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非人间》特别随便

13、清明4

　　若说猜，凌飞星也是多多少少有猜到一些的。
　　秦家之前，凌飞星是亲眼看过叶行杀人的。若要形容，那就是稳准狠。
　　以及没有分毫的怜悯之心。
　　正常人，就算对方是罪大恶极，在夺走别人生命的一瞬间，多多少少都有些迟疑。
　　然而叶行却并没有，就好像那些人同平时餐桌上的鸡鸭鱼没有任何区别一般。
　　在秦家也并无不同，甚至凌飞星毫不怀疑，若不是秦家早设有埋伏，那日秦云峰答不上来的话，叶行真的是能下手杀了他的。
　　然而在看到秦歧枝的一瞬间，叶行却迟疑了。
　　若说叶行和秦歧枝没有关系，他是不信的。
　　然而从小同世外高人学艺的武林盟主之子，和一个噬骨殿的小魔头能够有什么关系？
　　可是现在秦歧枝就这样站在这坟前，即使无法想象，也只有一个答案了。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秦歧枝回过了头，眼底眉间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
　　甚至与其说不意外，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在等着叶行过来。
　　凌飞星正转过头要看叶行，就看到叶行直接往一边冲了上去，仿佛难以置信一般走到了秦歧枝面前。
　　随后颤抖着声音：“歧哥哥。”
　　果然没有认错人啊？凌飞星摸起了下巴。
　　然而明明是在等叶行的秦歧枝却是皱了下眉，往后退了一步。
　　凌飞星皱起了眉，叶行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我每一晚……”
　　叶行激动到声音都有一些含糊不清了：“我每一晚梦中，看到的都是你。”
　　“……”嗯……凌飞星差点下巴都掉了，还好手正在下巴下，接得好好的。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然而秦歧枝却抿着嘴，皱着眉一言不发。
　　叶行并没有停下来，依然很激动：“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我真的是，好开心，好……”
　　“小……叶少侠。”秦歧枝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迟疑，却打断了叶行的话。
　　叶行一瞬间有些恍惚，神色间多了几分局促。
　　凌飞星简直要笑出声了，恐怕这叶行还从没被人叫过少侠。
　　秦歧枝打断了之后，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却叹了口气：“这些墓是你立的吗？”
　　叶行大概是过于激动，一边有些恍惚，一边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我活了下来，后来……后来便回来了一次。”
　　秦歧枝听到这里却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叶行尚还在激动之中，仰着头：“歧哥哥，你头发怎么白了？”
　　秦歧枝低头看了叶行一眼，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叶行又笑了起来：“我替大家报仇了，我……”叶行说到这里，伸出手不知道是想要拉还是抱秦歧枝一下，然而秦歧枝却往后退了一步。
　　一瞬间，叶行便愣住了。之后又有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秦歧枝：“歧哥哥。”
　　秦歧枝始终皱着眉，眼睛看着叶行。
　　随后又看向凌飞星。
　　“……”凌飞星本是看得津津有味，被这不耐烦的眼神一扫愣了一秒，随后便做了个手势，行吧，往一边退了开去。
　　凌飞星退开之后，叶行又迫不及待地开口了：“这几年我都……”
　　“叶少侠。”秦歧枝又开口打断了叶行。
　　终于，连叶行也察觉出不对了，抬头有些疑惑：“歧……”
　　“我姓秦。”秦歧枝开口。
　　叶行终于从激动中缓过了神，看着秦歧枝，瞬间眼睛红了。
　　秦歧枝终于是叹了口气：“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杀人的。”
　　然而就这一句话，仿佛终于刺激到了叶行：“我每一.夜，闭眼都是那半月的场景。”
　　“每一.夜。”叶行开口，“只要到了夜深人静，都是哭喊与火光。”
　　秦歧枝看着叶行，而叶行已经红了眼：“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歧哥哥，你告诉我！”
　　然而这一句之后，秦歧枝却往后退了一步，随后闭上了眼睛：“你可曾想过，你手下亡魂也有老弱妇孺？”
　　“那又如何。”叶行开口。
　　秦歧枝睁开了眼睛，看着叶行：“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不敢相信。”
　　叶行抬头，秦歧枝便开口：“我从未想过你就是那个屠戮武林的小魔头。”
　　若说，之前还不清楚，尚且还抱着一丝幻想，此时却终于清醒了。
　　秦歧枝之前不开口，此时却没有停下来了：“虽然我听说了流辉，虽然也听说了叶行是你这般年纪，我却一直都在想不可能的。”
　　秦歧枝抬起了手，似乎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摸一下叶行的头顶，然而却在抬起来之前，又收了回去：“自你屠人满门之后，我每一日都在告诉自己，你早就死了。死在了江天之下，也好过你变成这般。”
　　说完这句话，秦歧枝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只得深吸一口气：“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叶行似乎有一些走神，随后便红着眼睛，“你为何还要回到这里。”
　　秦歧枝看着叶行没有开口。
　　叶行猝然笑了一声：“只怕现在你眼中看到的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叶子，而是噬骨殿的少殿主叶行了吧。”
　　这句话让秦歧枝皱眉了一下，叶行便又一笑：“秦少侠。”
　　“若我早知你会如今日这般，不如当日便死了。”秦歧枝一字一句，将叶行推开，“无论你如何做事，这村里的人都再也活不过来了。”
　　“活不过来了……”叶行转头看向这铺满后山的一百多座坟墓，“那他们就该死吗。”
　　秦歧枝终是叹了口气：“已经三年过去了，白骨成灰，多说无益。”
　　“白骨成灰。”叶行便又笑了起来，转过身不再面对秦歧枝，“好一个白骨成灰。”
　　秦歧枝没有开口，叶行却依然一字一句：“这村中一百多人，不过是算着每年收成，算着明日能吃上什么，算着什么时候能够卖了粮食换上一匹粗布做上新衣而已，何其无辜！”
　　叶行同秦歧枝不同，他自懂事开始便是孤儿。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就一个人，住在稻草的棚子里。
　　这村中并不富裕，也不过刚刚能够糊口过日子罢了。
　　然而只要哪家有多一口吃的，便会叫他去。
　　十三年，叶行都在这村里跟着村民，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三年过去，那些时光却仿佛依然还在昨天，叶行依然都还记得，那批人进村那日。村民中谁给他一个馒头，又有谁，招呼他第二天去吃鱼。
　　秦歧枝看着漫山风中飘舞的白绫，才又开口：“都过去了。”
　　“是啊，对你来说都是过去了。”叶行终是笑出了声，“入村之人不过是为了杨柳枝的武器与秘籍，却为了掩盖这事，杀了全村上下。”叶行抬头看着秦歧枝，“这里，没有任何人欠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叶行伸手到了背后。
　　叶行这个动作一出，秦歧枝霎时间往后退了一步，等到下一刻，长剑已经出鞘在手。
　　然而剑锋还未到，凌飞星已手持飞雪挡在了叶行身前。
　　秦歧枝自是认得出凌飞星的，只是皱眉了一下。
　　凌飞星当然也是不肯让步的，仰头眯起了眼睛。
　　这一幕煞是眼熟，叶行几乎是又笑了一声，之后取出了流辉直接往秦歧枝脚下一扔：“还给你。”
　　秦歧枝看着叶行：“我今日之话，希望你再想一下，出村之后……”
　　“出村之后，我便是噬骨殿的叶魔头，和正派名门的大少爷秦歧枝从未认识。”叶行开口。
　　秦歧枝看了半晌，终于还是从地上捡起了流辉。
　　而叶行那边却又接了一句：“我欠你一命，你随时都可以拿去。”
　　“喂！”凌飞星终于听不下去，打断了叶行。
　　秦歧枝显然已经不想多谈，看了看叶行，再看了看凌飞星，终究是没能再说出什么话，便往一边离开了。
　　秦歧枝一走，凌飞星还拿着剑等了好一会儿，确定秦歧枝不会回来之后才收起剑往一边看向了叶行。
　　叶行仿佛失了神一般，往一边坐到了一座坟前。
　　凌飞星走上前去，三年的雨水冲刷，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个“齐”字。竟是一座衣冠冢，这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的模样。
　　叶行抬起头顺着凌飞星的眼光看了过去，随后笑了一下：“我写的，也是我学会的第一个字，很丑……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叶行终于是笑不出来了。
　　再下一刻眼泪便滚了出来：“不该是这样的。”
　　凌飞星看过很多次叶行笑。
　　杀人时几乎带着嘲弄和不屑的笑，遇到并不好笑的事情时候为了给个反应礼节性的扯一下嘴角的笑，有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发疯了一样莫名其妙的笑。
　　然而可以肯定的便是叶行的每一次笑，笑意都从未抵达过眼底。
　　虽然笑着，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可是凌飞星从未看到叶行哭过，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叶行都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
　　这是凌飞星第一次知道，叶行原来也是会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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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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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