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四纪》褚时宜

31、喜帖

　　寐语不动声色地将喜帖打开，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原来是蓬莱岛主嫁女，邀请八山各门参加喜宴。

　　听说蓬莱岛主万俟毅与其夫人成亲百载，共生了一子一女。其子就是八年前出使岐山的少岛主万俟澜清，其女万俟乐怡从小更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金银珠宝、玉盘珍羞只要是她想要的，蓬莱岛主天上入地都会为她寻过来。

　　所以此次掌上明珠出嫁，八山齐贺，想必声势会空前浩大。只是这新郎的名字，“孟知言”，原谅她见识浅，实在不知道这是八山中哪个世家公子的名字。

　　“他是蓬莱岛主的弟子，八年前来过岐山。”秦湛出言为她解疑。

　　糟了，被他发现了。寐语将请帖合起，举起二指发誓，双眼无辜地看着他：“我只是好奇看了一眼，别的什么都没碰。”

　　秦湛没理会她，而是从她手中抽出喜帖，打开念出上面的字：“请柬岐山木清师尊及门下，谨订于八月二十六日，幼女乐怡与孟知言幸承冰语，喜结良缘，是晚申时假座敬备喜酌。蓬莱岛主万俟毅敬上。”

　　清冷的声音传到寐语耳中，好听得让她心尖发颤。

　　他指尖执着一枚黑子，一边轻扣一边说道：“这个孟知言有点本事，八年时间，从一个不知名的弟子一跃成为蓬莱的东床快婿，如今还是蓬莱的二把手，不可小觑。”

　　寐语试探问：“你认识他？”

　　秦湛合上喜帖：“见过几面，没有深交，略有耳闻。”说完拿着喜帖往寐语脑门轻轻一敲，“你可想去蓬莱参加喜宴？”

　　这个动作有几分亲昵，寐语心中暗喜，言语间也不禁雀跃起来：“我也能去？”

　　“师尊闭关把一切事物都交给师父打理，师父是无暇去赴宴。大长老因为谌婴的事和蓬莱有些嫌隙也不打算去。他俩不去，其他三位长老便都推辞说要事不能去。所以为了表示我们岐山的诚意，师父叫我选出三十名弟子一同去贺喜。而且……”

　　秦湛语气一停，看着寐语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怕我不在，没人治得住你这只狐狸，你会把岐山闹翻天去。”

　　寐语嘴巴一努：“我才没有闹翻天的本事呢，平时躲那些长老躲都来不及。”嘴上说着违背的话，心里却抑制不住的甜蜜。

　　突然她问：“师父，能不能带初华一起去蓬莱？”

　　“魏初华？为什么要带她去，她不是岐山弟子。”秦湛心里已经选出了三十名弟子的名单，再加一个和岐山毫不相干的人怕会惹其他同门非议。

　　寐语得寸进尺，抱着秦湛的手不放：“师父求求你就让她去嘛。初华已经八年没离开岐山了，我走了后她就没有朋友了。而且她从来没去过蓬莱，就让她去见一见嘛，你就答应寐语吧！”

　　明明已经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偏偏还学着十来岁孩童模样撒娇，寐语这副不答应就绝不撒手的无赖样，秦湛头痛无法应付，只好答应她：“好好好，我答应你便是。”

　　“谢谢师父。”寐语心满意足地放手，“我去告诉初华。”说完就推开门走了。

　　秦湛哭笑不得。真是个孩子，一点都没学会长大！

　　寐语先回了小厨房，脸色突然一变，笑意沉了下来，心里默念着孟知言这个名字。如果没记错的话，孟知言这人就是和谌婴一起掉入东海，最后得救的那个人。他好像被救起后就性情大变，听娘说八年前也是他救了万俟澜清……

　　想了好久，寐语回过神来，摸着剩下的那盒鲜花饼有些凉了，她捏诀给它捂热，然后提着这盒热腾腾的鲜花饼去找初华。

　　从忘情居出来，一路上遇到几个年轻的师弟满脸通红地同她问好，她暗道又是一群定力不足的毛头小子，于是一脸高冷地微微点头示意，头也不回地径直往上善居走去。

　　殊不知面对秦湛时她也是如此，在心爱之人面前心有余悸，是每一个爱慕者的通病。

　　到达上善居的时候，初华正在给满屋的花草浇水。这些花草是陆吾走后初华自己种下的，她说她一个人住在上善居太过冷清，所以种些花草陪陪她。

　　现在正是四月底，春风拂过，满屋姹紫嫣红的鲜花争妍斗艳地盛开，初华提着水壶穿梭在花丛间，灵动得像个花间精灵。

　　“初华。”寐语提着鲜花饼走进来，由衷地夸她，“你种的花真好看，那些山间开着的花都没有你这的美。我觉得只要经你手种过的花，就比别处开得特别好，这就叫‘妙手回春’！”

　　初华闻言痴痴一笑：“呆子，哪有人这样用‘妙手回春’的，你啊，不学无术，以后还得多抄几本书。”

　　寐语吐出舌头做鬼脸，今天刚加的三遍《南华真经》还没抄呢。

　　初华边浇水边道：“我也不是一直都种的好。记得小时候，有人送了我一颗茗笙花的种子，我种了好几年都没开花。那时真是沮丧，我娘还说那是石头。”

　　“茗笙花？”寐语脑海里思索这个名字，“没听过，它种子是什么样的？”

　　初华随手捡起地上一颗黑色小石子，递到她跟前：“喏，就是这样的。”

　　“不就是石头嘛？”

　　初华笑道：“就是这个样，我曾经也疑惑过那是石头，不过自从我种了这些花，我才意识到它不是石头，而是真正的种子。因为它们躺在我手中的感觉是一样的，我能感觉里面的温度，还有它们想要生根发芽的力量。”

　　初华说得玄乎，寐语听得迷糊，“这也能感觉到？”她不太信。

　　初华轻嗅一只海棠，那只海棠在风中颤舞，似要向赏花人献舞一支，“万物都有灵，只要你用心去看，用心去听。这是宁伯教我的。”

　　寐语秀肩微微一耸，好吧，自从初华跟了宁伯学医，说起话来就玄之又玄，比她这个正经的岐山弟子还像岐山人。她问：“后来那颗种子去哪了？开花了吗？”

　　初华摇头：“可能还埋在我家的庭院，也可能已经烧成灰了吧。”经过这八年宁伯细心的调理，她已经能从容回忆起当年那晚发生的事了。八年的时间匆匆过去，曾经心上的伤痕越来越淡，如果不是今天偶然提起，那一晚恍如隔世烟消云散。

　　但她不知道的事，曾经有个人已经将那颗茗笙花的种子好好保管起来，期待有一天它能重新盛开。

　　经过这一茬，初华浇完水，寐语将食盒递给她：“有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

　　初华打开食盒边吃着鲜花饼，边问：“什么好消息？”

　　寐语一脸兴奋：“我们要去蓬莱玩了！”

　　初华淡定地吃着鲜花饼，嘴上说的是：“为什么去蓬莱玩？”心里想的是寐语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做的饼真好吃。

　　寐语有些不高兴，听到能够出去玩这件事初华一点都不兴奋，她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脸上笑意渐渐消失，于是将蓬莱岛主嫁女，寄请帖给八山，自己又求秦湛带上她这些事复述给她听，不过语气中带了几分失落，没有先前的高兴。

　　初华听出来寐语语气中的变化，知道自己无意间伤了她的心。而且听到寐语担心自己在岐山没有朋友，特地去求的秦湛带自己一起去。初华万分感动，感动别人都嫌弃她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人，寐语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她狼吞虎咽地将鲜花饼都吃完，吃得太急有些噎着了，她捶着胸口鼓着脸夸上一句：“寐语你做的鲜花饼真好吃。”饼还没完全咽下，又是一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寐语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吃你就慢慢吃，你这个样子好像一只青蛙。”她说的无意，初华也不放在心上。

　　寐语从房内倒了一杯茶给初华，这才开口：“五日后就出发。半个月应该就能到蓬莱，还能玩上几天，婚宴才开始。”

　　喝了一口茶滋润干涩的喉咙，初华应声：“我要先收拾行李，还有要跟宁伯说一声，让他帮忙照顾上善居院子里的花草。”

　　“放心，来得及。”

　　此事一定，第二日初华就告诉宁伯自己即将远行的事。

　　临行前宁伯给她装了一大袋药瓶，里面是各种丹药，有强身健体的，有清热解毒的，有止血疗伤的，有十全大补的，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就怕她在途中有个什么身体不适头痛脑热。

　　宁伯的担心她明白，虽然自己的病已经很久不再犯了，但终究治标不治本，用药只能暂时稳住病情而不能从根本治好，因为她的病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魂魄有了缺失。确切来说，她生来少了一魂一魄。

　　这是后来宁伯跟她说时她才知晓的。九岁之前她被人保护得很好所以和常人无异，但是九岁生辰那晚的遭遇是个契机，所以才会让她的病彻底爆发。

　　宁伯给的药瓶她收下塞进包袱里。

　　她自己的行李却不多，一套换洗衣裳，一箫，一药囊，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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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孟知言这个名字在14、18、28章出现过