呵的。
　　叶行却全然没有凌飞星的轻松。
　　若是要给凌飞星送信，随便殿里找个人就可以了。
　　然而师父要他入这江湖做什么，他却全然不知。
　　等叶行略微有一些恢复意识的时候，便听到有女声低语，“便让他做这事，怪可怜的。”断断续续又听得一句，“这世间谁不可怜。”再之后便再听不清。
　　叶行再次醒来已经被搬到后院厢房里，桌上摆着他的匕首与那碎布包着的糖纸和半截头绳。
　　往一边看了一眼，不语阁给他准备的外袍竟是红色的。
　　入噬骨殿之前，叶行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粗布麻衣便可。入噬骨殿后他两入江湖都不是为了什么好事，自然也不可能穿这么张扬的衣袍。
　　然而如今寄人篱下，叶行别无选择。
　　穿上外袍之后叶行便光着脚走了出去。
　　他在这不语阁待过小半月，因此倒也轻车熟路。走了两步便听到阁内有人谈话，于是便走得远了些。
　　院子里一树桃花已经开了，叶行歪着头站了一会儿。内阁似是谈话结束了，片刻便有人走出来的声音。
　　叶行也知在这不语阁非礼勿看，来往买信息的人，多半也并不想被人知自己身份的。
　　“这桃花长得怎样。”叶行不回头，走到身后的男人却开口询问。
　　叶行回过头，余光中看见有身着桃花下摆外袍的人离开。
　　便开口：“很好。”
　　身后的男人立马笑了：“别人买消息都乘着夜色来，夜色去，偏这花要在白天开出来。”
　　叶行不问江湖事，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开口点头：“岚姨。”
　　身后分明是男子，然而却脂粉微敷，身着也是女子外装。
　　本该滑稽，然而在他身上，却刚刚好。有些人，总能让人忽略掉本该在意的事情。
　　遗岚嘴里说着不悦，心情却似乎很好，往一边栏杆坐了上去：“昨日药汤加这身衣物就不跟你算钱了。”
　　这话一出叶行便了然了，刚刚来的那位，问的是关于他叶行的事情。
　　叶行来历江湖上向来众说纷纭，然而究其中所有，却没有任何一两个靠谱的。
　　当初叶行屠了某个小门派满门，然而他终究刚出山，比起查他，恐怕查曲迎风的更多。
　　然而曲迎风的事江湖世人皆知，便没什么好查的。
　　不过这一次，他入秦家，纠其目的与接下来要做什么，恐怕来问他底的人会不少。
　　叶行并无所谓，便只是殿了点头：“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遗岚便笑了一声：“他所问够你昨日了，却是不够你想问的。”
　　叶行沉默了片刻。
　　要从不语阁拿消息，光有钱是不够的。自然还得另有消息。
　　叶行沉默了许久，最后只皱着眉。
　　遗岚却是笑了一声：“若你想说关于你那师兄的，恐怕也不行。”
　　叶行愣了一下，无论是他还是凌飞星，都刚知道凌飞星是曲迎风弟子这个消息不久，除开他们还能够有谁知道这个消息？
　　“你居然在担心他？”遗岚微微眯起了眼，“三年不见，你倒是变了很多。”
　　“没有。”叶行又恢复了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因我而起。”
　　凌飞星的事市井巷陌都传遍了，此时还能来找遗岚问这事，便只能是因为秦家之事了。
　　若论名门正派，自是应该直接问凌家，这一来，便不知道到底是谁了。
　　叶行略有沉默。
　　遗岚却笑起来：“你想问的事情倒是还有别的方式。”
　　“说。”叶行想也没想。
　　遗岚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来我这里求消息的人，也并不都有自己的消息。那剩下的，便只有命了。”
　　“好。”
　　遗岚眼里没有了笑意，看了叶行片刻只说了四个字：“往事莫追。”
　　叶行微微笑了起来，春风拂过，有桃花瓣飘下落入他赤足红袍之上，映出少年灼灼模样：“若不追这往事，我三年前就该死了。”
　　遗岚也并未再出言，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不语阁放出去的探子多，除开情报，有时候也做一些别的事。
　　比如接一些从中调和的事情，又比如接一些暗杀的任务。
　　来此的江湖浪客并不都是有钱有消息的，唯一能够被看得上眼的便只有一条烂命。
　　若能活着回来，自能换得情报。
　　叶行这样的人遗岚见的不少，看他去意已决便什么都没说又晃着身子往一边走远了。
　　庭院中又只剩叶行一人，片刻之后他才展开那张纸条。
　　“临安，江桦。”这便是任务目标了。
　　不语阁只负责接和发布任务，除此之外执行之人知道的自然是越少越好。
　　其余消息，只有入临安才知了。
　　休息了几日，叶行终于将一身伤养得七七八八，便收拾了一下不语阁打包附送的行李又出门了。
　　这次在江南临安，离金陵倒是尚远，然而却离凌家略近。
　　这次的事情，凌飞星参与了，那么凌家就算不想参与，也只能参与了。
　　只祈祷不要再遇到凌飞星就行。
　　叶行刚离开不语阁，便有人入了他院中。
　　此人一席灰色长褂，披散着的头发已经有些许花白。然而再一看脸不过也就二三十岁的模样。
　　“把你那宝贝徒弟送出去，你当真舍得？”遗岚靠在门廊上，看着曲迎风。
　　曲迎风垂头往一边塘里看了片刻，撒下了一把鱼饵。
　　叶行向来过得清苦，平日间除开练武，便是学文。对于一众娱乐之事全无兴致，偶尔得闲也不知整日在想什么。这满池塘的鱼好几日没人喂，终于有鱼饵下来便迅速一拥而上，热闹非凡。
　　曲迎风心情不错，便又撒了一把：“你指哪个。”
　　遗岚没有接话，曲迎风大概又觉得无聊了：“这两个人……”
　　遗岚等了片刻，却并没有等到曲迎风的下文。
　　遗岚自觉无趣，便往一边坐下：“我看你还是别把人逼急了。”
　　“是吗。”曲迎风闭上眼睛，“这人若是不逼急了，是不会露出本性的。”
　　能做情报这一行的，一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曲迎风当年也是声名远扬的云石君，后来落得个大魔头的名号。
　　个中缘由，江湖人多有猜疑，然而事实上不过一个逼字而已。
　　“我这两个徒弟，都经历过那么多事，然而——”曲迎风又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笑意，“一个学会了看人，却未学会狠心果决。总只相信自己所见的，以为自己能救所有人。”
　　“那另一个呢？”遗岚笑了一下，“像你？”
　　“另一个……”曲迎风谈了口气，“看透了这根源变迁，再也不相信别人了。”
　　遗岚想了一下，却笑着开口：“怎么我总觉得，这加起来便是你。”
　　“那便这么觉得吧。”曲迎风轻笑一句，看着满园悄然将开的花，惊蛰时节终于要过了。
　　“看来我得再走一趟了。”曲迎风站了起来，抖落了满身的懒散之气，此时所见与刚才又仿若不是一个人了。
　　“你对你徒弟，倒是偏爱得很。”遗岚笑了一刻，到了曲迎风身后，从手腕间抽出了一根发带抬手为曲迎风束发。
　　“皆因我而起罢了。”
　　“去哪儿。”
　　“曲家。”
　　遗岚手顿了一刻，随后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替曲迎风挽起了头发。
　　曲迎风姓曲，自也是江南曲家的人。
　　然而自四年前曲迎风杀死秦老阁主之后，便划清界限分道扬镳了。
　　“消骨扇？”遗岚开口。
　　“嗯。”曲迎风应了声，既然秦家那把是假的，那么真的多半已经被拆了。
　　遗岚束好发收回了手，曲迎风才又开口：“是我误算，竟差点让叶行送死了。”
　　“这扇是他要去拿，又不是你要他去。”遗岚对此倒是不屑一顾。
　　“叶行这人……”
　　曲迎风话说一半，又摇了摇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惊蛰部分完啦，和这个节气一样，该挖的坑和冒出来的伏笔都在里面了。
下个部分进入春分，该甜一点了。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