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非人间》特别随便

12、清明3

　　凌飞星吸了一口冷气，随后有些狐疑地看向叶行。
　　这实在是太像叶行的作风了。
　　凌飞星看过去之后，略微察觉到一些不对了。
　　屠人满门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说都是有损阴德的。纵使武林世家要杀邪魔歪道，也是会留老弱妇孺一条命。江湖素来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虽说曲迎风被称作大魔头，可要真说起来，这杀的人还真没叶行多。
　　然而更让人觉得糟糕的是，按凌飞星相处来看，叶行他还真的，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
　　但这会儿凌飞星看过去，叶行并没有像之前种种一般，露出一副“我杀的又如何”的样子，反而更多的，有一点难以言说的悲伤氛围。
　　凌飞星摸了摸下巴，察觉到恐怕自己窥探到了叶行过往一角了。
　　这么一想之后，凌飞星就什么都不问了。
　　人活一世，多少都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过去。
　　若是调侃之间能问出来，那便是能够说的过去。
　　然而若对方不说，却言语之间或者细枝末节的事情里窥探出来，却是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是负担了。
　　叶行没有动，凌飞星却往另一边走出去。
　　若是不看这片废砖弃墙，这个村庄已经看不出来被大火燎过的痕迹了。
　　数年过去，村庄四周已经再次长出了葱郁的青草。被火燎而未亡的树木再次抽出枝丫将整个村子环绕了起来。
　　此处本就偏僻少为人知，整个村被烧光之后就更无人踏足，若要说村子，恐怕更像一个荒岛。
　　不语阁为甚么让叶行来这里？这里又和秦歧枝是个什么关系？
　　凌飞星是完全猜不出来了。
　　这座荒岛也是不小，出入都是靠船，岛上无人，凌飞星就只有四下到处跑跑。
　　等到累了再回去的时候，叶行已经不见了。
　　卧槽，不见了！？
　　凌飞星顿时觉得背后一凉。
　　是什么人丧心病狂能够杀光一个村的人，凌飞星这么一想立马又想起来，活可见人，死可见尸。
　　这满村都被烧杀光了，却没有见到一具骸骨。
　　该不会是阿飘吧？！凌飞星汗毛都竖起来了，举起手在嘴前就大喊一声：“叶行！！！！”
　　这声极其凄厉，仿如惨叫。
　　一边墙后叶行拖了根枯木过来：“叫我干嘛？”
　　“……”凌飞星一回头看见叶行面无表情，打了个寒颤，立马跑过去，“你刚刚跑哪儿去了？”
　　叶行也是莫名其妙：“生火做饭。”
　　凌飞星年幼的时候，常年到处跑，真不见得吃得饱饭。后来跟着曲迎风，结果中途曲迎风消失了把他丢小九天一饿数天。
　　有这些事情经历之后，凌飞星别的不行，扛饿这一点可谓人中翘楚。
　　不过有的吃当然比没得吃好，凌飞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师弟咱们吃啥？”
　　话刚问完，叶行就从一边又掏出木棍串着的两条鱼。
　　昨晚只见剪影，没有点火看不到真身，现在叶行挑出来凌飞倒是兴致勃勃地欣赏了一下：“昨晚它想吃我，今天我吃它，也算有趣了。”
　　说完之后凌飞星颇为得意，然后就看到叶行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
　　“……”到底对我是有什么意见？！
　　凌飞星对自己这个师弟诸多不满，不过看在烤的鱼很好吃的份上也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吃过鱼之后凌飞星再看村庄都多了几分亲近的意味，叶行倒是脚一踹把火堆灭了。
　　随后拿出了匕首。
　　“？？？”凌飞星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别的人，那掏匕首做什么？
　　叶行拿着匕首往一边走，凌飞星在身后踩着小碎步跟上。
　　然后就看到叶行走到一间倒塌的房间前，莫非埋了什么东西？凌飞想，然后就看到叶行开始打扫起了卫生，还拿着那把流辉割起了杂草……
　　这实在是不像噬骨殿小魔头干的事情，凌飞星围着传了一圈，又趴在断墙上低头盯着叶行。
　　“要问就问。”叶行倒是很直接。
　　噢噢噢噢！认识这么久，还是叶行第一次让他问。
　　凌飞星想了想：“这是你……家？”
　　“不是。”叶行回得也很干脆，然后抱着根烧焦的柱子往外扔了出去。
　　不是你收拾个什么鬼啊，凌飞星简直莫名其妙。
　　“你是这村子出去的？”凌飞星想了想又换了个问题。
　　“嗯。”叶行这次倒是没有回避。
　　既然不是你……诶？还真是？
　　凌飞星往四下看了看，这村从大火燎过，到如今放眼四望郁郁葱葱，恐怕有个好几年了。
　　“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凌飞星想了想，又问了这个问题。
　　叶行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看来这个不能问：“那几年前了？”
　　“三年前。”能问的，叶行倒是回答得十分干脆。
　　“三……三年！？”凌飞星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两年前叶行屠了一个门派满门，那三年前大火从这个村子里逃出去的？
　　那这中间的时间也太短了吧。
　　要说叶行在这村里就一身现在的武艺，凌飞星是不信的。思索间往一边墙上就看到俩小孩儿手牵手的涂鸦。
　　乡野村民家中这些倒是常见吧。
　　凌飞星思索了片刻之后又开口：“这村里逃出去了几个？”
　　叶行听到这句话停下了手，回望向凌飞星。
　　这一回望与刚才的平静完全不同，看来又问到不该问的了，凌飞星十分知趣地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然而叶行却开口了：“就我一个。”
　　“啊？”凌飞星开口。
　　叶行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刚才的平静：“村中一共一百五十七个人，其中王婶还怀了五个月身孕。”说完之后叶行笑了一下，“只活了我一个人。”
　　凌飞星终于知道闭嘴了。
　　站起了身子：“那秦歧枝……是？”
　　“不知道。”叶行还算平静。
　　又是不知道啊……凌飞星好一会儿才开口：“这村里的尸骨呢？都烧光了吗？”
　　“埋起来了。”叶行开口，“就在后山上。”
　　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叶行倒是没有再收拾了。
　　事实上这里也确实没有什么可收拾的，能烧的东西都变成了灰烬，不过是把没有烧净的东西扔出去，再割割杂草而已。
　　“你……埋的吗？”凌飞星有些迟疑。
　　叶行却是笑了一下：“师父埋的。”
　　卧槽！凌飞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消息：“难……难道……这村是师父杀人放火的？”
　　叶行正在擦汗，听到这句话差点一个白眼翻死过去：“我很好奇师父对你做了什么。”
　　“嗯……”凌飞星想了想，虽然师父看起来不怎么像个好人，但是好像也确实还没这么丧心病狂。
　　心里想完之后立马想到曲迎风没这么干过，然而叶行还真这么干过，立马在心里道了一声罪过。
　　叶行拍了拍手，随后往一边坐下：“中午该你做饭了。”
　　“等等……”凌飞星立马表示反对，“为什么？”
　　“早上是我做的。”叶行往一边坐了下来。
　　“我能反对吗？”凌飞星试图挣扎一下。
　　“不能。”
　　好吧好吧，凌飞星看着已经靠墙坐下的叶行。
　　三年前叶行和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时隔三年他再回来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凌飞星不知道，不过也很体贴地再一次往一边退了出去，给叶行留了一个人独处的时间。
　　三年前叶行多少岁呢？十四？十三？还是一个小孩子嘛。
　　事情尚未串联起来，然而多多少少，凌飞星有一点点理解叶行了。
　　等凌飞星满村子跑完抓了只兔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正午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吃什么鱼，吃大肉才是最靠谱的。凌飞星提着剥好洗净的兔子走过去的时候，便看到叶行又低下头在看什么。
　　只等走近凌飞星便看清楚了，是那几张褪色的糖纸和半根头绳。
　　看到凌飞星走过来，叶行倒是又用布把这些“破烂”包好收了起来。
　　凌飞星总觉得更多的事情他不该问，而他不问，叶行自然也就不可能说。
　　吃过之后叶行便闭上眼睛小憩，凌飞星是没有午睡的习惯的，叶行小憩他就跟旁边蹲着。
　　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那时候好像还没有认识苏晴。
　　也是很惨吧，凌飞星恍惚地想着，往一边看向叶行。
　　纵使凌飞星在身边，纵使这岛上除开他俩便再无他人，叶行还是一副随时准备站起来的姿势，手还是在背后摸着自己的匕首。
　　从未有一刻放松过，这是凌飞星一直以来看到的叶行。
　　等到太阳略微西行之后，叶行张开了眼睛。
　　刚睡醒的叶行眼中还有些水雾，似乎不太清晰，凌飞星刚走上前两步，瞬间叶行就立马清醒，甚至摆出防备姿势。
　　然而下一刻，叶行终于真的清醒了起来，似乎觉得有点尴尬，放松了自己的姿势。
　　“……”凌飞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一点儿心疼。
　　他本以为，叶行来去嚣张，说屠人满门，便连只鸡都不留。
　　在噬骨殿里，自然没人能拿他怎么办。在殿外，都是杀别人去的。
　　一路防备不过是因为在水贼这件事上，中了别人的套而已。
　　却从未想过，叶行的防备，其实与这些都无关。
　　叶行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一边走了几步，随后回头看着凌飞星：“走吧。”
　　“咳。”凌飞星收回了思绪，又踩着小碎步跟上。
　　这乡野四处都是杂草，根本看不见路，然而叶行却似乎极其熟悉。
　　这样走了片刻，绕过了半山腰，再走几步便豁然开朗。
　　山顶上有一座凉亭。
　　再走几步，凌飞星便看到了凉亭旁密密麻麻地立着一堆坟墓，每一座墓上都绑着一块白色的布巾。
　　然而比这更加显眼的，便是最右边的坟前站着一个人。
　　此人一身青衣，被山顶的风吹过，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
　　然而比这些都更要让人在意的是，他的头上，是白发。
　　秦歧枝，凌飞星深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